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顆艷紅大棗,四朵黃色杭菊,裹在碧綠色的粳米當中,稠稠的菊花粳米粥,泛著涼爽的清香氣味,溫溫的冒著熱氣。
“快趁熱吃,涼了可就要傷脾胃了,這粥里還放著枇杷蜜,遙汀你剛剛患過傷寒,吃些枇杷蜜,可以清清肺腑,”墨訓口中說著,手也沒有閑著,又從藍碎花半高小盞當中盛出些蜜,用小勺舀起,放到遙汀的粥碗當中。
遙汀看向法天,對方連忙低下頭去,遙汀不想也能知道,她生病一事,一定是法天告訴墨訓,想到這些,遙汀有些郁悶,不知他們叔侄說她作甚。
無事獻殷勤,遙汀敏銳的覺得,墨訓肯定有求于他,能令墨訓不找法天,來找她的事情,遙汀想了又想,還是只有那件事情。
吃過早飯,墨訓打發法天幫他去天后那里送盆仙草,法天本來并不想去,說是找個仙童代送就好,只是承受不住墨訓一聲一聲的急促督促催促,為了耳根清凈,只得依言,于天后親去‘培養感情’。
打從墨訓纏著法天去送仙草開始,遙汀就在一旁無語看著,等到墨訓終于將法天打發出去,遙汀索性抬起身子就想離開廳堂,還沒踏上一步,一張放大的笑臉,就像花兒一樣,綻放在眼前。
“遙汀,好遙汀,你等等,本上仙有話和你說,”墨訓說著,連忙搬過一把一起,瞇瞇眼的笑著。
“恒君是有何事?”遙汀裝著糊涂,一臉迷茫的坐在椅子上面,等著墨訓賜教。
“事情是這樣的,”墨訓頓了一頓,好似下了好大決心,鄭重說道:“本上仙,認識李惜明?!?
遙汀聽了這話,微微點了點頭:“哦?!?
“一聲‘哦’就完了?”墨訓見到她是如此平靜,驚得眼睛溜圓溜圓。
遙汀微微一笑:“要么恒君還想怎樣?”
這個問句,足將墨訓問到,墨訓不知如何回答,緩了一會兒,這才說道:“現在的陸緒,不是陸緒,”他怕遙汀不懂,進一步解釋說道:“當然了,軀殼還是陸緒的,但是魂魄,是李惜明的?!?
這件事情,遙汀萬萬沒能料想得到,聽到此說,遙汀抬眼訝異的望著絮絮述說的墨訓,難得的神色異樣,面色略顯蒼白。
難怪當初,那種熟悉的感覺,原來,那個殼子里面裝的,竟然會是他。
“這事都怨我,都怪我的一時疏忽,大意之中,才是有了這事兒,”墨訓說著頹然嘆氣,也沒心情自稱‘本上仙’了。
事起有因,根據墨訓自己的說法,此事壞就壞在,他太善良,雖然遙汀覺得,這個結論,有待商榷。
原來李惜明被他的手足謀害之后,便被隨意拋在了亂葬崗中,一縷陰魂,便就飄飄悠悠的四處流轉,不知哪里出了差錯,并未立即進入幽冥。
這樣轉了一段時間之后,李惜明不知從哪里知曉,幽冥司的司書,名為遙汀,雖然萬事都有湊巧,但是他的死因,正是因為太過大意,因此這次,他便存了一個心眼,四處打聽探尋,終于得以證實,幽冥司中的司書,便是他所認識的遙汀。
既然得知此事,他便更是不敢去往幽冥,這也是他的心思太過狹窄,自己氣量偏小,就會以為他者也是如此,其實殘害遙府滿門抄斬之人,沒有一百也有五十,要是連著那些人的家眷一起計算在內,又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遙汀從未因公徇私,每每都是秉公論處,如若李惜明早些前去幽冥行那六道輪回,也就沒有后來之事。
后來巧合,墨訓遇到了正被其他魂魄欺負著的李惜明,因為看到這個游魂有些面熟,便就上前詢問,知道前因后果之后,可憐他一縷陰魂孤苦無依,就將他帶到一處地界,令他自暇度日。
至于遇上陸緒之事,墨訓說他確實沒有編造說謊,當時慌張之時,他便將還未咽氣的陸緒帶到了李惜明處,待他給那個真正的陸緒講過種種前世姻緣過后,陸緒便是說死也是不肯再度投胎,墨訓沒有辦法,遂向法天引薦陸緒,想要將功補過,把他留在幽冥之中。
豈料法天點頭之后,那個陸緒竟是見到了為他殉情的小姐魂魄,兩個魂魄聚到一處,講過種種得失,不知陸續哪根筋錯亂顛倒,竟是再也不肯入殿為王,偏偏要與那個叫做嫵兒的魂魄廝守一處,說是永生永世也不分離。
這下可是難倒墨訓,法天面前,他是已經交接完畢,但是如果只是這樣,或許還能存在轉機,事情壞就壞在,幽冥已將任免文書呈了上去,天帝已經知道了轉輪殿殿王將有陸緒接任一事,對于法天,墨訓還敢提些非分要求,對于自己的親生哥哥,墨訓倒是害怕得緊,根本沒有膽子去說。
這也難怪,天帝成天板著張臉,像是有誰欠他百座千座的金山銀山,縱然墨訓和他有著血親關聯,見了自己的親生哥哥,也是有些身子發顫,因此那事兒,墨訓足足想了十日,想破了腦袋,也是沒有得出辦法。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意外,奇妙的幫他解決了那個難題。
李惜明的魂魄,在一個風雷交加的夜晚,神奇的進入了陸緒的殼子當中,嵌得嚴絲合縫,最后墨訓用盡法子,終于從軀殼當中,分離出了一個魂魄,留下了另一個。
于是在墨訓的神生當中,最狗血的事情,就此發生,本來應該留在軀殼當中的,當然應是陸緒的魂魄,誰能料想,陸緒的魂魄,竟被墨訓分離出了軀殼,而那個殼子當中,竟是留下了李惜明的魂魄,記憶,一切的一切。
說道這里,墨訓開始諂媚的笑,討好的看著遙汀,附加一句:“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將李惜明的記憶抹除掉了,雖然他的魂魄之中,可能帶著一些記憶的痕跡,但是連他自己是誰,他都想不起來了?!?
“上仙就是上仙,想得真是周到,也就是說,那日我們第一次見到陸緒之時,陸緒還是陸緒,后來到幽冥司中做了陸殿的那個,是失了記憶的李惜明,是這樣么?”手中的香茗,有些涼冷,手指間傳來微弱的寒意,倒是令她有些清醒。
剛才遙汀問出的話,稍微有些繞圈,遙汀也不催他,任由他想,墨訓想了一會兒,這才明白,笑著答道:“自然自然,還是遙汀你夠聰明,一說就能明白。”
香茗雖涼,但是仍有清幽的一點香氣,緩緩的漾在杯沿,遙汀轉了轉杯蓋,并不想告訴墨訓自己早就知道,只是淡然說道:“這事既然已經瞞過,恒君大可不必在意,何必將這秘辛告訴我,多一個知道,豈不多了一分麻煩?”
“說來慚愧,不知怎的,我裝著那兩個魂魄的靈瓶,突然碎了,于是那兩個魂魄,不知去了哪里,靈瓶打碎之后,留了一些殘痕,因此本上仙便帶著雪獸去找靈瓶,看看能不能尋到什么蛛絲馬跡,可是一點消息也沒尋到,愁死本上仙了,”墨訓說著,眼睛看向廳外,雪獸正在那里撲著蝴蝶,一點不知惆悵。
順著墨訓的目光,遙汀一起看著雪獸,原來她的猜測果然無錯,墨訓并不知道,那個靈瓶便是雪獸打碎,帶著雪獸出去,只是因為雪獸的嗅覺敏銳而已,既然這樣,再將雪獸放在這里除毒,她也能夠放心。
話已說到這個,遙汀也就不裝糊涂:“恒君有事想讓我幫忙?”
“說你聰明,果然不差,”墨訓看了看四周,壓低嗓音:“既然開始已經瞞著,便就一瞞到底,那兩個魂魄離了靈瓶,不出十日,便是都會煙消魂散,但是,本上仙總是擔心,能夠留下什么線索可循,被誰報到幽冥,這事不好告訴侄兒,如果遙汀你能遇到此類文書,便就幫著截了下來,陸緒永遠都是陸緒?!?
遙汀笑笑,帶著幾分狡黠:“如此幫了恒君,我有什么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