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廳的氣氛寒得如同十二月份的堅冰,剛剛的好氣氛如同環境般轉瞬即逝。
林大人恢復本來莊嚴的模樣,眼神犀利地望向一臉淡漠的念君思。他凝視了念君思好久,將雙手按在雙腿上,道:“我說你的怎會如此才華橫溢,原來是延續了你父親的才情。”
念君思並沒有解釋,雙目還是那麼冷淡,好似什麼也撼動不了他的心境。
王大人也看出了這件事情的重大性,在一旁並不說話。
林大人站起身來,在邊廳大廳中左右踱步,念君思也並不催他,淡定模樣仿若問的並不是他自己父親的事情。
林大人終於止住步伐,走到念君思的身邊,道:“這件事情大理寺從未對外公佈過真實的情況,此案在先帝初期就已經判定,我猜想你父親應該是皇權爭鬥的犧牲品。”他雙手附在後背,望著大門外的寂靜黑夜。
念君思抿了一口茶,道:“家父從來是秉公職守,清廉公正,深受當地百姓的愛戴,在朝中從來就是處於中立,根本不會成爲皇權爭鬥的犧牲品。”他只是說到這裡,可饒是這些話也讓林大人著實驚了一下。
他倏地轉頭,凝望著念君思的面色,企圖從他的面色中讀出虛假的成分,可念君思一臉淡漠,充溢著堅毅,怎麼會是撒謊的人?
林大人踱回靠背椅,蹲坐下去,雙腳微微分開,一股浩然正氣。
他道:“這事我會回去打聽一下,不過爲了疏通大理寺的關係這事沒有那麼簡單。”
念君思作揖,一臉剛毅道:“那念某便在此謝過林大人。”
林大人又道:“他日你步入朝政,念才霖是你父親這件事千萬不可亂說,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念君思頓了頓,回道:“自會如此。”
我也知道林大人說這話的意思,畢竟念才霖父親之死還未知,說不定加害他父親的人依舊在朝中混的風聲風起,若是他日他步入朝政,被其他人發現他的身份,說不定那人會在念君思還未紮緊腳跟的時候就將他一併除之。雖然這不過是推測,但萬事都得往最壞的地方推測方纔安全。
而這個林大人的確算是仁至義盡,畢竟十年前的舊賬根本無須翻出來,十年前的事情過了那麼久,本就難以翻案,若是那加害於念君思的人官位極高,那更是得不償失,說不定因此被那人記恨,而落得個虎落平陽被犬欺的境地。
我想,這個時候,即使念君思並未表現出來,但他的心中定然已經將林大人對他的好深深記在了心中。
三人於此作別,念君思緩緩退出邊廳,走向了王府門口。
我想了一會,還是出現在他的身後。
他似是感覺到了我的存在,停下腳步回頭。
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略微呆滯,但很快就恢復平日模樣,道:“你剛剛便在偷聽。”
他說得極爲肯定,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朝他尷尬一笑。
念君思眼眸中摻雜著什麼我並不知道的東西,我看不真切,卻聽他道:“抱歉,這些事情一直瞞著你。”
本來我是因爲這事情極爲氣憤的,但此刻他先行道了歉,我反而沒那麼不開心了,心情轉好,看什麼都舒服,我立刻撲上前去勾上念君思的手臂,側過臉朝他盈盈一笑。
他本是有點愣住,但很快就恢復常態,道:“謝謝。”
我舉起手來,朝天空大喊:“好了,什麼都別多說了,回家!”
他抿起嘴角,道:“好,回家。”
王府周圍有侍衛待崗,一隊隊侍衛走過,卻並沒有發現此處的小動作。
月色極美,月光灑在我們的身上,感覺極爲舒服。
這種時光,希望能夠長長久久……
翌日,王府縣衙開堂審判。
念君思在我的慫恿下,只好帶著我一起去。
由於別人看不見我模樣,我便飄到了公堂之上,企圖看得清楚一點。念君思在外面一臉無奈地望著我,終是沒有說些什麼。跪坐在大堂之上的兩人都穿著囚衣,頭髮雜亂,臉上烏漆墨黑,隱隱還能看出本來的模樣。
其中的一名男子看起來已經受盡了折磨,衣衫凌亂髒鄙,身體一直在顫抖,臉色蒼白,卻是讓我覺得由衷的眼熟。
我腦中突然出現了一位老人的身影,那位老者與眼前這位年輕男子有著七八分的相似。那是我初來襄陽城勾的一位老者,那位老者是位商人,明明可以壽終正寢,卻被家中的兩位毒子毒害而一命嗚呼。
我不禁想,這真是善惡有報,做了壞事,上天總會來治你。
那兩人的身邊各列了一列捕快,手中各拿著一根木棍。
縣衙門口站著各地的老百姓,熙熙攘攘的人羣,竊竊私語討論著這次的案情,無不是在猜測這場案件的最終結果。
“威武——!”那聲音莊嚴肅穆,蕩氣迴腸,震天迴響。
“啪!”一聲更爲響徹雲霄的聲音從身下傳來,我循聲望去,王大人手中正拿著一塊長方形的硬木,有角兒有棱兒。他再次將之輕輕舉起,然後在空中稍停,再急落直下,又一聲醒耳的聲音。
門外衆人都安靜下來,王大人一臉嚴肅,完全不像他本來樂呵呵的模樣。
王大人肅然道:“珞塵,對於一個月前毒殺李家大公子一事你可認罪?!”
珞塵雙手落地,了無生氣道:“民女珞塵認罪。”
衙門外的百姓不禁竊竊私語。
一人曰:“這件事不是李家二公子所做的嗎?怎麼會成了這個女子?”
一人答:“我也覺得這事蹊蹺,大人自會有判決,我們好好看不就得了。”
而大堂之上的王大人再次一拍驚堂木,道:“肅靜!”
周遭立刻安靜下來。
王大人這才繼續道:“李家大公子強搶民女,受害之人一時生出歹意於城西落葉林殺人滅口,如今證據確鑿,屬於謀殺,行爲嚴重,本應判以死刑,然念在你替父報仇,所謂‘百善孝爲先’,又因李家大公子魚肉百姓,臭名昭著,你這也算替天行道,因此棍打五板,以儆效尤!”這場裁判落地,王大人立即扔下一根黑色板籤,板籤鏗鏘落地,擲地有聲。
珞塵瞬間擡頭,一臉不可置信,她顫抖著再次低下頭來,嗚咽道:“謝大人!”
衙門外都是議論紛紛。
一人道:“這女子也算是貞烈之人,這李家之人真可謂是可惡至極,如今真是大快人心!”
另一人應和:“珞塵姑娘!我們都認爲你做得好!”
這聲音穿透了整個衙門,珞塵身體一顫,嗚咽之聲更重。
我看著哭得悲慘的那人,不禁覺得這天地間還是有真理存在的。
王大人再次一拍驚堂木,周圍再次安靜下來。
王大人又望向在地上顫抖著的李家二公子——李琪,冷聲道:“你們李家偷運不合法燕窩給予皇商,如今證據確鑿,你可有話說?!”
李琪於地面顫抖,但還是道:“大人冤枉啊!此事與草民半點關係也沒有啊!此事全是草民大哥掌管,草民是一點都不知道啊!”
“你還如此執迷不悟!”王大人厲聲大喝。“本官早就從你家搜出大量不合法燕窩,同時拿到了你們李家與皇商進行不合法交易的收據!欺瞞皇上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如今證據確鑿,你竟然還口出狂言!”
李琪立刻低頭,顫抖著身軀不再說話。
“此事重大,本官已上奏朝廷,移交大理寺審查,來人,將李琪押入大牢!”
“是!”捕快們大聲迴應。
兩位捕快從中踏出,將毫無生氣的李琪拖下。
王大人咳嗽了一聲,再次一拍驚堂木,大聲喝道:“退堂!”
捕快再次用木棍敲起地面,“威武——!”
百姓散開,我趕緊飄到念君思的身邊,道:“真是皆大歡喜。”
念君思點頭,道:“之後的事情便不是我們所要管的了。”
此後便一路無話,直到幾乎要走到江家大府門前,我突然想到一個疑點,便問:“念君思,你是怎麼知道那張收據是在珞塵姑娘的家裡的?”
念君思停下腳步,耐心解答:“我一開始根本未曾想到,只是在查了所有可以存放收據的地方都未曾查到,後來突然發覺李家公子突然出現在落葉林極爲不對勁,便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那日李大公子就是去藏那收據的。而那個地方,便是那名女子的家中。”
我恍然大悟,不禁對他更爲敬仰,蹦至念君思的面前,誇讚道:“念君思,你實在是太厲害了!”
念君思伸出手掌,拍了拍我的腦袋,道:“你才知道?”
我瞪大眼睛,驚訝這冷漠異常的念君思竟然也會與我拌嘴了。“唔,你實在是太自信了吧……”
念君思笑而不語。
“喂,你們兩個人要不要這麼旁若無人的情意綿綿啊……桃岕我看得覺得好惡心哦……”
我們互相瞪視了一下,循聲望去。
那邊,除了那個靈動的小狐貍,還有一位從未謀面的陌生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