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幽都。
幽都,主宰地上和地下。地下幽冥,故稱幽都。
世人都說,在幽都,抬頭,不見日月星辰,低頭,不見黃土大地。我迷茫地跟著前面的大部隊走著,入眼的盡是枯寂、寂寥的死樹枝椏,詩句中“枯藤老樹昏鴉”孤寂的景象,應(yīng)該都比這里美妙不少吧,畢竟,那里面還有烏鴉不是?
這里呀,真是連一個活物都沒有啊……
隊伍依舊還在向前走,我不知道周圍的人是否都和我一樣,擁有了部分意識。混混沌沌中,我有聽到那兩個遣送我們的鬼差叮囑道。
“我們知道你們?nèi)缃褚呀?jīng)擁有了部分意識,現(xiàn)今我就告訴你們一些事情。你們已經(jīng)死去了,或許在這世上你們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但也不能回去了。你們現(xiàn)今只要記得,我們?nèi)缃裾谙蜻€魂崖走去。過了還魂崖,喝了孟婆湯,這世的所有一切也就忘了,你們會投胎轉(zhuǎn)世,再世為人。”
我腦子還混混沌沌的,但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把這句理解了。我邊跟著大部隊走,邊思考,為什么還要喝孟婆湯呢?我本來就沒有關(guān)于自己的記憶啊。
道路歪歪斜斜通向前方,明明沒有平實的土地,腳下卻平平穩(wěn)穩(wěn),若說是踏在地面上也不盡然,倒像是飄在地面上。若不是我根本無法低頭,我還真想見識一下如今自己是如何走路的,應(yīng)該非常有趣吧。
我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死亡的,又是因為什么而死亡,只記得自己剛剛獲得意識的時候,我已經(jīng)走到了野鬼村。也不知道是不是鬼差很閑,在進(jìn)入野鬼村之后,那其中一個鬼差竟開口道:“你們記得給那些過了惡狗嶺、金雞山后肢體不全的靈魂一些買路錢,否則自己的健全靈魂就會被奪走了。”
由于是剛剛獲得半點意識后聽到的第一句人話,哦,不鬼話,我深深記住了這個嗓音。至于緣由,我自己也不知道。
過了野鬼村,前方有一涼亭,亭內(nèi)有一口深井,正冒出滾滾泉水,鬼差讓我們停了下來,無鬼能夠反抗。他們輪流為我們喂了一口泉水,我聽到有人開始說話,可是我卻聽不清,輪到我的時候,我有點抗拒,卻毫無辦法,泉水緩緩從口中咽下,鬼差停下來等我說話,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鬼差盯著我的臉看了半響,略有疑惑。“這位姑娘看來是善良至極之人,也不知為何會進(jìn)了地府。”說完,又似是嘆息地?fù)u了搖頭。“哎,現(xiàn)今這世道真是壞人長壽,好人短命啊……”他還繼續(xù)說著什么,我聽不真切,只好作罷。
待我從回憶中回神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一座城池前。
巍峨的石壁城墻上有一副對聯(lián),上一聯(lián):“人與鬼,鬼與人,人鬼殊途”;下一聯(lián):“陰與陽,陽與陰,陰陽永隔”,上面沒有橫批,只有一塊寫著“酆都城”三個金漆大字的黑匾,掛在城中央。
我盯著那一對聯(lián)若有所思,直到看不到它,我才重新將心思放在走路上。然而,前方不知發(fā)生了什么,隊伍竟緩緩?fù)A讼聛怼?
我疑慮,望向前方。
那邊的鬼差與另外兩位奇怪人士在商討著什么。那兩人,或者根本不能算作人,他們的身體是人身,而脖頸上完全不是人臉,其中一個狀似鐵牛,另一個形似赤馬。我思忖,這就是所謂的牛頭馬面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牛頭馬面的視線竟和我相交了,我本來是準(zhǔn)備立刻避開的,但受到魂體的限制,動作沒有那么順暢,用了半響時間才跟上節(jié)奏,我有點尷尬,感覺自己的體溫似乎上升了不少。
旋即自己就先呆了呆,我自己都是鬼魂了,哪有什么體溫?
我再次看向那邊聊得眉飛色舞,根本就如同人類的四個鬼差,頓覺鬼也沒有什么可怕的。鬼就鬼吧,也沒什么不好。想到這里,我便也釋然。
那邊的人已經(jīng)向我這邊走來。
咦?他們?yōu)楹我疫@個方向走?
還不等我好好思考一番,我已經(jīng)被那一牛一馬拖走。
目瞪口呆地望著之前我呆著的隊伍與我漸行漸遠(yuǎn),我已經(jīng)陷入了無止境的糾結(jié)。
這究竟是發(fā)生了何事?
我被他們一路帶進(jìn)了酆都城,酆都城與外邊完全不是一番景象。更加確切的說,它和地面上所謂的城鎮(zhèn)布局竟然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只不過是看不到日光而已,此處暗無天日,就如同被一匹難以估計長度的墨黑錦緞包裹著的城池。
而遠(yuǎn)方,隱隱可以看到五座高大聳入天幕的牌坊,只是這所謂的牌坊要比人間的威嚴(yán)的多。只見那上面分別鑲著三個金光燦燦的大字——桃止山、嶓冢山、羅酆山、羅浮山、抱犢山。
于它們的包圍下的,是一座拔地而起的殿宇,四周泛著隱隱的綠光,而那青灰色的殿脊、檐背上,九頭鳥與窮奇面目可惡,猙獰可怕。殿宇中央,是一塊匾額,上面的紅字奪人,名曰——酆都宮。
我依舊恍惚,待回神已經(jīng)被帶到了酆都宮的腳底,近看,才發(fā)覺,酆都宮比之前還要巍峨,自己于它,仿若滄海一粟。
牛頭馬面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xù)向前走,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緩緩?fù)O拢溃骸肮媚铮瑥拇诉@里便是你的住所。”
長距離的旅途讓我甚為疲憊,未來得急詳細(xì)詢問自己腦中的所有疑問,也未看清周遭的一切,我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昏睡之前,我只是想:怎么能夠直接躺在地面上呢?真是不嫌臟。
然而睡意還是占了上風(fēng),我最終還是沒了意識。
朦朦朧朧中,我聞到一股溫暖的陽光的香味。暖和、安心,令人舒適。
……是誰?
身體飄飄浮浮,聚聚散散。一個激靈,我瞬間睜開了眼睛。
入目的是木制的房梁,我緩緩直起身,想起自己本不能動,微頓,攤開自己的手,甚為驚喜。“我可以動了?”又是驚訝,“我可以說話了?”
我套好鞋襪,于床邊走了幾步。雖還有點艱難,但有腳踏實地的感覺了。我左右看了看,房間無其他人,想了想,有點膽顫地走出了房門。
門外迎接我的,是一頭牛、一匹馬。我嚇了一跳,隨即冷靜下來。
看著那兩位鬼差面無表情,神情嚴(yán)肅,我嘗試著打了個招呼。“這位……兄臺,今日天氣不錯。”抬頭望天,萬里無云,卻是陰風(fēng)陣陣。
我尷尬地打著哈哈,手腳無處可放。
那牛頭盯著我看了半響,直到我維持不住臉上的微笑,他才開口。“姑娘先好好休息幾日,不要出去走動,至于日常起居,我們會好生照看。”
“那小女子在此謝過了。”我急于溜走,當(dāng)是答應(yīng)了他。正準(zhǔn)備關(guān)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停住了腳步,回頭。“小女子想請問下兩位兄臺,是何人將我截下?又是為何截下我這已死之人?”這無疑是我目前最為好奇的一件事情了。
那牛頭馬面對視了一眼,面有難處,我心道應(yīng)該無從得知了,馬面卻突然開口道:“救姑娘你的乃是酆都大帝之子——閻羅,至于原因,我們也并不清楚。”
聽聞,我微愣,再次詢問。“那再請問一下,酆都大帝是誰?”雖說作為一名鬼,在無意識中已經(jīng)被灌輸了許多常識,但還有有好多事情是不知道的。
牛頭馬面的臉上青紅交換,我立刻發(fā)覺我是問了一件多么丟人的事情,那牛頭馬面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為我耐心解答。
“那人大人是主管冥界的冥帝。”
我不可置信。為什么冥帝之子要截下我呢?難道我之前認(rèn)識他?
恢復(fù)意識的第一天,我便對那位冥帝之子——閻羅產(chǎn)生了好奇。
我微微抬頭,看著那黑不見頂?shù)奶炷唬錆M了期待。或許,見到他,便能知道自己死去的緣由,也能找回失去的記憶……更能知道自己的名字了吧。
我本是這么想的,可是在接連幾日的等待中,我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
我?guī)缀蹙褪潜魂P(guān)了禁閉,若是我一踏出房門,門口的那兩座門神便會請我進(jìn)去,若是我說餓了,牛頭馬面就會給我食物。若是覺得無趣了,便會有一份禮品寄過來……聽說是閻羅給我的。
我手指扣著大理石桌,一聲一聲地打著節(jié)奏,煩躁至極。
即使我再怎么自戀,我想我也不會覺得閻羅喜歡著我了,畢竟,他現(xiàn)在簡直是□□地妨礙我的自由。雖然,我對他的好奇依舊,卻已經(jīng)沒了好感。
我正處于爆發(fā)階段,門外卻有人敲門。“誰?”
“姑娘,冥帝之子求見。”
“什么?”我驚愕。
“冥帝之子求見。”外面的牛頭馬面怕我未聽清楚,再次重復(fù)了一遍。
我終于相信自己沒有聽錯,立刻打開了房門,開口。“快帶我去。”
牛頭馬面被我嚇的目瞪口呆,好在他們訓(xùn)練有素,立刻恢復(fù)了之前的嚴(yán)肅表情,伸出一只手。
“請隨我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