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便到了端午佳節(jié), 中州城里節(jié)日氣氛濃厚,戶戶高掛菖蒲艾草,家家粽子飄香, 孩童佩起五彩絲繡的香囊, 酒鋪里雄黃最為暢銷……
若說最引人注目的, 還當(dāng)屬城東運(yùn)河碼頭處的龍舟大賽與醒獅大賽。
天剛亮?xí)r, 碼頭前的廣場上便已擠滿了人群, 人聲鼎沸,鑼鼓喧天,而人潮仍在不斷從各處涌進(jìn), 下至布衣乞丐,上至王孫貴族, 誰也不愿錯過這一年一度的盛會。
當(dāng)然, 王孫貴族自是是不會擠在熙攘人群中間, 都聚集在無涯閣之內(nèi)。
這無涯閣,說起來是頂頂大名的茶樓一間, 與運(yùn)河碼頭一東一西隔著廣場遙遙相望。
中州已屬北地,不似江南水鄉(xiāng),江河湖泊延綿不絕,隨處可見水岸風(fēng)光。城內(nèi)能讓全城百姓公開游覽的,只有這條人工開鑿的運(yùn)河。
臨水而建的無涯閣, 身價因此隨著水漲船高, 更成為附庸風(fēng)雅者最愛的場所之一, 平日里需得提前個三五天才能預(yù)訂得到座位, 如今日這般盛會, 無涯閣的包廂雅座、大廳板凳,早在一個月前便已預(yù)訂一空, 千金萬金也再難求一座。
初晴初到中州,自然對這些事情一概不知,早起時唐玉說在無涯閣訂了包廂,要帶她來看賽龍舟時,她不過覺得他愈發(fā)得有閑情逸致了,絲毫未覺得如何興奮。
反倒是唐玉出門前肯佩掛了她親手做的香囊,這令她感覺甜如蜜糖。
昨日里,來別院串門子的柯芙蓉說起,端午節(jié)香囊除給孩童辟邪外,還有男女定情之意。兩個姑娘便尋了絲布絲線,動手縫制。奈何兩女平日里舞刀弄槍慣了,都不是那巧手精致的繡娘,縫制出來的香囊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到了晚間,初晴將香囊送給唐玉時,他拿在手里皺著眉頭端詳半晌,問道:“為何是三角形的?難不成為了應(yīng)節(jié)?但粽子不應(yīng)當(dāng)是菱形么?”
初晴本就忐忑,又被他嘲笑一番,臉上掛不住,羞惱起來,便要將香囊搶回來,誰知唐玉攥緊了不撒手,搶來搶去搶到最后竟白白被他占了許多便宜……
只是可惜,今晚不能一起前去柯家晚宴。
說來也巧,前一日初晴才從天刃坊回到唐家別院,唐玉便收到慕容雪的口信,說是德叔已經(jīng)從外地回到中州,邀兩人翌日午后在他開的筆墨鋪子內(nèi)見面。
唐玉和慕容雪如約前往,從日上三竿等至紅日西斜,一直未能見到德叔真身,只等來伙計轉(zhuǎn)述:東家要事纏身,不能前來,相邀二位公子端午節(jié)晚間至府上一聚。
至于德叔府第究竟在哪兒?屆時會派車馬來接。
初晴也想同去,唐玉卻不想她過早露面,哄著勸著讓她同意獨自去柯家赴宴。
運(yùn)河碼頭廣場前的大街一早守衛(wèi)森嚴(yán),只許步行,車馬一概不準(zhǔn)通過,即使有平陽侯府的腰牌也不能例外。
唐玉與初晴只能從馬車上下來,擠在人潮中步行,到得無涯閣下,聽得一人嬌聲呼喚:“初晴姐姐,初晴姐姐!”
仰頭張望,只見柯芙蓉嬌艷的俏臉從二樓一扇窗后探出,笑意盈盈地沖他們招手:“你們也來啦,快上來一起坐。”
俗話說得好,相請不如偶遇,二人并不推辭拒絕,只是將落座之處換成了唐玉在四樓定下的包間。
無涯閣是一棟五層的高樓,若論觀看龍舟視野最好之處,那便是在三層與四層。一層不需說,望出去一片人頭攢動,哪能得見半只龍舟。二層到底還是不夠高,而五層又太高,看不真切。
與柯芙蓉一同前來的當(dāng)然是她的父親大人柯廣毅。
唐玉今日得了初晴親手縫制的定情香囊,心情那是不一般的美好,一柄玉骨折扇拿在手中,簡直搖曳生姿,一刻未停。
唯初初與柯廣毅照面時手中一頓,雖然面上仍維持著風(fēng)騷的笑容,眼神卻頃刻變得凌厲起來。
初晴與柯芙蓉從一碰面起便絮絮私語個不停,根本未曾分心察覺心上人的不妥之處。
待得四個人皆落了座,還未及多做交談,便聽得外面鑼鼓一陣疾響。
“龍舟賽開始了!”柯芙蓉跳起來,“我們?nèi)ツ沁吙锤宄!?
她一壁說著,一壁拉起初晴跑到窗前。
包廂面河的一側(cè)共八扇雕花紅木窗,此時全部大敞大開,毫無遮擋,可將外間景色一覽無余。
唐玉與柯廣毅相對而坐,卻相顧無言。
他不緊不慢地飲著茶,一直對著柯廣毅冷笑睥睨。半盞茶后,見對方頻頻掏出手巾擦拭額角汗水,并無開口交談之意,便站起身,走到初晴身后,展臂將她攬在自己胸前。
大庭廣眾,又有朋友在旁,初晴當(dāng)然不肯同他親熱,漲紅著臉孔掙扎,奈何唐玉臂上施了大力,鐵條一般箍住她,怎樣也掙脫不開。
“別亂動了,當(dāng)心掉下去。”唐玉低頭附在初晴耳邊柔聲說道。
這下子,初晴不止面孔,連耳朵都通紅滾燙起來。
柯芙蓉站在一旁吃吃笑道:“初晴姐姐,你們這樣恩愛,我好羨慕你的。”
初晴更加羞窘,啐她道:“早知你這樣恨嫁,那日擂臺上何必幫你,此時你便也有如意俏郎君了。”
說完才想起,柯廣毅好似還不知柯芙蓉比武招親的事情,暗悔自己情急之下口不擇言。
柯芙蓉雖然行事任性,卻不是一味蠻橫固執(zhí),不聽勸說之人。前日聽了錢管事的一番話,晚間回家便將比武招親的事情一一向父親坦白過,此時自然毫不在意,只笑道:“我要是能夠遇到像唐三公子這般品貌的如意俏郎君,自然是恨嫁的。你既然是我的姐姐,不如介紹三公子未娶親的兄弟、表親給我相看相看。”
“大姑娘家的居然這般不知羞!”初晴又啐道。
柯芙蓉還嘴道:“都說了,要是有如意俏郎君自然不用知羞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斗嘴不停,自是皆未看到唐玉摟著初晴時,瞥向柯廣毅那凌厲的眼刀。
如雷的歡呼聲中,龍舟比賽結(jié)束了,接下來便是醒獅大賽。
柯芙蓉堅持要下樓去,到廣場上觀看。她自有一番理由:“龍舟賽看的是氣勢,遠(yuǎn)觀為佳。醒獅賽看的卻是舞獅人之功架,那自然要近看才能分明。”
初晴覺她說得極妙,又想著借機(jī)脫開唐玉懷抱,便要與她同去,走前自也不忘詢問唐玉是去是留。
唐玉已松了攬住初晴的手臂,徐徐搖著折扇道:“你們先去,我與柯老板說一陣話,稍后便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