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開了又落,蘇寂在梨樹之間,已是串行數月,她們住著的院子當中,滿院都是梨花的馥郁香氣,遙汀終日睡夢之中,都能夢到數行梨樹,皎潔的不染纖塵,悠悠緩緩的舒展枝條,終于梨子成熟,黃澄澄的梨子綴在枝頭,蘇寂便又有了新鮮事做,每日跳到梨樹上面,臂彎上面掛著個筐,摘了許多梨子,又是拿到她們的院子當中,堆積起來。
遙汀趁著每日打理事務的間隙,又是多了一項事做,即是遠眺正殿外面的梨樹,看著一片金黃之中跳來跳去的蘇寂,覺得十分有趣,法天說過,蘇寂真身是龍,遙汀從未見過,只是蘇寂在梨樹之間跳躍的樣子,倒是有些像是猴子,而非像龍。
今年人世動蕩不休,由此司書殿內需要處理的文書,便是多了好些,洛涯縱然能干了許多,也是有些焦頭爛額,也沒時間再做梨花酒釀,只是命鬼差將剩下的梨子摘了下來,送去各殿便就算了,雖然各殿殿王都是有些失望,但是也都知道,這個時候,司書殿中一應職司都很繁忙,也就只好翹首盼著明年。
遙汀近日一直早出晚歸,只是每日回到院落時候,都見蘇寂正在院子當中清洗梨子,院落之中,擺了好大一只圓形木盆,里面放的,都是黃燦燦的梨子,蘇寂洗得分外認真。
木盆之外,放著一只桔燈,那是遙汀幫著蘇寂做的,蘇寂十分喜歡,桔燈里面放著一只紅燭,暖暖的黃光,隨著晃動的星華,圈在蘇寂周身。
那些日子,遙汀實在太困,只和蘇寂打聲招呼,便就回房睡覺,后來大概過了兩日,蘇寂洗完了梨,便就開始搬來一只一只的酒壇,開始星夜釀酒,搗碎梨子,放上酒曲、冰糖,細心過濾之后,便即盛壇,蘇寂又在酒壇當中撒了百片梨花花瓣,每壇酒中,都是百瓣整數,一瓣一瓣仔細數著,十分耐心。
遙汀閑下之后,看她辛勞,遂想幫她一起往酒釀之中撒上梨花花瓣,可是蘇寂堅持自己來做,百壇梨花酒釀,她是親手撒了萬瓣花瓣,遙汀坐在廊上數著花瓣數目,有時數著數著便就迷糊,可是蘇寂竟能數得不多一瓣不少一瓣,在這點上,遙汀唯有嘆服。
后來遙汀更是閑了,便是坐在廊上,看著蘇寂撒著花瓣,和蘇寂天南地北的隨意聊聊,這才知道,這釀酒的學問,蘇寂是向墨訓學的,墨訓要了蘇寂自小佩戴的綠荷玉髓珠鏈,這才肯將自己的獨門釀酒之法交給蘇寂,墨訓教得馬馬虎虎,好在蘇寂認真肯學,竟然學得很好,最后她為墨訓釀了一壇米酒,墨訓是喜歡的不住叫好,即算出師。
梨花酒釀做好的那天,是個清晨,遙汀仍在睡夢之中,蘇寂不管不顧的將遙汀從夢中拽了出來,非要遙汀嘗嘗酒釀,遙汀那時睡眼朦朧,根本就沒聽清蘇寂說了什么,神智不清的點了點頭,待被灌下半盞酒釀之后,這才清醒過來。
遙汀不善飲酒,再確切點,討厭喝酒,只是聞到酒味,遙汀便會覺得有些惡心,別說是酒,便是香茗,遙汀都是很少會喝,只是白水,才是她的最愛,因此清醒過后,遙汀聽說被灌了酒,一時有點回不過神。
“你很確定?剛才給我喝的,就是梨花酒釀?”蘇寂見遙汀愣著,只好晃了晃她,遙汀回過神來,第一句話就是這個,把個蘇寂弄得有點困惑。
蘇寂將那酒盞舉到鼻尖前端,聞了一聞,又是放在眼前,好好的看了半晌,肯定的和遙汀說道:“當然是了,我自己做的東西,怎么會認錯呢。”
遙汀盯著那只酒盞,看著酒盞里面所謂的梨花酒釀,有些不解,按說這酒的種類何其廣博,遙汀雖然不喜飲酒,但是看過一本《釀酒志》,里面記載的釀酒古法,那是相當詳細,但是無論哪種制法,都不可能出來這個味道。
伸手拿過酒盞,遙汀試著與酒釀相面,清冽透明的梨花酒釀,散發著甜蜜的香味,遙汀端著酒杯嗅了幾嗅,仍是有些不能相信,遂問蘇寂:“這個梨花酒釀,莫非你是用糖釀的?”
“里面當然要加冰糖,但是怎么可能是用糖來釀酒,只是我在里面加了兩分的酒曲,八分的糖曲,因此這酒馥郁甘甜,卻是沒有絲毫刺激的酒味,反倒真是有些酒香,是也不是?”蘇寂說著,臉上現出欣喜歡愉之色,好像為此十分開心。
要說酒曲,遙汀倒還了解,可是說到糖曲,遙汀可是完全不知所以,見到遙汀疑惑,蘇寂于是便為遙汀解說,原來這糖曲是由墨訓研制得來,只是為了有趣而已,真正飲酒,其實并不以此為好,酒味太淡,反就失了飲酒的意義所在。
蘇寂講過種種情由,這才想起來意,急切的問向遙汀:“這酒釀的味道如何?好是不好?”
對于遙汀來講,這種程度當然恰到好處,遙汀當即捧場的點了點頭:“當然好,十分的好?!?
聽到遙汀表揚,蘇寂十分喜樂,但是轉而擰了擰眉頭,有些可惜的說道:“只是你不喜飲酒,要么我還有三種梨花酒釀,一種要比一種的酒味,更加濃郁一些,因此不敢給你品嘗,不過既然這個做得如此之好,想必其余三種也不會錯,”一邊說著,蘇寂一邊拿起酒盞,退出遙汀房間,臨走還沒忘了帶上房門,順便面上堆笑:“你繼續睡,別被我影響到了?!?
對著關上的房門,遙汀嘆了口氣,明明已經影響到了,也就只有蘇寂,這種馬后上炮,來得如此輕易,遙汀坐在床沿,看了一會兒從窗縫間透進來的晨曦,懶懶散散的走到妝臺前面,坐在鏡子前面,開始慢條斯理的梳理頭發。
頭發剛剛梳到一半,吱呀一聲,窗欞響動,遙汀對著鏡子望了一眼,有點語氣不善:“主上,蘇寂還在院子當中,你怎么就這么隨意進來?”
“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法天從遙汀手中拿過梳子,笑著為遙汀梳攏頭發:“蘇寂就是你的盾牌,專門用來抵御法天這種利刃?!?
心中雖然是這么想,但是這么輕易便被法天挑明說出,遙汀還是有點郁悶,法天見了,倒是覺得此時的遙汀有些可愛,于是繼續逗她:“蘇寂已經抱著三個酒壇除了院子,既然蘇寂這塊盾牌沒了,我這利刃當然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