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的實驗室有種凌亂的邋遢感。
“有些事情我必須隱瞞?!笔フ哒f。狄摩西斯正靠在一張搖椅上,手邊擺著一副木制望遠鏡。注意到星之隙的漣漪在身后擴散,他也沒感到意外。
白之使率先走出矩梯,拉森和海倫跟在他身后。后者縮了縮腳,對這里的環(huán)境表示不滿:“你該收拾屋子了,圣者爺爺。”
“沒有棕仙愿意給我?guī)兔??!毕戎哪貒@息,“它們對我避之不及,這真是糟糕?!?
“它們有情可原?!焙愐庥兴?。
“誰來原諒我呢?”圣者搖搖頭,“好啦,多蘿西婭,別老揪著我的小毛病不放。在這點上,你父親做得比你好?!?
“我父親還會清理房間?!?
“可他女兒不會……別打岔,海倫,我快忘了要說什么了?!毕戎D(zhuǎn)過他的椅子,“那個夢境的意象我已經(jīng)全部告訴你們了,只有某些關(guān)于自身的東西,我認為集會還是不知情為好?!?
“關(guān)于您?”一直魂不守舍的拉森這下也無法不專心了。“難道是——”
“不,不止是我。確切來說,是關(guān)于蒼穹之塔的。關(guān)于我們的敵人,再延伸一下,應該是關(guān)于整個神秘領(lǐng)域的威脅?!?
“白之預言揭露了加瓦什侵略諾克斯的意圖,您的紅之預言理應有同等的分量。”使者說。他的話讓拉森更覺得不安了。
先知的嘴角向下扯動了一下,似乎是打算做個鬼臉?!斑@種分量的等同會帶來可怕的后果。不過奧斯維德說得對,既然奧托讓我們看到這一切,就說明災難還有機會挽回。”
“老實說,伊士曼的紛爭跟我們沒關(guān)系。”海倫有些不以為然,“我討厭那個地方?!?
她的態(tài)度也情有可原。拉森清楚,海倫·多蘿西婭的父親灰之使在與光輝議會的戰(zhàn)爭中犧牲。他的死并非毫無價值,但若要海倫來選擇,她寧愿將得到的一切補償換成父親陪伴她的時光。
白之使接替薩克希頓的職位后,這位年輕的統(tǒng)領(lǐng)對光輝議會在伊士曼王國攪風搞雨的殘黨毫不留情地予以制裁。海倫對外交部旗幟鮮明的態(tài)度也自此而始。
在圣者指明這個地上王國代表的含義前,恐怕拉森也會贊同她。
無論如何,作為監(jiān)測者的高塔牽扯到許多東西。克洛伊是超然的空島,可一旦他們參與進紛爭中,蒼穹的占星師也會被拖入漩渦。固守陣地卻不同,他們用不著真刀真槍的作戰(zhàn)……當初的亡靈之災席卷大陸,不是也沒對克洛伊造成多少損失么?
“別妄想我們能抽身?!笔フ哒f。拉森聽得懂他的警告。
高塔的職責。他心想,我的職責。紅之預言像舌頭下的沙粒困擾著“艾恩之眼”的內(nèi)心。他不會忘記白之預言實現(xiàn)后,賓尼亞艾歐是怎樣血流成河的光景。亡靈很可怕,但相比于邪龍的眷屬它們立刻就相形見絀。“這次是跟惡魔有關(guān)?但觀景臺沒有任何變化。”
“命運女巫”詫異地瞧他一眼?!笆裁磹耗??”她完全不明白兩者間的關(guān)系。
“伊士曼。那地方總有些異常。”拉森含糊地說。他倒是有心解釋,但現(xiàn)在明顯情況不允許。他也明白一貫敏銳的海倫為什么對此一無所知……與灰之使相關(guān)的消息會刺激到她,而圣者和命運集會中的每位成員都清楚這一事實。
“那就說明不是深淵的異動?!卑字菇K于參與到他們的討論中來。
狄摩西斯表示贊同?!爸Z克斯內(nèi)部的清掃,你是專業(yè)人士。康尼利維斯喜歡將行動搞得聲勢浩大,才導致了威尼華茲的屠殺暴行。即便事出有因,他們的處理也很不恰當?!睂煹恼Z氣像往常一樣充滿信任,這不僅因為白之使有過惡魔獵手的就職經(jīng)驗。“外交部的事情交給你和羅奈德,內(nèi)部事務(wù)由狄恩管理——我想其他人討論出來的結(jié)果沒什么不同?!?
這并非獨斷專行,而是先知總比他們自己更清楚最后商討出來的結(jié)論。拉森也覺得這是唯一的可能。白之使無法給薩比娜點燃火種令他感到遺憾,但與接近亡靈之災的動亂相比,被迫再次和青之使共事也顯得不那么難以接受了。
白之使沉默地點點頭。但誰都看得出來,他似乎顧慮重重。拉森一直以為他就是果決的代名詞,畢竟不是哪個人都能單槍匹馬將神降儀式硬生生變成觀光的。
“難得你有意見。”狄摩西斯揉了揉額頭,“什么事……原來如此,你的學徒看樣子不比羅瑪更安穩(wěn)?!彼路鹪谝凰查g知曉了前因后果。“說起來,我一直挺想見見這孩子的。才踏入神秘就摻和到這么多事情中去,奧托一定對他情有獨鐘。他身上有種非凡的特質(zhì),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懷念的神色出現(xiàn)在圣者的眉宇,“又是一千年過去了?!?
“奧斯維德建議他加入天文室。”
這個消息讓命運女巫露出古怪的笑容?!拔液鋈粚λ芨信d趣?!?
年輕人對她的評論置若罔聞。“那頭老貓頭鷹好像沒別的事可做了,于是我也提出建議,讓他接扎克利的班?!?
原來你才是他們爭吵的始作俑者……拉森有點哭笑不得。“銀十字星”對值班表滿腹牢騷,但事務(wù)司總長一言不發(fā),裝作這件事與自己無關(guān)。他做得對。換我的話,也會想辦法脫離統(tǒng)領(lǐng)和老資格大占星師的爭斗漩渦。
“測驗成績出來后,我也覺得很意外?!崩f,“真看不出來,西德尼閣下剛開始教導他,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天賦所在。”
“職業(yè)天賦和身體天賦是兩回事?!?
“顯然,職業(yè)對神秘者更重要?!?
“他的職業(yè)是蓋亞的神職。所以我們要把他送到寂靜學派去?”白之使譏諷。
這不一樣。拉森為他的固執(zhí)感到無奈。正如埃茲說的那樣,尤利爾對白之使而言不僅是學徒那么簡單。而且使者一開始就承諾會給學徒遵循自己意愿的機會——雖然白之使比起名譽更重視手段,但高塔的統(tǒng)領(lǐng)因為這樣的小事毀諾未免有些跌份兒。
“給我等等?!迸月牭呐仔〗惆胃呗曇?,“你們是在討論一個學徒的課業(yè)方向問題嗎?見鬼,莫非最近教育部的部長辭職了?”
圣者大人沖她聳了聳肩,完全沒有高塔先知責任感地當起了觀眾。
“沒錯,這是教育部的工作?!崩人砸宦暎暗呛⒆邮俏依吓笥训暮筝??!?
“他們才認識幾天,四葉城的亡靈之災就爆發(fā)了?!苯y(tǒng)領(lǐng)說。“你的兩個朋友都是人才,一個是占星師中自學成才的橡木德魯伊,另一個因為研究出亂七八糟的魔藥而被載入史冊。別忘了,尤利爾因為切斯特的藥劑才被迫成為神秘生物。這在你們看來算是恩賜?”
“厄運?!焙惞緡??!柏Q琴座會讓我看到一團亂麻的。我沒興趣知道了?!?
私下里,白之使的態(tài)度不會讓他意外,但在“命運女巫”面前,拉森覺得很難堪?!拔抑幌M懈玫那巴尽!彼脑捯沧兊貌豢蜌馄饋恚岸皇潜荒氵@種不負責任的導師毀掉未來?!?
實驗室里陷入了短暫的安靜。圣者責備地望著他,白之使的目光則像凜冬刮起的寒風?!拔也恢挂淮卧卺t(yī)療部看見他。”拉森硬著頭皮說出實話。他有些后悔了,但并不覺得自己說錯了。
“那你有沒有看見給他治療的醫(yī)生死了啊?”白之使一字一句,“放心,那不是我干的。我對毀滅別人的人生沒興趣,也用不著高塔小魔王的糟糕導師對我教授學徒的方法評頭論足。”他的聲音殺氣蓬勃。
“……”
“夠了!別在我房間里吵架?!笔フ邍绤柕鼐?。
“抱歉,圣者大人?!崩晕⒗潇o了下來,意識到自己實在是有些想當然了。埃茲確實囑咐過他,但這么做只能起到反作用——空境統(tǒng)領(lǐng)是怎樣的人,他又不是不清楚?!氨?,統(tǒng)領(lǐng)。”
“你沒什么好抱歉的?!卑字垢嬖V他,“我也不會強迫他選擇不適合自己的道路。火種試煉前我就會離開,尤利爾也會作出抉擇。”他扭過頭,“不過圣者大人,您的接見需要重新安排時間……起碼要在紅之預言處理完后。”他還是接受了使命。
狄摩西斯嘆息一聲。“我無法拒絕你的請求,白。作為統(tǒng)領(lǐng),你甚至難以在布魯姆諾特久留。這并不是為了諾克斯,而是為了克洛伊。雖然高塔沒有榮譽勛章可頒,但我們也不會忽略你的貢獻。”
年輕人也平復了情緒?!案兄x您的信任。”他深深望了一眼先知,臂鎧上的七芒星閃爍著血紅的光芒。“我必不負所托。”
“雄獅閣下告訴我,羅瑪受困于教會的十字軍。”圣者闡明情況,“這也是外交問題,但我相信,局勢還用不著伯爾納德親自出面。如果事情不順利,你只要帶她安全回到高塔就好?!?
白之使同意了。他正要說什么,卻忽然頓住了。拉森察覺到寒意的彌散。這時使者一言不發(fā)地拉開星之隙,轉(zhuǎn)眼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