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涯每每覺得自己十分委屈的時候,便會瞪大一雙杏核眼睛,水汪汪的看著你,有點眼含秋水,眉染遠山的樣子,每到這個時候,遙汀總能想起雪獸,只是雪獸畢竟老實,做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多半是真的覺得委屈,可是洛涯心眼無數,這種表情,大多情況是做給遙汀去看,希望能夠逃過責難。
可惜這次法天也在一起,洛涯只能對著土地眼含秋水,眉染遠山,認認真真的拿著鋤頭松土,一下一下,結結實實的打在土地上面,樂得秋意眉眼如畫,憋在肚子里面狂笑不止,只是太高興了,不太容易控制,偶爾抽抽的樂上兩聲,洛涯聽了,恨恨的瞪他兩眼。
“遙汀……”,洛涯抻著嗓子,有些消沉的說:“我都忙了這么久了,可不可以明天繼續,今天就到這里?”
“副司書你不過干了半個時辰,其間喝了三杯香茗,洗了六次手,擦了十次汗,歇得已經很多,其實屬下覺得,副司書還不是很累,”秋意說著,又是斟了一杯香茗,笑著遞到洛涯眼前:“要不要再喝一杯?”
洛涯看著秋意那種幸災樂禍的笑,特別郁悶,可是法天就在一旁,他也不敢發作,免得又被法天抓到把柄,教訓自己,于是洛涯只能將氣憋在心里,甩出招牌式的瞪眼動作,別上秋意一眼,手上也沒閑著,接過茶盞,灌了一大口茶。
“咳咳咳咳……”,洛涯扶著心口自己順氣,本想將茶盞扔向秋意,結果看到這茶盞是仙窯燒制的薄胎粉瓷的上佳極品,沒有舍得,將伸到半空的手放了下來,只是恨恨的說:“這是什么茶,苦死了,你絕對是想要害死我!”
秋意擺了擺手,表明沒有這個意思,看了看坐在廊上欄桿上的法天,好脾氣的笑著解釋:“主上剛才吩咐屬下,說是副司書頂著太陽太過辛苦,所以令屬下去汀蘭殿取來一些上好的苦根茶,給副司書泡來消消熱暑,實在不是屬下的意思,而且主上好心好意,副司書要不要全都喝了?”
今天不知究竟是怎么了,天氣特別悶熱,太陽也是十分強烈耀眼,打從法天和遙汀來了之后,秋意便是撒手不管,洛涯只好依著法天意思,獨個松土,好要播種,茶水倒是喝了不少,也是沒少耽擱時間,洛涯打著小小算盤,本是想待法天走了,拽上秋意和遙汀,幫他干活,誰料法天像是知道他的計算,偏偏不肯走了,令秋意去汀蘭殿中取來文書,在游廊的欄桿上審閱文書,不肯離開半步,倒是將洛涯看得極緊。
遙汀被法天以公務纏著,說是在這游廊之上看看文書,一來遮陽涼快,二來也是陪陪洛涯,省得他是獨自勞作,發悶無聊,遙汀知道法天如此作為,只是為了消遣洛涯,遙汀想著洛涯前些日子描繪的那種花木扶疏的圖景,想想也是不錯,有著法天督促,他倒才能真的仔細去做,也就沒有多說,只是忍著洛涯不時掃過來的哀怨眼神。
這種一邊倒的形勢,洛涯已是見怪不怪,幾乎每次他被法天欺負,遙汀和秋意都是全力的站在法天一邊,極少會有反戈幫他的情況發生,反正洛涯心寬,也是不會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被他們這么刺激著,也是仍舊樂觀,郁悶的時候發發牢騷,事后就像沒事一樣。
見是再度沒誰幫他,洛涯只得仰天嘆了口氣,拿著鋤頭接著翻土,司書殿的花圃以往較少打理,這也就是洛涯來了之后,才是開始漸漸種些花草,先前洛涯不太精通此道,后來磨著墨訓學了好久,這才有了起色,如今洛涯嫌棄幽冥司內沒有人世能夠尋常買到的新鮮果蔬,于是打算自耕自種,才是有了這出。
耕地、耙平、開溝、整平、開小溝、上肥料、播種、拉溝、蓋土,依照墨訓千叮嚀、萬囑咐的八條方針,洛涯干得滿頭大汗,總算幽冥司內土壤不同人世,縱然一氣呵成,也能照常收割,不用掰著指頭算著季節,循著時令,也算只是一次性的麻煩。
雖然一系列的打擊使得洛涯少有沮喪,心情不算太好,但是看到自己的勞動成果,洛涯還是不得不承認,很是頗有成就感的,只是抬頭之間,見到法天他們三個正在閑淡的看著自己忙做,心中便是有點不爽,于是開始籌劃,雖然不能和遙汀計較,但是果蔬糧食種了出來,絕對不給法天吃,至于秋意,倒時候看看他的表現。
三個時辰之后,天上仍舊掛著圓盤大的太陽,晃得眼睛閃著金光,明燦燦的特別耀眼,洛涯已經播種了三塊花圃,這才反應過來,將鋤頭拄在胳膊下面,有氣無力的對法天說:“主上,這個太陽,怎么還不下去?”
法天一副無辜的樣子:“哦?副司書怎么這么說?為什么太陽該下去了?”
洛涯斜眼看了看法天,氣得哼哼幾聲,也沒力氣和他指出,他進了司書殿的時候,已是過了正午,洛涯已經干了快要四個時辰,往日這個時候,太陽早就該準備準備回家睡覺,偏偏洛涯在這干活,它就不肯下去,閃爍著萬丈金芒。
中午遙汀吃了十個包子,雖然包子不算特別的大,但是面食特別頂餓,遙汀沒有感到一點饑餓,只是法天擔心,令秋意又去汀蘭殿中取了落棋做的幾樣小點和三、五盤時令小菜,紅白紫綠黃,擺在游廊旁的飛角涼亭當中。
法天對白秋意總算不錯,令他坐著同吃,秋意不比遙汀,中午吃得不多,遂也不和法天拘禮客氣,坐下拿著筷箸飯碗吃了起來,根本不看洛涯,完全沒有顧忌的意思。
這些年來,大家相處融洽,雖然洛涯從文書做上司書殿的副司書一職,但是卻沒一點架子,有時不會陪著遙汀待在正殿當中,卻是陪著秋意待在文書庫中,遙汀不管這事于理稍微不合,自然就是成了習慣,所以雖說洛涯已是秋意上司,可是既然他是不端架子,秋意又非那種曲意逢迎的性子,自然就更是不會將洛涯區別對待,所以雖然身為副司書殿的洛涯還在勞作,秋意卻是敢于悠閑的開始吃飯。
遙汀見洛涯兩腮氣鼓鼓的,有點像是汀蘭殿池子里面養著的七彩橘紋大金魚,有些好笑:“洛涯,要不要一起過來吃飯?”說著推了推法天:“主上說呢?”
法天點了點頭,洛涯見到,如同得了特赦,連忙湊到秋意身邊,伸手就要去端飯碗,秋意轉過筷箸尾部打了過去:“先去洗手,多臟。”
洛涯前后左右的翻轉手指看了幾看,垂下眼皮,嘟囔著去打水洗手,洗過之后再次回到秋意身邊,將手伸到秋意眼前:“看看看看,這下可以了吧,滿意了吧?”
這一瞬間,秋意覺得有些熟悉,晃了晃神,在洛涯的第二次發問聲中點了點頭,面色有些不太自然:“當然可以,洗的很干凈,要是左手第二根手指,能洗得像右手第五根手指一樣干凈,就更好了。”
洛涯聞言將兩根手指放到眼前,近距離仔細比較,盯著看了一會兒,這才發現,原來左手食指指甲末端,有著一個小小的黑點,于是只得再度離座,又去打水洗手,這次差點將手搓蛻層皮,才得秋意肯定。
氣氛平和,洛涯餓到數次差點咬到舌尖,好在機靈,才沒咬到,以至肉痛,法天吃得不多,停下筷箸,盯了洛涯一會兒,直到將遲鈍的洛涯盯得發毛,只得問道:“主上有事?”
“哦,”法天淡淡說道:“也沒什么大事,要是你沒意見,就成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