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話我也仔細想過,雖然倩雪并沒有再有任何的行動,但是以她的性格鐵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對于天諾,她也許已經會妥協甚至放棄,可名位與權利,她是一定不會罷手的。和倩雪攤牌以后,天諾曾經追問過我的意思,似乎是在暗示該予以怎樣的處罰,但憑我做主。而我也只是回以一笑,說道:“不罰不賞,存心掉著,才會讓她終日殫精竭慮。”
一轉眼便又來到了年下,入了冬以后,太后的身子就一直不爽快,去昭和殿看過幾回,也都淡淡的,唯有我抱著赫寧去的時候,才會予以暖色。與其如此,我便只叫琥珀每日中午最暖的時候抱去昭和殿給太后瞧瞧,免得兩個人都不舒坦。景瑤如今是貴妃了,吃穿用度與以往大大不同,又是生育過的,從前的小鳥依人如今也變得氣度不凡。
景瑤經常帶著赫宏和宛眉過來,玉瑩領著弟妹玩耍,一派祥和。每次看到景瑤的時候,我都會想到當日為了自己與她生死交拜的時候,懷著對她的一分戒備,卻一直在被最信任的人利用和欺騙。我將倩雪的事告訴了景瑤,景瑤半天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鋪在榻上的云錦被,愣愣地出神。好久好久,她才堅定地跟我說:“姐姐放心,即便是我死,我也不會作出這樣的事。”
“為何你總是對我這樣好?”我很是迷惑景瑤能夠如此死心塌地,不管我當初的目的多么不純粹。而景瑤總是在笑的時候,才又露出了她天真的表情。“我認定的人,就會一輩子對她好,不管她對我如何。”這樣的初心,亦如當日我們初次相見。
不過又是一歷新年,內務府也想盡一切辦法辦得熱鬧,可也無非就是這樣,酒席、戲臺、雜耍、煙火,看得久了,也就乏了。倒不像是在農家和普通百姓家里,大年三十走街竄巷,熱熱鬧鬧地聊個通宵,瓜子果皮隨便往地上一撒,等待明日酒醒之后再灑掃。心里想著,在宮里也要享受一回真正的除夕,便叫琥珀去下帖,請景瑤、德妃和文妃她們來梧桐苑一同守歲。
正心里想著該置辦些什么瓜果和游戲,李嬤嬤卻帶著太后的懿旨來了。“儷妃娘娘萬安,太后請娘娘昭和殿小聚。”雖然太后對我一直很冷淡,但是李嬤嬤卻是對我客氣有加,不愧是一直侍奉太后的人,察言觀色的本事爐火純青。
“敢問嬤嬤,太后是只請了本宮一人,還是闔宮上下都請了?”李嬤嬤不動聲色地說道:“都是皇上的妃嬪,都是太后的兒媳,無論都請了誰,娘娘也是莫大的福氣。”我笑道:“嬤嬤誤會了,太后傳召豈有抗旨不尊的道理,只是本宮想知道,如果是獨請本宮一人,就是一家子團聚,不用穿宮服只穿常服即可。可若不是,本宮這樣出去,實在失了禮數,對太后不尊。”
李嬤嬤這才抬頭瞧了我一眼,笑道:“太后也不過是眼看著除夕之夜一個人憋悶,找幾位娘娘說說話罷了。皇上也在,娘娘可細細打扮起來,換身顏色鮮艷的衣裳,太后瞧著也喜氣。”李嬤嬤這樣說,便是太后有正經事要同幾位高位的嬪妃商議,我哪里還敢耽擱,撿了一身湖藍色繡白色水仙的宮裝,再配了一件白兔皮的坎肩,跟在李嬤嬤的后面。
推開昭和殿主殿的大門,屋里的熱浪便撲面而來,化掉了身上落著的浮雪。見太后和皇上端坐
在上面,景瑤、德妃、淑妃和莊蘭夫人還有文妃都在座,便相互行禮問安。復又向太后說道:“太后莫怪,已是深夜,赫寧吃過奶已經睡下了,不能抱來給太后請安賀歲了。”
“大冷的天,帶他來做什么,無妨,你快坐下吧。”太后瞧了我一眼,說道:“你這身衣裳的顏色也太素凈了,年節下的,怎么也該穿身紅啊粉啊的才喜慶。”我笑說:“不怕太后笑話,臣妾就是害怕這宮里的紅太后瞧著膩了,偶爾盯在我這萬紅叢中的一丁點兒別樣顏色,這便是臣妾的福氣了。”眾人聽后,不免一笑。
太后也很是高興,指著我對天諾說:“不愧你喜歡,這張猴嘴兒真真叫人又惱又喜歡。”復又對著我說:“瞧你這意思,倒像是哀家平時看你少了,跟這兒賭氣耍橫呢。”“太后若肯多瞧臣妾幾眼,那當然是好的。”彼此說笑了一番,倒真的像百姓家里一般,一家子圍坐在炕頭,天南海北地聊著。
正聊得熱鬧,倩雪才卷著一股涼氣進來,見眾人皆在,定是都在等她,便趕忙跪下賠罪。天諾順手便將倩雪扶了起來,弄得倩雪發了愣。她一定不會想到,事情敗露之后,天諾仍然會像從前一樣待她。感覺到倩雪的眼光向我這里看來,我只裝不知,歪過頭去和莊蘭夫人說話。
“這下人也齊了,哀家和皇上商議著,有件事也該趁早地辦了。”眾人不解,面面相覷。景瑤說道:“可是什么事呢?高興的,還是不高興的?”太后寵溺地看了景瑤一眼,怪她多嘴,景瑤見了也只是低頭抿嘴一笑。
“這件事,說高興也高興,說不高興也不高興。只不過是高興的人少,不高興的人多。”太后這云里霧里的話,著實讓大家都茫然。太后也不管不顧我們的反應,只是笑看坐在一旁的天諾。
“國不可一日無君,后宮亦如此。先帝后已然逝世,朕和母后商議,等過了十五,便舉行封后大典。”一語驚四座,天諾的決定必然會在宮里引起軒然大波。先帝后死于意外,不說是無頭懸案,也的確讓大家腹誹揣測,除了我和天諾,沒有人知道那場要了命的大火是誰放的。一屋子的人屏氣凝神,等待著最后的通曉。
可天諾和太后似乎并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只是拿著兩雙相似的眼睛,似要看穿我們每一個人。從前沒注意,天諾的眼睛竟然和太后的如此相像,看似溫柔,其實深潭之下,是無盡的黑和冷肅。偷偷地去看倩雪的表情,雖然仍舊是不動聲色的,但是頭上的金釵步搖的搖晃,泄露了她的心事。就連坐在她旁邊的淑妃,也開始變得焦躁不安起來。
太后似乎很滿意我們的表現,笑說:“所以哀家今日請你們來,便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認為誰可以勝任。”明里說是尋求意見,可這背后的意思無非是想將各自的心里盤算昭示于天下。毛遂自薦,說不定便會被冠上“蓄意謀害先帝后,以奪取后位”的帽子,舉薦別人又會被自然地視為一黨。多說一句話也不能夠,眾人心里都是一樣的心思,誰也不敢先開口。
天諾見狀,笑說:“母后叫你們來說話,竟然全都變成了啞巴。儷妃,你說。”在獨處的時候,天諾總是喚我的小字,如今在眾人面前直呼我的名位,差些沒反應過來。我瞧了瞧屋里坐著的眾人,說道:“臣妾
以為,嫻貴妃可堪當重任。”
景瑤猛地抬頭,對著我直擺手搖頭。太后瞥了她一眼,說道:“嗯,你繼續說。”“后宮無后,嫻貴妃位列眾妃之首,按序繼后位無可厚非;另誕育三皇子赫宏和五公主秀賢,于即墨龍脈有功;其三,嫻貴妃為人和善,端惠淑德,堪為后宮之表率,又與皇上伉儷情深,實是后位之最佳人選。”
天諾略微點了點頭,只是太后的臉色卻不像想象中那么輕松。太后說道:“你說的這些是有目共睹的,可也的確不能作為衡量是否合適的有利條件。哀家說的話,你們也別吃心,這在座的各位,除了莊蘭夫人,哪個沒有所出?哪個不是高位?哪一個不受皇上寵愛?又有哪一個不是品性高貴、賢良淑德?”
見太后似乎不太滿意我的回答,眾人的表情又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景瑤是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淑妃躍躍欲試,卻也實在沒有勇氣開口;德妃和莊蘭夫人平靜地坐在一旁,似乎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微笑;文妃面無表情,只是眼角也略微帶著些笑意。
莊蘭夫人起身回道:“臣妾覺得,德妃家世顯赫,位列一品,且有理事之才,可以母儀天下。”還未等太后和天諾表態,德妃已經跪了下去,說道:“夫人說笑了,臣妾何德何能。雖則有協理六宮事宜的經歷,可也只不過是承受于皇恩不敢懈怠。”
“你這樣說,好似朕逼迫了你似的,得了便宜還賣乖,真真兒氣死人。”德妃聽后也是一笑,復又說:“恕臣妾死罪,可臣妾也不得不說實話,確實是皇上逼迫了臣妾。那幾日的艱辛,實在不能言說,如此更能體會先帝后從前掌管六宮的辛勞。臣妾懶怠,不能做到如先帝后那般的勤謹。”
“是了,若不能時刻恭醒自身,又如何做后宮表率,母儀天下。更何況德妃家世顯赫,又要替皇上分前朝之憂,恐怕也難以顧及。”德妃如何不明白太后的意思,便說道:“太后說得極是。雖不說皇后一位多至上,就算臣妾母家不在朝為官也是不能觸及的。”位高權重,外戚高位重權,若后宮亦獨霸天下,即墨王朝豈不是變成了別人的天下。德妃如此,也就做罷了。
見淑妃坐立不安的樣子,我心里覺得好笑,便說道:“其實,淑妃姐姐也是個好人選。淑妃姐姐誕育皇長子,如果能夠立后便是嫡長子,是可以繼承大統的人選。”淑妃本來不好開口,見我將所有的注意力轉向她的方向,豈有不歡喜的,抑制不住地向我投來感激的笑容。耐不住性子的人,遲早會吃虧的,我且等著。
淑妃笑說:“儷妃妹妹說笑了,做姐姐的我如何敢當。”她嘴上說著不敢當,實則卻沒有推脫之意,反而挺著細長的脖子,勝券在握。淑妃意不在后位,可若他的赫允能成為嫡長子,便是日后的國君,她便是太后,那才是她最終的期盼和安寧。看著淑妃的樣子,我和景瑤相視一笑。
“說來說去,都是你指著她,她指著你,也沒有個定論。”太后懊惱地看著在底下聯合唱戲的眾人,我們說的這些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如何瞞得過她的眼。正心里想著如何將矛頭指向那人,卻聽見頭頂傳來太后略微沙啞,中氣不足的聲音:“儷妃,你為何不自薦?哀家覺得你倒是有幾分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