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夢露剛才還在竭力要壓制我,沒想到景瑤竟然說自己懷有身孕,趕忙換了一張嘴臉,笑道:“哎呦,恭喜皇上,賀喜付妹妹了。”眾人也跪下道賀,景瑤一臉洋溢著初為人母的喜悅與羞怯。天諾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攜著景瑤坐到上邊去了。
“皇上,傾貴人受委屈了,快叫姐姐起身吧。”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景瑤在旁邊提醒,天諾頓了頓身子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雙手將我從地上攙了起來。“夜里涼,你穿得單薄了。”我多想抓住他的關懷,可是仍舊追趕不上他離去的腳步。“謝皇上。”
“瑤兒身體一直不好,這次又是頭胎,朕本想過了三個月后再昭告后宮,沒想到今天這樣的好日子,出了這樣的污穢之事,讓眾卿家見笑了。”天諾雖然語氣客氣,但是一臉的陰鷙,讓人實在不得不害怕。眾臣沒想到會親眼見到這樁皇宮秘聞,又聽見天諾如此說,早就如搗蒜似的磕頭謝罪。
“靜嬪。”天諾叫靜嬪上前,方才的峰回路轉是她們始終沒有算到的,本就心有余悸擔心,見天諾又在此時叫她,心驚之下腳步凌亂,踩在及地長裙上一個趔趄。眾人見狀,都極力忍耐,生怕自己笑出聲來,惹禍上身。天諾見靜嬪歪歪扭扭的,有些不滿,“怎么了?”
靜嬪尷尬地回道:“皇上贖罪。臣妾聽聞婕妤妹妹有喜,一時歡喜地手足無措了。”天諾咧嘴笑了笑,只是任誰都能夠看出,這嘴角眉眼當中沒有一絲笑意。“瑤兒與你同住華粹宮,你要多多看顧。一切順利倒好,如果出了一丁點差錯,朕只與你說話!”靜嬪趕忙跪在地上,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看顧好景瑤的胎。
“淑儀。”文淑儀聽聞上前。“惠姬言語無狀,有時間你要嚴加管教。”天諾竟然當眾斥責邢夢露,而她的言語無狀無非是要把罪責強加在我的身上。我看向天諾,這一次,他沒有避開我的目光,而是直接與我對視。反倒是我,在看到他的眼里毫無情緒的時候,選擇了逃避。那是一種無關情感的默然,一個人哪怕是看到喜歡的花花草草,眼里的光華都會閃耀整個天地,而方才,我什么都沒看到,只是一片如黑夜的靜寂。
次日,景瑤午后便來我宮里閑話,見她進來,我趕忙叫人為她鋪了一個鵝毛軟墊。“哪里就這樣嬌貴了。”我怨怪地看了她一眼,“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會我,害我昨日才知道。萬一出了事可怎么好,太醫把過脈了沒有,胎還好吧?”景瑤也不回答我,只是看著我淡淡地微笑,“姐姐是擔心瑤兒,還是擔心這個孩子?”
我伸手刮了刮她小巧的鼻梁,笑道:“我更擔心你。”說著,開始變得語重心長。“你我一起一落,已是備受矚目。如今你有孕雖是喜事,可是煩惱也會接踵而來,你萬萬小心,飲食更要格外注意。”“瑤兒知道,有皇上在,無妨。”聽她如此說,我只得裝作若無其事,點了點頭。
“哈哈,我的好姐姐,你的心事全寫在臉上了。”景瑤拉著我的手說道,“姐姐放心,你的好日子,不會太遠的。”我疑惑地看著她,不知
道她打的是什么算盤。“我不準你冒險,沒有十足的把握切不能輕舉妄動。”我雖然是利用景瑤復寵,可這些日子的相交相知,我對她漸漸地也有了幾分真心。這樣的好女子甘愿為我沖鋒陷陣,這份恩情,我也是要報答的。
“姐姐難道還不明白嗎?皇上獨賜姐姐菊花釀是為何?這份體貼的心有多難得?即便是我懷有身孕,這份恩寵也是沒有的。”景瑤盯著我的眼睛,充滿了一個女子對于真愛的羨慕與追求的光芒。“我實在不知,也不明白……”
很多的疑問在我腦海中盤旋,既然天諾仍然在意我,為什么對我不聞不問;如果不打算理我,為什么又要賜我菊花釀且僅此一杯?“瑤兒,你可知,我滿心疑竇不知如何派遣。四周都是無形的網,我拼死掙脫不得,壓抑地要昏過去。”
景瑤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終有一天,姐姐會明白。姐姐只要相信,皇上愛的人是姐姐,一直都是。”我不知道景瑤留給我的背影意味著什么,只是覺得寂寞。我何其有幸能夠在宮中求得真心,而這份真心對于其他人又是如此殘忍。人都是自私的,我不能和他人分享,也不愿。
朦朧昏睡之間,聽到嘈雜的腳步聲,剛想開口問出了什么事,就只見邢夢露像個瘋子一般地沖過來,一把揪住我的頭發將我從榻上拖了下來。“把門窗都給我關上!”邢夢露一聲令下,跟隨她而來的太監宮女將梧桐苑的所有門窗都死死地封鎖起來。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皇上為什么會喜歡你!邢夢露狂妄自大,又容易沖動,必定是昨日天諾眾目睽睽之下沒有給她什么好臉色又被文淑儀罰過,才為了出氣跑到我宮里撒野。我只當她氣不過,發泄完了也就沒事了。于是從地上爬起來,來不及整理凌亂的發髻,說道:“嬪妾已是被皇上厭棄之人,何來喜歡。”
“沒錯,皇上的確厭棄你,才褫奪了你的封號轉賜他人。”邢夢露一想到我如今被廢黜,心里倒還有平衡,立刻顯出得意之色。琥珀和琉璃她們見邢夢露怒氣沖沖地殺過來,只是被鎖在外面不得進來,只得干著急。琉璃拼命地拍打著門窗,在外面揚聲道:“惠小主,您這是做什么啊?濫用私刑是大罪,小主三思。如果叫皇上知道了,必定會怪罪小主的!”
關心則亂,琉璃雖是有心救我,但句句觸犯邢夢露的底線,她本就因為天諾的偏愛而耿耿于懷,如此說,更是推波助瀾,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果然,邢夢露臉色一變,怒吼道:“位份高的嬪妃有權處置低等宮嬪,我今天偏要好好教訓你這個目無尊卑的狐媚東西!”說罷,揮手示意。
只見站在她身后的宮女嬤嬤都從頭上的發髻上取下針簪,一臉猙獰地向我步步靠近。針刑乃是宮中私刑,取細如牛毛的繡枕扎遍受刑者全身,針孔細小不易察覺又能夠起到震懾懲罰的效果。只是用刑之人有時會掌握不好分寸,將九分長的細針扎入血肉沒入針頂,嵌在皮肉里取不出來,更有甚者會誤刺人體穴道,導致半身癱瘓或各種后遺癥。
“即便皇上日后
問起,我只說你以下犯上,到時皇上自然不會怪罪我!”說完便也從頭上拔出針簪,毫不猶豫地扎入我的肩頭。我低頭忍耐,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這點痛不算什么。可是額頭的汗珠卻如雨下,潤濕了面前的毛毯,打濕了鋪散在地上的裙擺。邢夢露見我極力忍耐,反而冷笑一聲,然后抓住針簪的簪頭開始攪動。針尖在我的皮肉中來回挑撥,任我咬得嘴唇青紫都不能緩解它所帶來的刺痛。
眾人見邢夢露動手,便也一擁而上。手臂,大腿,后背,胸前,凡是他們能夠觸碰到的地方,全被一一攻破。掙扎之時又伴有針尖的劃傷,一顆顆如紅寶石般的血珠滲透出皮膚開始在我潔凈的寢衣上開出一朵朵絢爛的紅梅。聲音早已沙啞,掙扎反抗的力氣都已消失殆盡,看著邢夢露興奮的嘴臉,只覺得這個世界開始變得扭曲混沌。
聽到我的尖叫聲,琉璃和琥珀心急如焚,一個趕忙叫人撞開殿門,一個急著去叫人來救命。虛弱地躺在地上,血水的腥氣充盈整個宮殿,將空氣都暈染成鮮艷的紅色。邢夢露露出一抹邪媚的笑容,揪住我的發將我的頭抬起。“這下你可知道,我的手段?”
望著她嬌媚的容顏,一陣惡心,咽喉里含著的一口血盡數噴在她的臉上。邢夢露驚駭之下又從我的身上拔出數只針簪然后又狠狠地扎了上去。巨大的疼痛已經將我所有的感知全部帶走,唯一證明我還活著的,只有一顆殺戮的決心。我慢慢地從指間上一根根地拔出針簪,然后一把揪住邢夢露湊在我面前的臉,猛地扎了上去。
一聲尖叫,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呆若木雞地看著邢夢露捂著左眼,被紅色浸染。我雖然沒有力氣去微笑,但是我的心卻在高傲地俯視她的退敗。你賜給我的磨難不會讓我屈服,我極力忍耐不是因為我的懦弱,而是準備給你致命的一擊,報仇雪恨。
這時,琥珀叫小樂子他們用木樁撞開了門,見到屋里的狼藉都愣住了。琥珀直撲到我的面前,將我抱在懷里。我想告訴她別哭,噴薄的淚水滴灌在我的身上澀澀地疼,可是我沒有力氣。小樂子急紅了眼,與那些人打成了一片。
琉璃也帶著榮妃和倩雪匆匆趕來,倩雪一進門就看到一身血水的我,揪住還在瘋狂喊叫的邢夢露就是一巴掌。倩雪雖然沖動,但是榮妃見到宮里這樣亂,我又躺在琥珀的懷里奄奄一息,也只得沉默。“快去請太醫!”琉璃來不及看我的傷勢,拔腿就跑。
榮妃走過來看了看我的臉色,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轉身回頭對倩雪說:“你在這里,我去回稟皇上。”倩雪陰冷地看著邢夢露,眼中的殺氣將這屋里更是攪得腥風血雨。榮妃搖了搖頭,也不怪罪,轉身離開。
倩雪疾步跑了過來,想要挪動我的身體,只是整個身軀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稍微碰一下就覺得要被撕裂了般疼痛。映著西沉的光輝,倩雪的臉溫柔地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看著她,我終于抑制不住眼淚,從披散在面前的亂發縫隙中看到她內疚自責的臉,輕輕開口。“姐姐,我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