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達山脊頂端,見到了那條河,桑鋒·克里岡一邊咒罵,一邊使勁勒馬。
雨水從鐵黑的天空中降落,仿佛萬把利劍直刺進棕綠色的湍流。它定有一里之寬,艾莉亞心想。上百棵樹的頂端從盤旋流水中伸出,枝條如溺水者的胳膊盲目地抓向天空。岸邊積著厚厚一層樹葉,好比潮濕的墊子,遠處河中央某些蒼白腫脹的物體迅速順流飄下,也許是鹿,或者是馬。耳際有種低沉的轟鳴,好像無數惡狗即將發出咆哮。
艾莉亞在馬鞍里扭動,感覺獵狗鎖甲的鐵環嵌入背里。他用雙臂環著她,并在左邊燒傷的胳膊上套了一層鋼臂甲作為保護,先前獵狗換衣服時,她發現底下的血肉仍未愈合,不斷滲出體液。然而,假如燒傷令他痛苦,桑鋒·克里岡也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這是黑水河嗎?”在大雨和黑暗中騎行千里,經過無路的樹林和無名的村莊,艾莉亞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不知身在何處。
“這是一條需要過的河,知道這點就夠了。”克里岡不時會給她答案,但明確警告她不許接口。打第一天起就作出許多警告。“再打人,就把你的手捆在后面,”他說,“再逃跑,就把你的腳給綁起來。再亂喊亂叫或咬我,就把嘴巴堵上。我們可以一起騎馬,也可以把你橫放馬背,就像待宰的豬。你自己選。”
她選騎馬。然而頭天宿營時,她一直等待,直到認為他睡著了,便找來一塊參差不齊的大石頭,準備砸扁那顆丑陋的腦袋。靜如影,她一邊告訴自己,一邊悄悄接近,但卻不夠安靜,也許獵狗根本沒睡,或者醒了。不管怎樣,他眼睛陡然睜開,嘴角抽搐了一下,將石頭一把奪走,就當她是個小嬰兒。她最多只能踢他。“我饒你這次,”他邊說,邊將石頭扔進灌木叢,“如果笨到再試,就狠狠揍你。”
“你為什么不殺我,就像殺米凱那樣?”艾莉亞朝他嘶吼。當時她仍不服氣,憤怒甚于恐懼。
結果他揪住她外衣前襟,將她拉到離自己灼傷的臉不到一寸的地方。“再提這個名字,我就揍得你寧愿我殺了你!”
之后每個晚上,他睡覺時都將她裹進馬褥子,用繩索從頭到腳緊緊捆好,渾如襁褓中的嬰兒。
這一定是黑水河,艾莉亞看著雨水抽打河面,心里斷定。獵狗是喬佛里的狗兒,他要把她帶回紅堡,獻給喬佛里和太后。她希望太陽出來,好能分辨方向。越是看樹上的苔蘚,她就越糊涂。黑水河在君臨城附近沒這么寬,但那是下雨之前的事。
“涉水的淺灘肯定都沒了,”桑鐸·克里岡道,“我也不想游過去。”
沒有過河的方法,她心想,貝里伯爵就會趕上。先前,克里岡拼命驅趕坐騎,還三次調頭折返,以求擺脫掉追蹤者,甚至在高漲的溪流中逆行半里地……艾莉亞每次回頭,都期盼見到那幫土匪。她于灌木叢中小解時在樹干上刻名字,試圖幫助他們,但第四次時被他逮到,于是便到此為止。沒關系,艾莉亞告訴自己,索羅斯會通過圣火找到我。但他沒有,至少現在還沒有,而一旦過了河……
“哈羅威的鎮子應該不遠,”獵狗說,“魯特爵爺在那兒伺候著安達哈老王的雙頭水馬。也許可以搭它過去。”
艾莉亞沒聽說過安達哈老王,也沒見過兩個頭的馬,特別是在水上跑的,但她知道最好別問。于是便閉口不語,直挺挺坐著,任獵狗調轉馬頭,沿山脊小跑,順河而下。這樣子,至少雨水是落在背上。她受夠了眼睛被大雨刺得半瞎的滋味,流水從臉頰淌下,好像在哭一樣。冰原狼從來不哭,她再度提醒自己。
時間大概剛過正午,但天空暗如黃昏。她已數不清有多少天沒見到太陽,雨水浸透骨頭,整日騎馬讓她渾身酸痛,還有點發燒,流著鼻涕,有時不自禁地打顫,但當她告訴獵狗自己病了時,他只朝她咆哮。“擦干鼻子,閉上嘴巴。”他告訴她。其實到如今,騎馬時連他也有一半時間在睡,信任坐騎自行挑選布滿車轍的田間小路或獵人小徑。這是匹壯實的駿馬,差不多跟軍馬一般高大,但速度快得多。獵狗為他取名‘陌客’。有回趁克里岡對著一棵樹小解時,艾莉亞試圖偷走它,認為可以趕在他回頭之前騎馬跑掉,結果陌客差點把她的臉咬下來。對主子,他像老騸馬樣的溫順,但對其他人,脾氣則糟透了。她從沒見過咬人踢人這么利索的牲畜。
他們沿河騎行好幾個鐘頭,濺起水花趟過兩條渾濁的支流,才終于到達桑鋒·克里岡所說的地方。“哈羅威伯爵的小鎮,”他宣布,話音未落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七層地獄!”這座鎮子已被水淹沒,無人居住。高漲的水流越過堤岸,全鎮建筑物所剩無幾,只見一棟土木結構客棧的上層,一幢塌陷圣堂的七面圓頂和一座圓塔碉堡的三分之二露出水面,除此之外,還有個別發霉的茅草屋蓋和林立的煙囪。
但艾莉亞看見那座塔里有煙升起,一扇拱窗下還用鎖鏈牢牢系著一艘寬敞的平底船。此船有十來個槳架,船頭和船尾各一只巨大的木雕馬頭。這就是雙頭馬,她明白過來。甲板中央有個茅草為頂的木船艙,獵狗將雙手攏在嘴邊厲聲呼喝,兩個人從里面走出,第三個人出現在圓塔窗戶內,端一把上好弩矢的十字弓。“你想干什么?”第三個人隔著盤旋的棕色水流喊。
“載我們過去。”獵狗大聲回應。
船里的人討論了一會兒。其中一人走到欄桿邊,他是個駝背,灰白頭發,胳膊粗壯。“這可不便宜。”
“我有的是錢。”
有的是錢?艾莉亞疑惑地想。土匪們搶走了克里岡的金子,也許貝里伯爵留給他一些銀幣和銅板。搭船過河只需幾個銅板……
船夫們又開始討論。最后,那駝背轉身喊了一聲,艙內又走出六個人,全戴著兜帽擋雨,其他一些人從塔樓要塞的窗戶里擠出來,跳下甲板。他們中有一半人長得跟那駝背頗為相像,似乎是他的親戚。人們解開鎖鏈,取出長長的撐篙,并將沉重的闊葉槳扣入槳架。渡船搖搖晃晃、緩緩地向著淺灘駛來,船槳在兩側流暢地劃動。桑鐸·克里岡騎下山岡,迎上前去。
等船尾撞上山坡,船夫們打開木雕馬頭下一扇寬門,伸出一條沉重的橡木板。陌客在水邊畏縮不前,但獵狗雙膝一夾馬腹,催它走上跳板。駝背在甲板上等著他們。“濕透了吧,爵士?”他微笑著問。
獵狗的嘴抽搐了一下。“媽的,我只要你的船,少給我東拉西扯。”他翻身下馬,把艾莉亞也拽下來站在身邊。一個船夫伸手去拉陌客的韁繩。“不行。”克里岡道,說時遲那時快,馬已同時開始提腿踢人。船夫向后躍開,在滿是雨水的甲板上一滑,坐倒在地,嘴里罵罵咧咧。
駝背船夫不再微笑。“我們可以載你過河,”他板著臉說,“收一枚金幣。馬匹再加一枚。那男孩也要一枚。”
“三枚金龍?”克里岡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三枚金龍能買下這條該死的船了!”
“去年也許可以。現在水位這么高,我需要額外人手來撐篙劃槳,以確保不會被一下子沖下去一百里,滑進海中。你自己選,要么付三枚金龍,要么就教這匹該死的馬在水上行路吧。”
“我喜歡誠實的強盜。就依你。三枚金龍……等安全抵達北岸就付。”
“現在就要,否則我們不走。”那人伸出一只厚實而布滿老繭的手,掌心向上。
克里岡“咔噠”一聲松劍出鞘。“你自己選,要么北岸拿金幣,要么南岸吃一刀。”
船夫抬頭瞧著獵狗的臉。艾莉亞看得出,對方很不滿意。十來個人聚在他身后,都是拿船槳和硬木撐篙的壯漢,但沒一人上前幫他。他們合力也許可以壓倒桑鋒·克里岡,但在將獵狗制服之前,很可能會有三四人送命。“我怎么知道你會信守承諾?”過了一會兒,駝背問。
他不會的,她想喊出來,但咬緊嘴唇。
“以騎士的榮譽。”獵狗嚴肅地說。
他甚至不是騎士。她也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那好吧,”船夫道,“來,我們可以在天黑前將你送過河。把馬系好,我可不想它半路到處亂竄。如果你和你兒子想要取暖,船艙里有個火盆。”
“我才不是他的笨兒子!”艾莉亞憤怒地吼道——這比被當做男孩更糟。她太生氣,差點自報身份,可惜桑鋒·克里岡一把抓住她的衣服后領,單手將她提離甲板。“閉上該死的鳥嘴!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他劇烈地搖晃艾莉亞,晃得她牙齒噠噠作響,最后松手扔開。“進去烤干,照別人說的做。”
艾莉亞乖乖照辦。大鐵火盆里閃爍著紅光,使得房間充滿陰郁滯悶的熱氣。站在它邊上暖暖手,烘干衣服,本來挺舒服的,但她一察覺到腳下的甲板開始移動,就從前門溜了出去。
雙頭馬緩緩地滑出淺灘,在被水淹沒的“哈洛威鎮”中行進,穿過煙囪和屋頂。十來個人使勁劃槳,一旦太靠近巖石、樹木或塌陷的房屋,另外四人就用長篙撐開。駝背是掌舵的。雨點敲打著甲板光滑的木板,濺在前后兩個高聳的木雕馬頭上。艾莉亞又全身濕透,但渾不在乎。她想看看,等待逃跑的機會。那個端十字弓的人仍站在圓塔窗戶內,當渡船從下面滑行而過時,他的目光一直尾隨。她不知這是否就是獵狗提及的魯特爵爺。他看上去不像爵士。但她看上去也不像小姐呀。
一旦出了鎮子,進入河里,水流陡然變強。透過灰黯朦朧的雨幕,艾莉亞辨出遠方岸邊一根高高的石柱,顯然標識著靠岸之處,隨即又意識到他們已被沖得偏離了方向,正往下游而去。槳手們劃得起勁,跟狂暴的河流拼爭。無數樹葉和斷枝轉著圈迅速經過,仿佛是從弩弓里彈射出來的一樣。拿長篙的人們斜身撐開任何過于接近的物體。在河中央,風也加大,每當艾莉亞扭頭望向上游,就會撲面吃一臉雨水。甲板在腳下劇烈晃動,陌客一邊嘶嗚一邊亂踢。
假如我從邊上跳下去,河水會把我沖走,而獵狗將毫無察覺。她轉頭后望,只見桑鐸·克里岡正竭力安撫受驚的坐騎。這是最好的機會了。但我也許會被淹死。雖然瓊恩曾說,她游起泳來像條魚,但即便是魚,在這條河里也可能有麻煩。不過,淹死好過回君臨。她想到喬佛里,便悄悄爬到船頭。河里滿是褐色泥巴,在雨點的抽打攪拌下,看起來像湯不像水。艾莉亞疑惑地想,不知里面會有多冷。反正不可能比現在更潮濕陰冷了。她一只手搭到欄桿上。
她還來不及跳,突然被一聲大喝吸引了注意力。船夫們紛紛手執長篙往前沖去。一時間她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然后她看到了:一棵連根拔起的大黑樹,正朝他們撲來。糾結的樹根和樹枝從流水里戳出,活像巨海怪伸展的觸手。槳手們狂亂地劃水,試圖躲避開去,以免被撞翻或者戳穿船身。駝背老人扭轉船舵,船頭的馬向下游偏轉,但太慢了。那棵棕黑的樹微微閃光,像攻城錘那樣砸來。
兩名船夫的長篙好容易抵住它時,它離船頭已不超過十尺。一根篙子折斷,發出“喀——嚓——”的長長碎裂聲,仿佛渡船在他們的腳下撕裂。第二個人終于使勁將樹干推開,剛好讓它偏離。那棵樹以數寸間距擦過渡船,枝杈如爪子樣抓向馬頭。然而,似乎已經安全的時候,水中怪物的上部分枝“嘭”的一聲掃過,令渡船劇烈顫抖,艾莉亞腳一滑,痛苦地單膝跪倒。那個篙子被折斷的人就沒那么幸運了,她聽見他從側面翻落下去時的呼叫,湍急的褐色水流旋即將他淹沒,當艾莉亞爬起來,人已消失。另一船夫抓過一捆繩子,卻不知該扔給誰。
也許他會在下游某處被沖上岸,艾莉亞試圖告訴啟己,但這個想法顯得如此空洞,令她失去了所有游水的意愿。桑鐸·克里岡大喊,讓她回里面去,否則就狠狠揍她。她乖乖照辦。很明顯,此刻渡船正與河流作殊死搏斗,爭取重新返回航線,而這條河一心想把它沖進海里。
等終于靠岸,地方位于著陸點下游整整兩里地。船只狠狠撞上河堤,以至于又折了一根篙子,艾莉亞幾乎再度跌倒,桑鐸·克里岡像提玩偶似的把她提到陌客背上。船夫們用遲鈍而疲憊的眼睛瞪著他們,駝背伸出手來。“六枚金龍,”他要求,“三枚作擺渡費,另外三枚補償我失去的人手。”
桑鐸·克里岡在口袋里摸索,將—卷皺巴巴的羊皮紙塞進船夫手掌。給你十枚”
“十枚?”船夫糊涂了,“這究竟是什么?”
“二個死人的欠條,相當于九千金龍左右。”獵狗跨上馬,坐到艾莉亞身后,不懷好意地低頭微笑。“其中十枚歸你,某天我會來取剩下的錢,所以留神別把它們給花光了。”
對方斜眼看著羊皮紙,“字。字有什么用?你答應給金幣,以騎士的榮譽保證。”
“騎士根本沒有榮譽,快·感謝我給你上了—課吧,老家伙。”獵狗腳踢陌客,在雨中疾馳而去。船夫們茌背后咒罵,還有——兩個人扔石頭,但克里岡對石塊和罵聲全不予理會,很快就消失在陰暗的樹叢中,河流的咆哮也漸漸減弱。“渡船明早之前不會回去,”他道,“而且等到下一批傻瓜到來時,這幫家伙不會再接受紙上的承諾。如果你的朋友們打算追趕,就得他媽的游過來!”
艾莉亞蜷身趴下,閉口不語。valarmorghulis,她悶悶不樂地想,伊林爵士,馬林爵土,喬佛里國王,瑟曦太后,鄧森,波利佛,‘甜嘴’拉夫,格雷果爵士和“記事本”,獵狗,獵狗,獵狗!
等到雨停云散,她又是顫抖,又是打噴嚏,癥狀嚴重之極,克里岡不得不停下一晚,甚至嘗試點火。結果搜集起來的木頭太潮濕;無論怎么試,都不足以引燃火星。最后,他厭惡地把所有木頭一腳踢散。“媽的,七層地獄!”他咒罵,“我痛恨火。”
他們坐在橡樹底部濕乎乎的石頭上,邊啃冷硬的干面包、臭烘烘的奶酪和熏香腸,邊聽積水從樹葉上滴落,發出緩慢的嗒嗒聲。獵狗用匕首將肉切片,當發現艾莉亞看著匕首時,眼睛瞇了起來。“想都別想。”
“我沒有。”她撒謊。
他哼了一聲,以表示看法,同時給了她厚厚一片香腸。艾莉亞用牙齒撕咬香腸,眼睛始終注視著獵狗。“我沒揍過你老姐,”獵狗說,“但如果你逼我,我會揍你。別再想方設法殺我,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她無言以答,便一邊啃香腸,一邊冷冷瞪他。強硬如山,艾莉亞心想。
“至少你會看著我的臉,不錯不錯,小狼女。你喜歡這張臉么?”
“不喜歡。全燒壞了,丑得很。”
克里岡用匕首尖挑一塊奶酪給她。小笨蛋,真逃了對你有什么好處?只會被更糟糕的人逮住。”
“不會,”她堅持,“沒有比你更糟糕的人了。”
“你沒見過我老哥。格雷果有回因為打鼾而殺人,那人是他自己的部下。”他咧嘴笑笑,灼傷的那側臉隨即繃緊,扭曲得詭異可怖。那邊臉頰沒有嘴唇,耳朵也只剩一截斷根。
“其實我認識你哥。”艾莉亞這才想到,也許魔山更糟糕。“他,還有鄧森,波利佛,‘甜嘴’拉夫和記事本。”
獵狗似乎很驚訝。“艾德·史塔克的寶貝小女兒怎會認得這幫人?格雷果從不帶他的寵物耗子上朝啊。”
“我是在村子里遇到他們的。”她吃著奶酪,伸手取過一塊硬面包。“那村子建在湖邊,詹德利、我,還有熱派在那兒被抓,本來還有‘綠手’羅米,但‘甜嘴’拉夫當時便殺了他,因為他的腳受傷走不動。”
克里岡的嘴抽搐了一下。“抓你?我老哥抓住你?”他哈哈大笑,這是一陣令人不快的聲響,半似喉音,半如咆哮。“格雷果根本不知道手里有什么,對吧?他肯定不知道,否則任憑你怎么亂踢亂喊,都會把你拖回君臨,扔到瑟曦懷里。噢,媽的,實在太妙了,我會記得把真相告訴他的——在挖出他的心臟之前。”
這不是他頭一回談論殺魔山。“他是你哥哥耶。”艾莉亞懷疑地說。
“你就沒有想一個親手宰掉的哥哥?”他又大笑,“或者姐姐?”他一定看到她臉上有些反應,因此湊得更近了。“珊莎。對吧?母狼想殺可愛的小小鳥兒。”
“不,”艾莉亞吼回去,“我要殺你!”
“因為我把你的小朋友劈成兩截?我殺的可不只他一個,這點向你保證。你認為我是個怪物,對嗎?好吧,不管怎么說,是我救了你老姐的命。那天暴民們將她從馬上拽下來,是我殺進去把她帶回城堡,否則她的下場就跟洛麗絲·史鐸克渥斯一樣了。她后來給我唱歌呢,你不知道吧,對不?你老姐給我唱了一支甜美的小曲兒。”
“你撒謊。”她立刻道。
“媽的,其實你知道的連自認為的一半都不到。黑水河?七層地獄,你究竟在想什么?認為我們要上哪兒去?”
他聲音中的不屑令她猶豫。“回君臨,”她說,“你要把我獻給喬佛里和太后。”她突然間意識到這不對,從他提問的方式就能知道。但她得說些什么。
“愚蠢瞎眼的小母狼。”他的嗓音粗糙喑啞,好像鋼鐵摩擦。“去你媽的喬佛里,去你媽的太后,去你媽的畸形小魔猴。我跟他們的城市沒關系了,跟御林鐵衛,跟蘭尼斯特家都沒關系了。狗跟獅子能有什么關系,我問你?”他伸手取過水囊,喝了一大口,然后邊擦嘴,邊將水囊遞給艾莉亞,“這是三叉戟河,小妹妹。三叉戟河!不是黑水河。如果可以的話,自己在腦袋里畫畫地圖吧,我們明天就能到達國王大道,之后快速前進,直取孿河城。把你交給你母親的將是我,而不是高貴的閃電大王和那玩火的冒牌僧侶,那怪物!”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他咧嘴笑笑。“你以為你的強盜朋友是唯一嗅到贖金氣味的人?唐德利恩搶了我的財產,因此我搶走了你。按我估價,你的價值是他們從我這兒偷走的錢兩倍之多。如果真像你害怕的那樣,把你賣回給蘭尼斯特家,也許能得到更多,但我不會那么做。就算是狗,也有被踢煩了的時候。嗯,若那少狼主有諸神賜予癩蛤蟆的智力,便會封我做個領主,請求我為他效勞。他需要我,盡管他自個兒也許并不明白。我似乎該用格雷果的頭作見面禮,他會喜歡的。”
“他絕不會收留你,”她狠狠地說,“不會收留你。”
“那我就盡可能多地帶走金子,沖他的臉哈哈大笑,然后騎馬離開。如果他不肯收留,聰明的話就該殺了我,但他不會,據我聽說的情況,他跟他父親太像。對我來說這沒什么,不管怎樣都是贏家。你也是,小狼女。所以,別再對我又叫又咬,我煩了。閉上嘴巴,照我說的做,也許還能趕得上你舅舅那該死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