天空烏云密布,森林死寂陰沉。 席恩亡命逃竄,樹根攫住他的腳,枯枝抽打他的臉,在頰間留下猩紅的細長血條。他渾然不覺,跌撞前行,撞碎無數林間的垂冰,只覺無法呼吸。發發慈悲,他啜泣。身后傳來一陣雷霆般的怒嗥,讓他血液凝固。發發慈悲,發發慈悲。他回頭瞥去,他們來了,馬一樣大的狼長著小孩的頭顱。啊,發發慈悲,發發慈悲。焦油一般墨黑的血從他們口中滴落,掉入雪地,溶出孔洞。他們越奔越近。席恩用盡全力奔跑,雙腿卻不聽使喚。周圍的樹長了人臉,統統在嘲笑他,笑聲與嚎叫交織一起,窮追不舍的野獸噴出熾熱的呼吸,帶著硫磺與腐敗的惡臭,充斥他的鼻腔。他們死了,死了,我親眼見他們死了,他想縱聲高呼,我親眼看見他們的頭浸進焦油。他張開嘴巴,卻只能發出斷續的呻·吟,接著什么東西撞上來,他急速躲避,呼叫……
……跌落之中慌忙抓住一直放在床邊的匕首。幸虧預作準備,摔得并不嚴重。威克斯飛快閃開他。臭佬站在啞巴身后,高舉的蠟燭映得臉龐閃閃發光。“干嘛?”席恩叫道。發發慈悲。“你想干嘛?你怎么在我臥室?你想干嘛?”
“親王殿下,”臭佬道,“令姐剛抵達臨冬城。您吩咐過,她一到達立刻通知您。”“真慢。”席恩咕噥著用手指梳理頭發。他本已懷疑阿莎要任他自生自滅了。發發慈悲。他瞥瞥窗外,黎明的第一束朦朧曙光正掃過臨冬城的塔樓。“她在哪兒?”
“羅倫把她和她手下帶去大廳吃早餐。您現在就見她?”
“對。”席恩摔開毯子。爐火已成灰燼。“威克斯,打熱水。”不能讓阿莎瞧見他這副衣冠不整、渾身是汗的模樣。長著孩子頭的狼……他禁不住打顫。“關窗!”臥室跟夢中的森林一般寒冷徹骨。
近來他所有的夢都奇寒無比,而且一個比一個恐怖。昨晚他又夢回磨坊,跪在地上給死人著裝。他們四肢已近僵硬,當他用半凍僵的手指摸索行動時,尸體似乎在無聲地抵抗。他為他們拉上褲子,系好褲帶,把毛邊皮靴套進僵直的腳,將鑲釘皮帶捆上他們的腰——那腰細得他雙手就可握攏。“我不想這樣做,”他邊做邊告訴他們,“但別無選擇。”尸體沒有回答,只是愈來愈冷,愈來愈沉。
前天晚上,夢見的卻是磨坊主的老婆。席恩早把她的姓名拋諸腦后,但還記得她的身體,記得她柔軟舒適的乳··房和小腹上的胎記,記得交歡時她在他背上搔抓。前晚的夢中,他們再度共枕,但這次她的嘴唇和下·體都生了利牙,撕開他的喉嚨,咬斷他的老二。這真是太瘋狂了。他也親眼見她死了。當時她向席恩哭喊慈悲,卻被葛馬一斧砍翻。走開,女人。殺你的人是他,不是我。他不也償命了嗎?幸好葛馬沒來夢中擾他。
直到威克斯端水進來,他才稍感心安。席恩洗去周身大汗和睡意,換上最好的服飾。阿莎讓他等了個夠——現在輪到她等。他挑選一條黑金條紋的綢緞上衣,一件銀紐扣的上好皮背心……這才想起可惡的姐姐更看中刀劍而非華服,于是一邊咒罵,一邊脫下衣服,重新換裝。這次他穿上粗糙的黑毛衣和鎖甲,并在腰間捆好長劍和匕首——對那晚她在父親桌前給予他的羞辱,他莫齒難忘。哼,你的乳兒寶寶,有何得意?我也有刀,而且用得比你好。
最后,他戴上王冠。那是一圈細如手指的冷鐵,上綴沉重的黑鉆石和天然金塊。手工有些誤差,冠冕顯得丑陋,但這是沒辦法的事。密肯已葬在臨冬城的墓園,新鐵匠只會釘釘子和打馬蹄鐵。這只是親王的冠冕,席恩安慰自己,等當上國王,一定會做新的。
門外,臭佬、烏茲和科蒙一道候著他。席恩帶上他們。這些日子來,他無論到哪兒都帶著衛士,甚至上廁所都不例外。臨冬城的人個個都要他死。從橡樹河歸來當晚,“嚴厲的”葛馬就跌下樓梯,摔斷了背。翌日,阿加莫名其妙地被割了喉嚨。紅鼻加尼緊張過度,以至于拒絕喝酒,連睡覺也是全副武裝,裹著頭巾和頭盔,還把獸舍里最吵的狗帶在身邊,生怕有人趁他睡著偷偷接近。不過一切都是徒勞,某天清晨,全城被小狗狂野的吠叫聲驚醒。他們發現小家伙瘋了似的在水井邊打轉,紅鼻漂在水中,咽了氣。
他當然不能讓謀殺肆無忌憚地繼續,否則一切便全亂套了。法蘭有最大的嫌疑,于是席恩親自主持審判,定他的罪,判他死刑。然而這卻帶來意想不到的尷尬。當馴獸長跪下,把頭伸進木樁時,說道:“艾德大人一定會親自動手。”席恩不愿被看輕,只得親自操斧。他滿手是汗,下斬時斧柄滑脫掌握,第一擊竟砍在法蘭雙肩之間。接下來,他又連劈三次,方才割斷骨頭和肌腱,把頭顱與身軀分離。他只覺天旋地轉,眩然欲嘔。從前他們同席而坐,把酒言歡,暢談獵狗和捕獵的往事歷歷在目。我別無選擇啊,他想對尸體尖叫。鐵種守不了秘,他們非死不可,其后總得有人為此負責。他愧疚的是沒能讓他死得干脆。奈德·史塔克砍人頭顱從來只需利落一擊。
法蘭死后,謀殺便告終止,但他的手下卻變得愈來愈緊張和陰郁。“大伙兒不怕上戰場,”黑羅倫告訴他,“如今的問題是看不見摸不著,我們就居住敵人之中。誰也不知這里的仆婦是想親你還是想殺你,誰也不知侍童給你滿上的是美酒還是毒藥。我建議趕緊撤離。”
“我是臨冬城親王!”席恩破口大罵。“這是我的地盤,誰也不能把我趕走,誰也不能!天神老子都不行!”
阿莎。這都是她的所為。我親愛的姐姐,愿異鬼殺了她。她要我完蛋,才好名正言順地成為父親的繼承人,所以一直慢慢吞吞,毫不理會他多次催促命令,任他在這里枯坐愁城。
此刻她坐在史塔克族長的高位上,用手指撕閹雞。她部下正和席恩的人一起喝酒,分享往來故事,喧嚷彌漫整個大廳,以至于無人注意他的來臨。“其他人呢?”他詢問臭佬。長桌邊的人不滿五十,一大半還是他的。臨冬城的廳堂足夠容納十倍于此的人數呢。
“全部人手都在這里,親王殿下。”
“全部——她帶來多少人?”
“據我計算二十個。”
席恩大踏步走向懶洋洋躺臥著的姐姐。阿莎本來正為手下的俏皮話哈哈大笑,看他逼近便即止住。“看哪,臨冬城親王登場嘍。”她把手中骨頭擲給大廳里嗅來聞去的狗們,鷹勾鼻下的大嘴扭出一個嘲弄的微笑。“還是傻瓜親王到了?”
“好個吃飛醋的女人。”
阿莎咂咂指頭的油脂,一縷黑發垂到兩眼之間。她的手下鬧著要面包和培根,人只有幾個,發出的聲音卻很吵。“吃醋,席恩?”
“難道不是?只用三十個人,我一夜之間便拿下臨冬城。你帶一千精兵,卻花了整整一個月才取得深林堡。”
“是啊,我比不上你,偉大的戰士。可是,弟弟——”她一口喝下半角杯麥酒,用手背揩揩嘴。“——我方才瞧見你掛在城門上的人頭。跟我說實話,誰的武藝比較高強啊,跛子呢還是嬰兒?”
席恩只覺熱血直往臉上沖。對這些頭顱他感不到半分樂趣,把兩具無頭童尸展示在全城人面前更覺得萬分揪心。當時,老奶媽靜靜地站著看,柔軟無牙的嘴無聲地張合。法蘭則死命地朝他撲來,如他手下的獵狗一般咆哮狂吼,直到烏茲和卡德威用矛柄把他打得毫無知覺。他們為什么這么對我?他站在兩具蒼蠅密布的尸身前,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魯溫師傅壓住肝火走上前,這灰色的矮男子挺著石頭樣的表情,懇求席恩準許將孩子的頭縫回身體,好讓他們和其他史塔克族人一起安眠于地下墓窖之中。“不行,”席恩告訴他。“不能葬在墓窖。”
“為什么,大人?毫無疑問,他們現在妨礙不了你了。而他們生來便屬于那里,那里有所有史塔克故人的遺骨——”
“我說不行。”他得把頭顱掛在城墻,而兩具無頭軀體當天便連同華服一起燒成灰燼。之后,他跪在碎骨和灰燼之中找到融化的殘銀斷玉——布蘭的狼頭胸針僅存的部分。他一直留著這個。
“我給了布蘭和瑞肯優遇,”他告訴姐姐。“這是他們自作自受。”
“你自己不也一樣,小弟弟。”
他的耐心到了盡頭。“你只帶來二十個人,要我怎么守住臨冬城?”
“十個,”阿莎糾正。“剩下的得護送我回去。你總不會忍心讓你親愛的姐姐孤身一人在原始森林犯險吧,好弟弟?聽說林子晚上有冰原狼出沒喲。”她從寬大的石座位里挺身站起。“走,我們找個隱秘的地方私下談談。”
她是對的,席恩意識到,然而令他惱怒的是自己竟不得不聽從她的決定。我根本不該來大廳,他后悔不迭,我本該召她來見我。
現在說什么都遲了。席恩別無選擇,只得帶阿莎到奈德·史塔克的書房。進屋之后,望著熄滅的爐火灰燼,他脫口而出:“達格磨在托倫方城吃了敗仗——”
“不錯,老騎士擊潰了他安排的盾墻。”阿莎冷靜地說,“你以為怎樣?這個羅德利克爵士熟悉地形,裂顎則一無所知,很多北方人還騎馬。鐵種沒有堅守面對鐵甲馬隊的紀律。慶幸的是,達格磨還活著,他率領殘部逃回了磐石海岸。”
她所知的比我多得多,席恩意識到,這讓他更加憤懣。“勝利終于給了蘭巴德·陶哈足夠的勇氣出城加入羅德利克的軍隊。我還得知曼德勒伯爵派出十幾只駁船順白刃河而上,滿載騎士、步兵、戰馬和攻城機械。安柏家的部隊也在末江對岸集結。月圓之前,我必須擁有一只軍隊來保衛城池,你卻只給我十個人?”
“我一個人也不該給你。”
“我命令你——”
“父親命令我占領深林堡。”她打斷他,“沒叫我救援我的小弟弟。”
“去你媽的深林堡,”他說,“不過是荒山上的木尿壺。臨冬城才是北地的中心,可我沒軍隊怎么守得住?”
“那是你奪城之前就該想好的事。噢,干得挺機靈,我祝賀你,但你也不過如此。你本該把城堡夷為平地,然后押兩個小王子回派克作人質,你本可畢其功于一役,為我們贏得整個戰爭。”
“你巴不得我這樣干,是不?你巴不得把我的獵物變成廢墟和灰燼。”
“你的獵物會毀了你。海怪生于大海汪洋,席恩,難道說你這些年和狼仔待在一起已經忘得一干二凈了?我們的力量在于我們的長船。我的木尿壺靠近海洋,因而能夠接受補給,需要時也能獲得援兵。臨冬城呢,深入大陸幾百里格,四周包圍著森林、山丘和敵方的莊園與城堡。你別搞錯,此地方圓千里之內都是你的敵人。是你親手促成的——當你把那些頭顱掛上城門樓的時候。”阿莎搖著頭。“你他媽的怎么變成了這種蠢貨?把孩子……”
“他們公然冒犯我!”他沖她大吼。“這也是血債血償,你忘了艾德·史塔克是怎么害死羅德利克和馬倫的嗎?”這句話不經意間倉皇而出,席恩立刻明白父親會接受這個緣由。“一命換一命,我已讓我哥哥的魂魄得到安息。”
“我們的哥哥,”阿莎提醒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顯示出她對復仇言論不屑一顧。“你把他們的魂魄從派克帶來了么,弟弟?我還以為他們倆只去糾纏父親呢。”
“含羞的少女哪里懂得男人復仇的欲·望!”沒錯,即使父親不賞識臨冬城這份大禮,也會肯定席恩為哥哥們復仇的舉動啊!
阿莎一笑置之。“你想過沒,這羅德利克爵士此刻也有同樣的欲·望喲?算啦算啦,席恩,不管你是什么德行,畢竟算我的血親骨肉,我是為著生出我們兩人的母親的緣故才來的。跟我回深林堡吧,趁現在還來得及,一把火燒掉臨冬城,快快脫身。”
“不,”席恩整整頭上的王冠。“城堡是我的,我要守住它。”
姐姐良久地注視他。“你要守就守吧,”她說,“下半輩子都守在這兒吧。”她嘆口氣。“我說你是個傻瓜呢,也罷,含羞的少女懂什么呢?”走到門邊,她給了他最后一個嘲諷的微笑。“要知道,這是我見過最丑陋的王冠了。自己動手做的?”
她任他渾身發抖地站在原地,大搖大擺地走了,并果然在把馬喂飽飲足后便撤離了臨冬城。她如約留下半數部下,接著穿過布蘭和瑞肯用來脫逃的獵人門絕塵而去。
席恩站在城墻上,目送他們離開。看著姐姐消失于狼林的薄霧中,懷疑從心底油然上升:自己為何不聽她的話?不跟她一起去?
“她走了,是吧?”臭佬就在身邊。
席恩沒聽到他接近的響動,也沒聞到他的氣味,此刻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這家伙知道得太多,聽憑他晃來晃去真有些不自在。我怎不把他和其他人一起干掉?這念頭讓他焦慮。旁人容易被臭佬的外表迷惑,其實他能讀會寫,更狡猾過人,真不知他何時會出賣自己。
“親王殿下,請容我多言兩句:令姐拋棄您的舉動實在令人寒心,這十個人,遠遠不夠。”
“我很清楚,”席恩。這不正是阿莎的目的?
“哎……或許我能幫您,”臭佬說,“給我一匹駿馬,一包錢幣,我去為您募集幫手。”
席恩瞇起眼睛。“能募多少?”
“或許一百,或許兩百。甚至更多。”他笑了,淡色的眼睛閃著光。“我是個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小有名氣,有很多人會為我臭佬賣命。”
兩百人算不上一只軍隊,但臨冬城這么堅固的城堡也無需成千守衛,只要他們知道用長矛的哪一頭去殺人,便足以扭轉大局。“那好,你說到做到,我一定慷慨大方。說吧,事成之后,要什么獎賞?”
“這個嘛,殿下,自打跟隨拉姆斯大人以來,我就沒碰過女人。”臭佬說,“我盯上那個帕拉很久了,雖說她已被開·苞,不過嘛……”
他已和臭佬走得太遠,無法回頭了。“帶兩百人回來,她就是你的。少了一個,我就讓你去操豬。”
夕陽落山之際,臭佬出發了,帶走一袋史塔克的銀幣和席恩最后的希望。聊勝于無,只怕我是再也見不著這滑頭了,他苦澀地想,只是心里不肯放棄這最后一根稻草。
今晚他夢見的是勞勃國王抵達臨冬城那天奈德·史塔克舉行的歡迎宴會。洋溢歌聲和歡笑的大廳,寒風在外呼嘯。起初,席恩只是喝美酒、吃烤肉,邊開玩笑邊打量來往女仆,滿心歡愉……突然發現整個廳堂暗下來,連音樂也不再悅耳,一陣不和諧的嘈雜之后,便是詭異的寧靜,所有音符都停止。猛然間,嘴里的美酒變成苦味,他慌忙自杯間抬頭,原來同席就餐的都是死人。
勞勃國王坐在正中,肚上有道大裂縫,內臟流上餐桌,無頭的艾德公爵陪在他身邊。下方的長凳上,尸體們坐得整整齊齊,互相舉杯慶賀,灰褐色的腐肉從骨頭上軟泥似的脫落,蛆蟲在空洞的眼眶里爬進爬出。他認得他們,認得每個人:喬里·凱索和胖湯姆,波瑟、凱恩和馬房總管胡倫,這一大群人南下君臨,卻一去不返。密肯和柴爾并肩而坐,一個滴血,一個滴水。本福德·陶哈和他的野兔兵團幾乎占據了一整個長桌。此外,磨坊主的老婆,法蘭……甚至那個席恩為了拯救布蘭而在狼林射殺的野人也在其中。
這里還有別的面孔,那些他從未目睹、只在石雕上見過的面孔。那位身材苗條,頭戴碧藍玫瑰花冠,身穿沾滿血污的潔白裙服的姑娘,一臉哀傷,想必就是萊安娜。她哥哥布蘭登站在她身旁,他們的父親瑞卡德公爵則在她身后。墻邊,影影綽綽的形體在黑暗中移動,蒼白的身影有嚴酷的長面孔。看到他們,席恩只覺恐懼猶如尖刀刺穿全身。高聳的大門轟然撞開,冰凍的寒風灌進大廳。羅柏踏出暗夜,緩緩進逼;灰風雙眼如炬,亦步亦趨。人和狼帶了幾十處重傷,渾身浴血。
席恩狂叫著醒來,把威克斯嚇得魂飛魄散,光著身子逃出房間。不一會兒,衛兵們手執長劍沖進來,他命他們去找學士。當魯溫睡眼惺忪、衣冠不整地趕來時,席恩已灌下一杯葡萄酒,手止住了顫抖,開始為自己的驚慌失措而羞愧。“只是夢,”他喃喃道,“不過只是夢。什么也不代表。”
“什么也不代表。”魯溫嚴肅地同意,并留下一貼安眠藥,席恩等他離開便將其倒進便池。魯溫是學士,可他也是人,沒人喜歡他。不錯,他想讓我安睡,最好是……一睡不醒。他和阿莎有同樣的渴望。
他召來凱拉,一腳踢上門,騎到她身上,用這輩子前所未有的狂暴狠狠操這婊子。他完事之后,她不住哭泣,頸子和乳··房到處是淤傷和齒印。席恩推她下床,扔去一條毯子,“滾出去!”
但他還是睡不著。
黎明終于來了。他穿好衣服,踱出房門,爬上外城城墻。城垛之間,凜冽的秋風盤旋不休,吹得他臉頰發紅,刺痛了他的眼睛。陽光從沉寂的樹木之間濾過,下方的森林由灰而綠。向左,他望著高過內墻的塔樓,初升的太陽為它們鍍上金色的冠冕。在一片綠海之中,魚梁木那一撮紅葉躍動著火焰的光輝。這是奈德·史塔克的樹,他心想,這是史塔克的森林,史塔克的城堡,史塔克的寶劍,史塔克的神靈。這是他們的地盤,不是我的歸宿。我是派克的葛雷喬伊,生來便應在盾牌上刻起海怪紋章,在遼闊的鹽海中乘風破浪。我該跟阿莎一起離開。
城門樓的鐵槍上,頭顱無聲地凝視。
席恩靜靜地回望他們,風用幽靈般的小手牽起他的披風。磨坊主人的孩子年紀和布蘭、瑞肯相仿,連體形膚色都一樣。當臭佬剝去他們的面皮,并將頭顱浸過焦油之后,這些奇形怪狀的腐敗血肉便很容易被別人認作是王子的頭顱。人就是這樣的傻瓜。我說那是羊頭,他們就能找出羊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