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特別是太平街這一帶,真可謂是襄陽城的龍頭地帶,可以說, 沒有太平街這條街, 襄陽城便光芒不再。
翠娥與琳鳴一直跟在我們身后照顧著我們, 寸步不離。這個時候, 我才發覺自己真的是太過于任性了, 我與方氏一樣都是不便的身子,都需要別人照料,而兩個不便的人一塊上街, 那更是增加了他們的工作量。
我有點郁悶,卻是只好埋頭于和方氏挑選飾品。
聽方氏講, 姑娘出嫁的時候, 娘家一定要準備好所有的嫁妝, 這樣才算是對男方的尊重,同時也是為了讓男方好好疼愛自己的女兒的一種手段。我聽得津津有味, 與方氏一邊挑選,一邊談話。
“娘親,我覺得這個碧玉洛書簪不錯,要不就買這個吧。”我搖了搖手中拿著的簪子,一臉興奮地問道, 這個簪子通體碧綠, 在日光中璀璨靈動, 而上面貼合著的鋁條金箔更是有一種點睛之筆的完美感。其實, 總而言之, 言而總之,就是我非常喜歡它。
娘親看著我那一興奮樣, 無奈地搖了搖頭,寵溺道:“你若是喜歡,便買著,不過這簪子,娘親還得親自給你挑選一只。”說話間,她已經選好了中間的那一只鏤空黃金珍珠簪,相當華麗,可以說是整個盒子中最為光彩照人的明顯飾物。
我愣了愣,雖然本身并不是很喜歡這種大氣的東西,但我還是欣然接受了過來,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我才將它放在一旁。看著已經大把的飾品,我覺得已經可以了,便道:“娘親,我看這么多,已經夠了,現在我們回家吧。”
方氏又隨手拿起了一串珍珠項鏈,放在了要買的那一堆。我不禁懷疑今日我們所帶的銀子到底夠不夠付清這些東西。
飾品店的老板早就樂開了話,諂媚道:“夫人還需不需要寫別的?你女兒長得這么好看,要不試試我們本店最好的流蘇奇云耳墜?這可是本店最名貴的飾物,一般人來買我還不拿出來呢!怎么說也是要會成為我們念大人的夫人的人了啊,怎么能沒有那一兩件名貴的飾物呢?你說是不是,夫人。”
方氏一聽,眼中又再次放出了火熱的光芒,我看得心驚膽戰,卻只好呆在一旁,看著那虛弱的人大手一揮,豪氣卻又虛弱的聲音應道:“你怎么不早些拿出來,我要了。”
我一滯,趕忙拉方氏的袖子,小聲提醒。“娘親,我們帶的銀子可能要不夠了。”
方氏用她修長冰涼的手指一點我的額頭,嗤笑道:“你當娘親沒有一點家當嗎?”
我一聽,頓時明白娘親是準備自掏腰包了。我一時心中感動,出聲道:“娘親……”感激的話語,無法言說。我知道這是方氏對江月尹的愛,如今我霸占著這種愛,當真有些力不從心,那畢竟不是我應該擁有的東西啊,如果,有一天,娘親發現我并不是她真正的孩子,而是一個占據她孩子身體的鬼魂,到那時候,娘親會有什么感想呢?一定非常痛苦吧,一定十分絕望吧。
方氏與那老板正火熱地聊著什么,完全沒有看向這邊,于是便沒有看到我如此脆弱的表情。我知道,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就像一只將被主人丟掉的小狗,就怕主人說不要它……因為那個時候,它便真正的無家可歸了;只是我并不是這樣,我只是貪戀這塵世的關懷,不愿將之舍棄,或許,在某一點上來看,我是個只為自己的自私的人吧。
買了滿當當的東西回去,不得不租了輛馬車來放置那一箱的飾物。翠娥與琳鳴坐在車廂外,與馬夫攀談,而我與方氏則坐在車廂內,聊著話。
是方氏先出的聲,她突然問道:“月尹,你愛那個人嗎?”
我當時正準備躺下來休息一會,聽到這話,便換了一個方向,將頭枕在方氏的懷中,往她的懷中擠了擠,雙手環住方氏的腰際,回問:“娘親問這個干什么?我不愛他怎么會跟他在一起呢?”
娘親的表情我看不到,只能感受到她那冰涼的手指輕輕覆上了我的黑發,摩挲著,好似在撫摸著摯愛的珍寶。
方氏緩緩撫摸著,緩聲道:“這樣娘親便放心了。你們兩人要好好過日子,你要盡量的理解他,陪伴他,不要讓他感到孤單,不要讓他感到悲傷。從此以后,你們便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對人,你們兩人將會緊緊得捆綁在一起……”
方氏還在絮絮叨叨得說著什么,可是我的眼睛里卻已經噙滿了淚花。我一直知道,方氏的壽命已經沒有多少了,她能撐到現在都已經是件奇跡,我知道,方氏自然是知道得更為清楚。而她現在告訴我的,其實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是作為母親的最后叮囑了,一想到這事,我心中便酸澀不已,而眼中的淚水便像決堤一般汩汩而出。
方氏撫摸著我的黑發,好似沒有感到她腰間的淚水,只是繼續道:“月尹啊,你一定要將你的雙腿治好,這樣我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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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窩在方氏的腰間,悶聲道:“娘親,我不想嫁了,我就在你的身邊陪伴你一生一世。”
方氏扣了一下我的頭顱,我吃疼。方氏恨鐵不成鋼道:“你這個丫頭片子,不要說這些不切實際的話。”說道這,她突然轉移了話題,聲音也變得縹緲。“月尹啊,你幸福了我才會幸福了。”
我一怔,淚水根本止不住,就連哭聲,也再也抑制不住,嗚咽失聲痛哭起來。
而方氏,只是那么靜靜地拍打著我的背部,沒有再說一句話,就好像陷入了沉睡。
家中充斥著喜慶的氣氛,就連平日里不茍言笑的林氏,也就是那裝模作樣只做表面功夫的小狐貍也是沒有抑制住心中真正的喜悅,竟然在家里忙里忙出,一點也沒有那端莊賢惠的模樣,倒像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一般,全身上下都充滿著活力。
每每看到小狐貍那充滿著活力的樣子,我便覺得好像所有的壓力與不安全都消失不見,取之而來的便是淡淡的安定感。
江世博坐在湖邊邊品茶邊觀察小狐貍,而我則呆在方氏的房中邊照料著方氏,邊打開窗戶望著小狐貍。
看著看著,便覺得心里空落落的,有點想念君思了啊……
只是這婚前,男女雙方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見面的,否則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再者,念君思最近幾日都在忙朝野之事,也沒有時間會面。
婚前最后一晚,我安頓好方氏,打發走了翠娥,才準備回自己的寢室。夏日的夜晚,總是那么涼爽干燥,帶著一絲夏日的香味。湖邊,濃郁的樹葉沙沙作響,吹奏著一日的閉幕曲,蟬聲依舊,為那閉幕曲伴奏。
身后傳來一陣詭異的響聲,我驚得回頭一看,卻是什么都沒有,樹葉在枝椏舞動,黑夜在過道上沒了盡頭。
我的心砰砰直跳,咽了一口口水,才推動著輪椅戰戰兢兢地往前推行。
身后那腳步聲愈來愈近,我推行的速度也緩緩加快,卻是一點也不敢往后看。月夜籠罩著湖面,湖面波光粼粼,給這一異常的現象更增添一絲恐怖感。
那人的手突然搭在了我輪椅的后把上,我驚得尖叫起來。“啊——!”
后面傳來一聲熟悉的低沉的聲音。“是我。”那聲音中帶著些許的無奈。
我驚訝回頭,果真是念君思。“念君思,你怎么來了?!”
那人的面色在月夜中看得不算真切,但我卻能看清他上揚的嘴角。“我們那么多日沒有見面,為夫甚為想念。”
我臉頰羞紅,卻不甘示弱。“我還沒嫁給你呢!小心我悔婚。”
“哦?你忍心放著一個大好青年不要嗎?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他氣淡神閑,話鋒一轉。“倒是你,什么時候膽子這么小了。”
他說的是我之前那戰戰兢兢的模樣。我一呆,笑道:“我本來膽子就不大。”其實我在說謊,我的膽子確實不算小,這次如此害怕并不是怕有人謀財害命,不是怕孤魂野鬼索命。只是怕那聲響是從下面傳來的,我怕的只是我的所作所為被上仙或者鐘馗他們發現。
一旦被發現,那么我定然會被抓回去,到那時……
我不愿再細想下去,只愿他們發現的時間再晚一些,再晚一些……最好晚到念君思老去,我也老去。
我轉移話題。“倒是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結婚之前男女雙方不能見面難道你不知道嗎?”我裝作一副正經的模樣,訓斥他。“這樣可是不對的哦,怎么能如此隨意呢?”
他一聽,倒也沒有反駁,靜靜地聽我的訓斥,就好像是一位乖學生一般,認真聆聽先生的教誨。
我看他認錯態度如此之好,便也不再逗他,畢竟他那面癱臉接受訓斥的可憐模樣對我來說殺傷力太大了。我咳嗽了一聲,道:“算了,念你是初犯,我便饒了你。”
“哦?難道我還要犯第二次?”他突然回道。
我一愣,隨后囁嚅道:“當然……”這不字剛想要出口,卻被我壓抑了下來。我真的有資格讓他不再愛其他人嗎?我身份的溝壑,我身體的殘疾,都是那么沉重。
他幫我接了下來。“即使你讓我犯我也不會犯的,此生我只會娶你一個。”
一世一雙人,這是多么完美的詞句,卻又是多么難以做到。然而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我卻認為,如果是他,他一定會遵守……只是這句承諾我真的承擔的起嗎?
我咬了咬牙,不再細想。
倒是他又再次開口。“明日就新婚了,我們今日就權當最后一次約會如何?”聽他那略帶孩子氣的建議,我竟然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當真是牽著鼻子走啊,牽著鼻子走啊。我無奈,卻任由他推著我到了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