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不顧牛頭馬面的勸阻,即刻氣勢洶洶地闖進了黑無常的府邸。
看著了無生機的黑家府邸,我大喝一聲:“黑無常,你給我出來!”
此聲,震天震地震神靈。
黑無常從里屋出來的時候,高帽歪歪斜斜,衣帶還未穿戴整齊,顯然是剛躺下去不久被我吵醒后倉促出來的緣故。
怎么說,都已經亥時了。
即便黑無常如此給我面子,我的憤怒也沒有因此消弱。
我怒氣沖沖的沖上去,踮起腳指著他的鼻子質問:“聽說你喝光了我的梅子酒?!”
黑無常原本還睡眼惺忪,一聽我這話立刻起了精神,睡意全無,板起臉正經道:“誰說的?反正絕對不是我!”
我看他一副絕對不是我的好笑模樣,心中的氣突然消了少許。但作為來質問的,絕對不能破功,我立刻再次板起臉,對他指指點點。“自然是牛頭馬面告訴我的,事實勝于雄辯,你還不招?”
黑無常瞪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牛頭馬面,我立刻抓著道:“你瞪什么瞪?自己做的事情還不承認?”
黑無常噤聲,稍有點委屈地看著我,隨后便招了。“……好吧,就是我喝的。”
相處了一百五十年,黑無常自然明白我被占了便宜后會加倍的討回來,畢竟之前他就已經討教過我那磨人的手段,于是還不待我說些什么,他已經從他的乾坤袋中拿出了一顆圓潤通透的石頭,隨后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我的手中。
我拿起那石頭瞧了好久,也沒看出它有什么特別的地方。“黑無常,你可別拿一顆破石頭坑我?!?
他很憤慨地想要從我手中奪走石頭,我右手一晃,被我輕松躲過?!罢O,都送出手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他哼了一聲,然后氣鼓鼓地道:“你可別不識好貨,這石頭全天下也找不到幾顆?!?
我摩挲著那通透石頭的表面,覺得表面溫熱,通體透光,一看便不是俗物,但我還是摸索不出它有何用。
黑無常又道:“這顆石頭不僅可以借尸還魂,而且可以阻擋萬千惡鬼。此次你去人間呆個幾百、幾千年的,若是遇到極惡之鬼,也可保你一命?!?
我聽他這么說,便知他最終都會把這顆石頭給我的,我雖心存感激,卻并沒有道謝,而是迅速放入自己的乾坤袋,對他揚起得意的笑。
于他,早已不必言謝。而我欠他的實在太多,還也還不起。
于酆都城晃蕩了兩天,第二日夜晚,鐘馗大人總算告知我此番在人間的職位。
這次我在人間得的是除魔的職位,在人間,由人、獸、妖三族組成,只是有時候會有妖誤入魔道從此成魔,只是這類魔并不是我管轄范圍之內,我所要除的魔是從十八層地獄逃脫出來的鬼魔。
就像人間會有逃犯一般,只要鬼魔抓住某個時機,也同樣可以逃脫的。
而逃脫出來的鬼魔要么聰明狡詐,要么魔力高強。
雖我有兩百年的法力,但說到底法力并不算高強,為了讓我在人間無后顧之憂,鐘馗大人特意花了一個時辰為我渡法。
除此之外,鐘馗大人還送了我一張符咒,說里面的法器遠比之前給的符咒厲害得多。
我毫不客氣地收下,隨后作揖告辭。
想到明日便是最后留在酆都的日子,我便打包好了行李,于牛頭馬面道了別,決定按照計劃跑去忘川河邊的彼岸花叢來嘗試一次野外郊游。
剛來到忘川河邊,便是入眼的艷麗景色。想到自己于幽都生活了近兩百年,來這邊卻不過爾爾幾次,就覺得自己極沒有情趣。
紅的、白的花粉彌漫于彼岸花叢上,驚艷異常。我狂奔入成朵的彼岸花中,隨后便傾身撲上,輕巧地落于地面,我于花叢中打了好幾個滾,瘋狂地笑了好久,才用雙手墊起腦袋,抬頭看天。
心口跳動聲雜亂,我靜靜休息了許久才平息下來。望著黑幕,以及眼睛上方絕美的彼岸花,我情不自禁地閉上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
我似乎做了一個夢,夢中,我同樣回到了這片彼岸花叢,只是卻是被某人牽至此處。前方的人走得極快,我跑才能趕上他,我看不到他的外貌,卻知道他的后背寬廣厚實。
突然,他緩緩停下腳步?;剡^頭,我抬頭,終于看清了他的樣貌,我微微驚訝,這不就是大人模樣的念君思嗎?那七八分像的輪廓,那十分相像的深邃眼神,都在告訴我,這個人就是念君思。
我不禁想,這應該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我不禁為自己竟然做春.夢而感到羞愧,真是老不正經,應該反思!
大人念君思面容并不是那么冷漠,甚至帶著少有的溫柔,眸中柔情四溢,我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手腳直發顫,甚至于動也動不了。
我本來想要開口拒絕,卻發覺自己似乎沒有辦法發聲,不禁腦袋停止了思考,簡直任由他為所欲為。
好在念君思并沒有做什么,只是將我擁入了懷中,溫柔地抱著我,好像下一秒我就會消失一般。
我完全沒有反應,只是夢中的我也將手環于他的后背,緊緊貼著,不肯松手,我腦袋翁翁直響,腦海中沸騰著一句話:快給我松手!松手!松手!
他溫熱的呼吸吐息于我的耳畔,讓我整個身體都為之一顫。
伴隨著溫熱的吐息,他低沉的聲音縈繞在我的耳畔,“清明,我好想你……”
我渾身一顫,思緒萬千,正欲說點什么,卻在接下來掉入了萬丈深淵,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蹭”地一下從睡夢中醒來,我竟然發覺我已經來到了人間。
我立刻明白,自己是落入夢中夢的無限循環中了……
周圍是熟悉的景物,那是一座花園,此時應該正值春季,此刻,鳥語花香,層林盡染,香氣襲人,整座花園被花色裝點,萬物更新,春.色撩人。
一對喜鵲落于剛剛長出花骨朵的玉蘭花樹上,黑墨色的喙梳理著自己翼肩的一大形白斑,時不時地注意著樹下的動態,看到無人經過,立刻又自得其樂起來,靈動機警的模樣著實可愛的緊。
夢中的我飛上另一棵剛剛抽芽的柳樹,與它們四目相對,對于小生靈來說,我們這些鬼差是看得見的,它們歪著腦袋注視著我,兩顆豆粒般大小的黑漆眼珠骨碌轉了一圈,隨后就自顧自再次做自己的事情起來。
突然,這對喜鵲動作突然停止,僵硬地立于玉蘭花樹丫上了一會,旋即拍了拍翅膀飛走了。
我不禁叫出聲?!鞍?,你們別走啊。”
隨即自己震驚了,怎么能說話了?我再次嘗試了一下,又發覺自己說不出來了。挫敗地唉聲嘆氣,我認命地飄落于地,發現了正坐在亭子里認真看書的念君思,此時的念君思大致十六歲的模樣,頭上的總角已然不見,如今頭發完全梳起,由一條淡雅的淺藍色布帛束起,甚為干凈清爽。
我看到他甚為驚喜,雖然也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但也免不了興奮一下。我正準備走上前去,那邊的人已經放下了書本,抬起頭看向我這邊,然后他冷冷道:“清明,過來。”
我一呆,迷茫。難道在我的夢里念君思已經成精了?
那邊喊我過來的人明顯沒有看出我心中的想法,依舊直直地盯著我看,雖然神情還是那般冷漠,但眼底那一抹柔軟卻是清清楚楚。
我試探性地走上前去,嘗試著打了個招呼。“念君思?”開口,又可以說話。
念君思的眉頭皺了皺,將手中的那本《六經》放至身側,徒步走到我的身側,挑了挑眉,伸手將我額間的碎發撩起,語氣中略帶著疑惑,問道:“有什么事嗎?你的語氣有點怪怪的?!?
我看他作出如此親密的樣子頓時驚得后退了好幾步,隔隔頓頓指著念君思道:“你……你……你……”我你你你了好幾下都沒有說出下半句。
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段時間,隨后非常自然地將手置于我的額頭,我對于他所做的動作感到不可思議,一時瞪大了眼睛凝視著他,他蹙著眉頭的樣子極有魅力,相比三年前,更加成熟大氣,頗為老成。
大致不過半響,他便拿開了手,隨后看著我好久,冷漠的面容中摻雜著一絲無奈,道:“清明,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我能怎么了?我對自己做的夢感到絕望了!
這么多么色.欲十足的夢啊……
還不待我再發出感慨,眼前又是一黑,我再次失去了意識。
重回現實的我再次“蹭”地一下伏地而起,額間冷汗十足,顯然是被剛剛做的夢給嚇到了,畢竟在這之前,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心中還有著這樣的一面……這讓我這個兩百年未體味過男色的老女鬼情何以堪?
我慌亂地望了望周圍,發覺此刻正處于彼岸花叢中,頓時松了一口氣。看來夢中夢已經結束了……
我無心再在此處逗留,立刻理了理有些散亂的白色長衫,提腳就往酆都宮跑去。
畢竟,上次去酆都宮,鐘馗大人有說過這次去人間前路迷茫,所以在去之前還需要做一些準備工作,要求我在第三日卯時報道。
看現在這個樣子,可能是要遲了……
果然,我剛剛到酆都宮門口,黑白無常就已經立于門口等候我了。剛剛看到我,他們立刻擺出嫌棄的表情,看得我冷汗直流。
我上前打招呼?!肮?,那個我一覺睡晚了……”
白無常雖是長得謙謙君子模樣,卻真是殘忍異常,他淡定地搖晃著他那把終日不離身的黑色羽扇,斜著眼睛嘲笑我:“呵,你這一覺可是睡得不錯?如今都已經接近巳時了,鐘馗大人那邊等得著急,你這邊倒是睡得香甜。”
黑無常于一旁附和,畢竟他單說絕對說不過我。我瞪了眼那邊臭屁十足的黑無常,隨后便無視了他,我所做的,則是立刻諂媚道:“白大人,我這不是前一日前來治療的鬼太多了嘛。結果看病看得累了,也就躺下去醒不來了……”
白無常居高臨下地睨了我一眼,隨后道:“幸虧你也快去人間了,否則真是降低了整個酆都的鬼的智慧。算了,跟我來吧?!?
我被他這句話磕住,一時也找不到什么話來反駁,只好垂頭喪氣地跟著他往里頭走,黑無常跟在我的身后,走路途中,我時不時可以聽到從身后傳來的隱忍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