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朦朧還真不適應一貫不合群的朦朠在身邊一時斟茶一時遞水果的,好在一會兒,就到了就席的時候。吳氏扶著碧芝笑瞇瞇的出來喚道,“還真是沒出嫁的日子悠閑啊,要開席了,還請姑娘們且移步吧。”
周朦胗如臨大敵一般放下正在喂琳姐兒的半邊糕點,低頭垂手站好,朦朠也站的恭恭敬敬的,只是唇邊的笑意卻是顯得濃厚許多。周朦朧一肚子狐疑,也立馬撇了宮櫈站直了,她是老大,理應是妹妹們的表率,“嬸嬸使個婆子出來叫一聲就得了,哪里安的上嬸嬸來請的。”
“還是你們小姐妹們感情好,也理應如此。”吳氏一邊端詳著周朦朧,眼神在桌子上剛剛朦朠斟到一半的茶杯上停留了一會兒,這才走過來,竟是要跟她們一起往聽濤閣去。周朦朧從另一邊扶了吳氏的胳膊,跟著往外走去。她反正在這娘家的日子是手指頭數得出來的,能和氣點也不錯。后面朦朠立即緊緊跟上,朦胗也拉了琳姐兒的小手排在最末。
到了聽濤閣,男桌在外間,女桌在里間,各是兩桌,大人一桌,小輩一桌,也不算拘謹。只是席間,朦朠還似剛剛一般殷勤,見朦朧往哪道菜多看了一眼,竟然搶在青黛前邊兒幫她布菜。琳姐兒好奇的瞪著眼睛看著,而朦胗卻像是沒見到一樣一直低頭吃面前的一盤紫玉山藥羹。
頭一次周朦朧只微微吃驚,第二回她就皺眉了,第三回,她就直接擋了朦朠的筷子,“二妹妹這般客氣做什么,年飯吃的就是個團圓,二妹妹趕快自己吃罷。”
朦朠有些訕訕的不知道筷子往哪里擱好,到底年紀小,被人拒絕了臉色立馬不好了。旁邊大人那一桌,吳氏立馬笑呵呵的對張氏說道,“三嫂,您看這姐妹倆親親熱熱的多好不是?”
張氏慣常看不慣吳氏****跟大姑姐攛掇到一塊兒,聽了這話只是偏頭看了朦朧這邊一眼,低頭敷衍道,“這樣也挺好。”
吳氏見張氏不欲多言,一肚子話也只有先憋著。這邊朦朠在長輩兩句對話間已經悄悄坐回自己位子上去了。琳姐兒眨巴眨巴眼睛,表示聽不懂看不懂,朦胗低頭喝她的山藥羹,表示沒聽到沒聽到。只朦朧瞧著神色各異的幾個人,微微皺眉。
按例是要守歲的,不過往往只是各房自己的事情,即便是三房里頭,往年也只有清哥兒隨著父母守歲,周朦朧向來不在家庭義務范圍內。今年想著女兒要出嫁了,姑爺在瀝州地頭又是響當當的人物,周朦朧開口告辭的時候,周世錦本想張口留她下來一起守歲的,快出嫁了,周世錦才覺得女兒好似與自己太生疏了些。
奈何周世錦一句話剛開了幾個字的頭,旁邊張氏察覺了就重重咳嗽一聲,周世錦聽得了不滿之意,只得訕訕叮囑一句,“也好,女兒家早點歇息。”
周朦朧低頭掩住眼角的不屑和譏諷,行了禮就告辭了。路上青黛忍不住嘀咕道,“姑娘,今兒二姑娘有點奇怪呢。”
周朦朧點點頭沒說話。都說無利不起早,周朦朠又素來是個直性子,讓她在自己面前這般曲迎乖巧,她也覺得實在是奇怪極了。
紫蘇瞧瞧四下無人,低聲說道,“奴婢聽說,下半晌五太太可是跟咱們太太說了好一會兒的私房話呢,不過丫頭婆子們都被遣了出來,不曉得說了些什么。”
青黛看著山然居燈火就在眼前,想著今兒是大過年,姑娘還是開心點兒好,就寬慰道,“五太太左右不過是想從姑娘手里摳點生意做做罷了,怕是瞧著姑娘要嫁出去了,想趕緊籠絡籠絡吧。天兒太冷了,咱還是趕緊進屋捂捂。”
周朦朧也加快了腳步,她向來心里有主見,并不因為青黛幾句話就把這事兒給拋卻了,若是吳氏有心來巴結巴結,何必叫朦朠來,朦胗的性子不是更合適么?罷了罷了,管她吳氏是什么心思,等到得她面前,自然有招架的辦法。
正月初一,周朦朧本想把年前做起來的幾件新衣裳挑一件來穿穿的,大概是閑了許多,最近又花了不少心思在這些衣料上,見得新衣也來了興致要上身試試,奈何被青黛皺眉攔下了。“姑娘還是跟往年一樣穿戴罷了。”
“這是為何?”紫蘇嘟起嘴,“姑娘挑的這身淡紫西番蓮百褶裙多好看啊。”
青黛依舊搖頭,“這些左右等姑娘出嫁了,也還是姑娘的衣物。這還在娘家一日,還是莫要惹人眼了,省得平生波瀾。”
周朦朧莞爾一笑,她倒不怕生什么波瀾,左右這些衣物是按她的身量做的,張氏那年紀也不好意思要去穿,三房又沒有旁的姑娘家,不過她喜歡青黛這般縝密的心思,不忍撫卻她的好意。“也對,大年初一,省得礙了人眼。”
紫蘇悻悻然,見青黛從清紅漆暗八仙立柜里抽出一件粉色棉裙,渾身上下只繡了袖子和裙擺上的流云紋瀾邊做點點綴,也只得又把那件新的淡紫西番蓮百褶裙給抖抖又重新放到立柜里層去。
先是去給張氏和周世錦磕頭拜年,跟往年一樣,得了一對無錢銀子重的金銀裸子,出來的時候碰到了清哥兒,清哥兒不太像張氏,面相更肖周世錦,他日常在學館里讀書,一年下來周朦朧也見不了幾回面的。
“姐姐新年好。”清哥兒作揖行禮,十來歲的年紀,倒是老成的很。
周朦朧笑著回了個禮,掏出個裝了一對馬上封侯的金裸子遞了過去。等走的遠了,青黛才悠悠嘆息一句,“姑娘對少爺倒是不錯的,只是這么些年下來,還是疏淡了些。”
紫蘇歪了一下嘴角,她肚子里憋的可不是這一句話,她只是覺得年年姑娘來拜年都是賠本兒的買賣,老爺太太給的,都不夠姑娘給少爺的。
“疏淡不疏淡還不就這樣了。”周朦朧搖搖頭,疏淡些也好,她當初就沒指望著這個異母弟弟能為她撐腰,日后嫁人了,總不過就是娘家沒人為她說話罷了。在她看來,夫婿若是好,娘家無權無勢也不會受氣,若是不好,娘家再厲害,夫婿難道還能裝模作樣一輩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