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王想要羞辱晏嬰,派薳啟疆連夜在郢城東門旁邊,鑿出一個小洞,剛剛五尺,吩咐守門軍士:“等齊國使臣到的時后,把城門關閉,讓他從這個洞進城。”
時間不長,晏嬰身穿一件舊衣服,乘坐一輛裝飾十分簡單的車,用一匹瘦馬拉著,來到東門。
看到城門緊閉,停住車,讓駕車的人叫門。
守門的人按照吩咐,指著旁邊的小門說:“大夫從這個洞出入,綽綽有余,何必開門?”
晏嬰已經知道在難為自己,微微一笑說:“這是狗門,不適合人從中出入。出使狗國的話,應該從狗門進;出使人國,還是應該從人門進。”
守門的人聽了這話,飛馬報告楚靈王。
楚靈王心里很不服氣,說:“我本想戲弄他,反被他戲弄了!”但是晏嬰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只能命令打開東門,放齊國使者進城。
晏嬰進城以后,觀看郢都城墻堅固,市井稠密,真是地靈人杰,江南勝地。
晏嬰邊走邊看,忽然看到有兩乘戰車,從大道對面駛來,車上都是身材高大的精壯大漢,盔甲鮮明,手握大弓長戟,好像威武的天神一般,來迎接晏嬰。
這樣一對比,更顯得晏嬰矮小。
晏嬰說:“我來出使你國,為兩國友好而來,不是打仗,用什么武士?”沒理睬他們,徑直驅車前進。
到了朝門,門外有十幾位官員,一個個穿戴整齊,站在兩邊。
晏嬰知道這些都是楚國一班豪杰,慌忙下車,眾官員走向前來,一個一個跟晏嬰見面打招呼,介紹自己的姓名職位,然后又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等候楚靈王召見。
其中一位年輕人,先開口問晏嬰說:“大夫莫非就是具有雄才大略的晏平仲吧?”
晏嬰聽這話陰陽怪氣,順著聲音一看,是斗韋龜的兒子斗成然,現在的官職是郊尹。晏嬰回答道:“是啊。大夫有何指教?”
斗成然說:“我聽說齊國是姜太公的封國,兵甲與秦、楚匹敵,國富民強。為什么自從齊桓公一霸之后,篡權奪位不斷,與周圍鄰國紛爭不絕,今日出使討好晉國,明日又出使討好楚國,君臣奔波勞頓,沒有安穩日子。現任齊國君主的志向不比當年的齊恒公低,平仲的賢名不比管仲差,君臣合力,為什么不大展宏圖,光復霸業?偏要把自己當做奴仆,東奔西走搖擺于強國之間,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呢,我不能明白。”
這話說的很不講情面,哪有當面揭短的道理。
只聽晏嬰朗聲說道:“識時務者為俊杰,通機變者為英豪。自從周朝失去對天下的控制以來,五霸先后興衰起落,齊國、晉國在中原稱霸,秦國在西戎稱霸,楚國在南蠻稱霸,雖然人才是決定因素,但是也有一定的機緣運氣成分。晉文公雄才大略,去世后晉國被秦國打敗;秦穆盛極一時,子孫越來越弱。楚莊王英明神武,可以后的楚國多次被晉國、吳國侮辱。怎么說只是齊國這樣呢?我們君主知道天運盛衰的道理,明白時勢是變化的,所以養兵練將,等待時機。今日我來修好,乃是鄰國之間的正常交往,符合諸侯間的禮節制度的,怎么能說是奴仆討好呢?你的祖先子文,是楚國名臣,了解時勢,通達權變,位居令尹的職位,你不但職位沒有跟得上祖先,對事物的了解能力也跟不上,莫非你不是他的嫡系后人嗎?為什么說出這么荒謬的話來?”有理有據,擺事實講道理,拿斗成然的家族來證明,你老子行,你為什么比不上你老子職位高?無可反駁,最后沒有忘記懟一句斗成然,說的斗成然滿面羞慚,把脖子一縮,退了回去。
過來一陣兒,左邊一位上前一步問晏嬰:“晏大夫自認為自己是識實務通機變的人,但是在崔杼、慶封叛亂的時候,齊國大臣和賈舉一樣為以死效忠君主的人不計其數,即使不隨君主于地下,很多大臣寧愿舍掉官位離開齊國,不與叛黨為伍。大夫世代在齊國為官,上不能討伐叛賊,下能舍掉自己的官位,中不能以死報效,你為什么要戀戀不舍自己的官位呢?”
晏嬰看這個人,原來是楚國上大夫陽匄、字子瑕,是楚國貴族,穆王的曾孫。
晏嬰回答說:“有大志者,不拘小節;有深謀遠慮的人,不會在乎眼前利益。我聽說國君為國家而死,做臣子的應該隨君主一起死,我國先君莊公,不是為國家死的,隨他死的人,都是他的私人親信。晏嬰沒有能力,不能把自己列為受寵信的人,怎么敢用死來沽名釣譽呢?人臣遇到國家有難,應該想辦法拯救,不能的話就離開。我之所以不離開,是為了確立新君主,為保全君主宗族祭祀有人,不是貪圖個人職位。如果人臣都離開了,國家大事依賴誰呢?況且,國君被殺的事,那個國家沒有發生過?先生是說楚國在朝的各位大臣都是討罰叛賊的勇士了?”這一句話,說的夠狠的,暗指楚國熊虔殺死國君,眾臣反而擁戴他為君主,只知道譴責別人,不知道審視自己,噎得公孫瑕無話可說。
過了一會兒,右邊又有一人叫著晏嬰的字說:“平仲!你說‘為了確立新君主,為保全國君宗族祭祀有人',太夸張了吧!崔抒、慶封互相殘殺,欒、高、陳、鮑四家征伐,你沒有出任何計策,只不過在旁觀望,坐享其成,這就是你說的盡心報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