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要解決問題的話,首要問題就是打開市場、搶占市場份額,這就避免不了商戰。既然要搶占市場,商戰的戰場當然是肺金的勢力范圍了,這個勢力范圍用味來說就是辛味。由于肝木與心火的實力弱小,不可能一下子吞下太多的市場份額,便只能從最小的最穩妥的做起,3克,6克,9克,慢慢地掠食辛味的市場。
“這樣的比喻來解釋怎么樣?單服補肝斂肺湯,病人感覺味苦難忍時,便要加入少量的辛味藥物,而這少量的辛味藥物的量就很有講究,要的是一個恰當的數值,這數值就看病人的口感了。如果分量適當的話,盡管只加入了3克,這3克辛味藥物與總量達到幾十克的苦味藥物比起來顯得微不足道,但就這3克辛味藥物就可讓病人覺得藥無苦味。”
酸(大量)+苦+甘+辛(少量)的補肝斂肺湯實際也是和解法,如果用和解法來理解則是:經過一段時間的補肝,酸味的補充到了一個“瓶頸”,這時感覺酸苦加重,是補益來的酸苦二味沒發揮出應有的功效,出現通常所說的膩補的情況,這時候加入辛味,是讓呆膩的酸苦來清除多余的辛味。因為酸苦的總量遠遠少于辛味,自然,引入的辛味根本不宜太多。這就好比抗戰時期的摸哨,由于兵力不足,就只能先一個一個的將敵人摸掉。
“‘五臟之傷,窮必及腎’,在‘窮已及腎’的情況下,如果不能抓住虧損最嚴重的臟,是不可能出現一榮俱榮的情況,但如抓住了主要矛盾,卻能輕易地見到臟器復蘇的情況。補肝斂肺湯服用一段時間之后,肺氣也得到部分恢復,但這時候的情況還是以虛損為主。如果加入的辛味藥物過多,引起克伐過度,相生而來的肺氣不足以抵擋克伐所消耗的肺氣時,病人即會感覺藥味很苦,其理由用‘氣病無多食辛’來解釋也很合適。”
“這是個很矛盾的存在。”
“其用量的多寡全憑醫者經驗。”
“而判別的標準卻全賴病人的感受了。”
“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就是:雖秋毫不能相犯,雖一羽不能相加。”
對于口感的問題,“火神派”也頗為重視。比較謹慎的“火神派”用藥方式就是方子中的桂枝附子干姜從小劑量用起,如病人不覺得口舌發麻的話,其用量便可往上疊加,50克、70克,甚至300克都有人用。
不過,在五味搭配時有一個現象需要強調,比如甘與辛配,藥即不太辛,酸與苦配,也可減少藥物的苦味,如果單憑病人的口感來判斷的話,容易出現誤導。對那些食用大量附子而不覺辛的病人,如給其一顆花椒含一下,如真不覺麻,那倒有幾分似附子的用藥證候,單憑煎劑的口感,不應該作為用藥的唯一指導證候,還應該加上病人的感受。
這樣的手法,在中醫上叫做探病法,用湯藥探病。
對于探病法,比較成熟的描述可見于《景岳全書》。
《景岳全書·卷之一·入集·傳忠錄上·論治》中曰:“探病之法,不可不知。如當局臨證,或虛實有難明,寒熱有難辨,病在疑似之間,補瀉之意未定者,即當先用此法。若疑其為虛,意欲用補而未決,則以輕淺消導之劑,純用數味,先以探之,消而不投,即知為真虛矣。疑其為實,意欲用攻而未決,則以甘溫純補之劑,輕用數味,先以探之,補而覺滯,即知有實邪也。假寒者,略溫之必見躁煩;假熱者,略寒之必加嘔惡,探得其情,意自定矣。經曰:有者求之,無者求之。又曰:假者反之。此之謂也。但用深之法,極宜精簡,不可雜亂。精簡則真偽立辨,雜亂則是非難憑。此疑似中之活法,必有不得已而用之可也。”
《景岳全書·卷之十八·理集·雜證謨·不寐·論證》:“凡治病者,服藥即得寐,此得效之征也。正以邪居神室,臥必不寧,若藥已對證,則一匕入咽,群邪頓退,盜賊甫去,民即得安,此其治亂之機,判于頃刻,藥之效否,即此可知。其有誤治妄投者,反以從亂,反以助瘧,必致煩惱懊,更增不快,知者見幾,當以此預知之矣。”
柳孜致連連點頭,等賀財說完了道:“師傅,我只聽說在制藥時采取特殊辦法以達到去味存性的目的,比如生半夏過辛,服用后易引起病人的反應,比如嘔吐之類的,于是在采集后,或以礬制之或以姜制之,沒想到在治療疾病時還有這樣的治法。”
賀財道:“損有余而補不足,這很正常。過食辛熱,不過是一般人只注意到其熱而忽略其辛而已。”
柳孜致道:“你的五味互藏論說得很好,不過,可能是我欠缺想象力的緣故,我還是沒怎么明白那兩種苦感產生的原因。”
賀財道:“敢情我說那么多你都沒明白?簡直浪費表情啊。”柳孜致理直氣壯道:“你一下說這么多以前沒有涉足過的東西,要我全部在短時間消化,是不是要求太高了?”賀財搖了搖頭,道:“算我怕你吧。我簡單的再說一遍,你可要聽清了。”柳孜致點頭。賀財便再解釋一遍。
前面出現口苦的情形,是補肝斂肺湯服用一段時間之后,出現通常所說的膩補的情形,苦味不能盡數取用,而顯現出相對有余的情形,于是感覺口苦。而后面的口苦,是因為辛味配伍不當,組方中辛味過多,肝心二臟受克伐,而顯現出本味來,于是又覺藥物苦極。
柳孜致問道:“師傅,那個肝硬化腹水的病人經過長期服用六味地黃丸后,你的判斷是肺已不甚熱或不熱,但在處方可你還是運用了大量的苦寒藥物,你就不擔心過于寒涼的問題?”
賀財道:“我剛才說了,病人當時的情況是五臟俱虛,六味地黃丸所清的肺熱是五臟皆虛時的熱,當用補肝斂肺湯之后,肺氣漸復,病人體內多余的辛味作起怪來,還會現熱象,表現在病人在服用大量的苦寒藥物后反會出現鼻熱的癥狀。如果在用藥之后出現腹瀉嚴重的話,就要考慮寒涼過度了。”
39.御藥之道
“凡五藏之氣,必互相灌濡,故五藏之中,必各兼五氣。”這個定律說的是在五臟中各有其他四臟之氣。在于肝氣虛而辛味盛的情況下,五臟中的情形都差不多,所以在用藥時,除了用苦來補心之本味外,還要顧及其他臟器中苦味的份額,這時候就用得上歸經理論了。而在補肝斂肺湯中開始加入辛味藥物,用酸苦以除辛時,這樣的歸經用藥也很重要。
在五味中,酸味藥物歸于肝經的多,另外,由于肝氣虧損最大,也最適宜運用歸于肝經的酸味藥物。于是,這靈活機動的清除各臟腑中多余辛味的重任便交給苦味藥物,用上歸于不同臟腑的苦味藥物,或是歸于心經的牡丹皮,或是歸于肝經的龍膽草,或是歸于脾經的大黃之類的藥物,在照顧本虛的情況下,補充不同臟腑的內虛,引領酸味藥物在不同的臟腑去打上一場接一場的小規模、必勝的戰役。而甘味藥物的變幻,則是因為甘味在酸苦與辛之間是個曖昧的味,起著承接與調停的作用,不讓二者相爭過激,是既不能缺乏又不能過多的,只能充當搖旗吶喊的角色,所以,在每個被占領的領地上面都少不了甘味的影子。
“所以說,這兩個問題其實是一個問題。”賀財道。
藥物的歸經一般比較駁雜,往往一味藥能同時歸于數臟。比如黃芩,苦、寒,歸肺、膽、脾、大腸、小腸經。黃連,苦,寒,歸心、脾、胃、肝、膽、大腸經。在運用的時候,似乎選上幾味比較廣譜的便可涵蓋五臟六腑了。不過,就好比西藥用多了會產生耐藥性一樣,這樣單純的守方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比如黃芩、黃連并用,病人在服用數劑后會出現低咳、頓咳,這是因為黃芩、黃連過于苦寒,而且兩者并用后,似乎歸于肺經更多一些,以致克伐肺氣,這時候,如果換上其他的苦味藥物后,咳嗽癥狀會消失。考其原因,恐是因為黃芩清肺臟之力強,而黃連則清其腑,兩藥并用,其力疊加之故。
柳孜致說道:“‘火神派’有個開門說,比如用麻黃附子細辛湯時,認為細辛歸肺經,在這幾味藥物中起到開肺門的作用。你這樣的歸經用藥倒跟開門法類似啊。”
賀財:“開門法,我初接觸時也覺得新穎,不過后來一想,在虛損的情況下,辛味藥物首先是歸肺的,不過在麻黃附子細辛這三味藥物中,麻黃的發散力強,用上附子與細辛是為了彌補其不足,另外,兩者搭配,既能攻邪,又能扶正,可說相得益彰吧。”
柳孜致:“那你這用法是不是打開臟器之門以恢復臟器的健運呢?”
賀財道:“開哪門子門啊,你想想,肝都虛得差不多了,你還開門?你試一試讓一個病得快說不出話的人去鍛煉身體活動筋骨,說是對身體有好處,你看看別人會怎么想?”
柳孜致“哦”了一聲,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這樣的說法有些意思。”
賀財道:“對于藥物的歸經,個人沒有什么心得,主要是參照前人的經驗。”
張元素的《醫學啟源》道:“黃連瀉心火,黃芩瀉肺火,白芍藥瀉肝火,知母瀉腎火,木通瀉小腸火,黃芩瀉大腸火,石膏瀉胃火。柴胡瀉三焦火,(須用)黃芩佐之;柴胡瀉肝火,須用黃連佐之,膽經亦然。黃柏瀉**火,又曰龍火,**(乃)水之府,(故曰龍火)也。以上諸藥,各瀉各經之火,不惟止能如此,更有治病,合為君臣,處詳其宜而用之,不可執而言也。”
張介賓的《景岳全書·卷之十五性集·雜證謨·火證·論治火》道:“瀉火諸藥:黃連、梔子,瀉心、肝、大腸之火。山梔子,降火從小便出,其性能屈下行。石膏,瀉腸胃之火,陽明經有實熱者,非此不可。黃芩,清脾、肺、大腸之火,黃柏,瀉肝、腎諸經之火。知母,清肺、胃、肝、腎之火。地骨皮,退陰中之火,善除骨蒸夜熱。生地黃、麥冬,清肝肺,涼血中之火。天冬,瀉肺與大腸之火。桑白皮、川貝母、土貝母,解上焦肺胃之火。柴胡、干葛,解肝脾諸經之郁火。龍膽草,瀉肝、腎、**之火。槐花,清肝、腎、大腸之火,能解諸毒。芍藥、石斛,清脾胃之火。
滑石,利小腸**之火。天花粉,清痰止渴,解上焦之火。連翹,瀉諸經之浮火。玄參,清上焦之浮火。山豆根,解咽喉之火。膽星,開心、脾、胃脘之痰火。青黛、蘆薈、胡黃連,瀉五臟之疳熱郁火。苦參,瀉疳蝕之火。木通,下行瀉小腸之火。澤瀉、車前子,利癃閉之火。人中白,清肝、脾、腎之陰火。童便,降陰中血分之浮火。大黃、樸硝,瀉陽明諸經實熱之火。人參、黃芪、白術、甘草,除氣虛氣脫陽分散失之火。熟地黃、當歸、枸杞子、山茱萸,滋心腎不交陰分無根之火。附子、干姜、肉桂,救元陽失位,陰盛格陽之火。凡此治火之法,已若盡之,然亦不過言其筌蹄耳;而神而通之,原不可以筆楮盡也。”
“這些心得,在運用時又須根據性味加以篩選,適合者不必猶豫便即用上,不適合者,即便功效如何貼近病情,也須斟酌再三。”賀財這時手上也拿了個本子,所不同的是,賀財是照著本子念,而柳孜致則是跟著賀財的聲音在寫。“個人覺得,還是將中藥書上的藥物分類整理一下,這樣更方便、更得心應手。”
將中藥書上的苦寒藥物的歸經統計一下,大略得出:
歸于心經的苦寒中藥有:柴胡、黃連、苦參、山梔子、牡丹皮、犀角(代)、連翹、紫花地丁、大青葉、牛黃、穿心蓮、半邊蓮、胡黃連、白蘞、大黃、絡石藤、木通、柴胡(心包絡)、桑枝、桑寄生、丹參等,這些是比較常用比較平和的,其中半邊蓮有著利水的特殊功效。而胡黃連尚有清虛熱骨蒸的作用,而絡石藤又有去風濕的作用。
歸于肝經的苦寒藥物有:茵陳蒿、川楝子、夏枯草、龍膽草、黃連、苦參、犀角(代)、牡丹皮、赤芍、蒲公英、紫花地丁、牛黃、秦皮、熊膽(代)、重樓、青蒿、白蘞、白薇、胡黃連、大黃、貫眾、地榆、白及、茜草、虎杖、牛膝等。其中青蒿、白薇、胡黃連是清虛熱藥物。
歸于脾經的苦寒藥物有:大黃、防己、茵陳蒿、貫眾、澤蘭等。
歸于肺經的苦寒藥物有:知母、天花粉、山梔子、黃芩、玄參、連翹、大青葉、穿心蓮、半邊蓮、魚腥草、射干、山豆根、白鮮皮、石韋、白及、虎杖等。
歸于腎經的苦寒藥物有:黃柏、牡丹皮、青蒿、防己、牛膝、澤蘭、前胡等。
在單用補肝斂肺湯時,藥味以純為主,若加上辛味藥物時,可根據病人的反應而選用有雜味的藥物,如牛膝、玄參之類。
這類按教科書去整理的活,柳孜致自覺還拿得下來,這一段便不需要記錄。悠閑地喝了一口水,等賀財念完了,問道:“張介賓的那句‘附子、干姜、肉桂,救元陽失位,陰盛格陽之火’是用于治療真寒假熱證了,不過看到肉桂就讓我想起一個詞:引火歸原。”
汪昂的《醫方集解》中說:“六味地黃丸加肉桂一兩,名‘七味地黃丸’能引起無根之火,降而歸原。”
“常見有報道說,用六味地黃丸加上少許肉桂以反佐來治療虛火牙痛咽痛證,師傅你在補肝斂肺湯中加上少量辛味藥物,是不是也有這個意思?”
賀財道:“引火歸原時的肉桂一般不過一錢,而補肝斂肺湯中的辛味藥物則要根據病人的情況逐漸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