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劍寒光, 快如閃電,落葉紛紛似飛雪。
慕容雪收劍,眉頭微皺, 在素來蒼白寡淡的臉上看來并不明顯, 但心中郁結難解。
少去了若干劍招, 便不是一套完整的劍法, 練得再精湛, 終是有所缺憾,難成氣候。
從前尚不覺得什么,自從一月前在湖心島見過那位姑娘舞劍, 那些遺漏的劍招便隱隱勾動著他的心魂,且隨時日增加, 俞練俞加心癢難耐。
可惜當日未曾籌謀, 白白放她離開, 如今早已蹤跡難覓。
紅日西斜,天光漸暗, 慕容雪放下心事,回到竹舍。
推開門,見桌上已擺好飯菜,一切如常。
慕容雪坐下,忽聽身后腳步輕響, 嬌濡的話音也隨之而來:“你回來啦。”
他猛然起身, 下意識抽劍便刺, 在看到來人模樣時, 又硬生生收回。
鵝黃衣裙, 容貌明艷秀美,一雙眼睛精靈如黑夜寶石, 這不正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想再見的那位初晴姑娘。
唔,更準確一些,與其說是想再見這位姑娘,倒不如說是想再見玄天劍法拾遺活本。
“你怎么會在這兒?”他收好劍,不解問道。
初晴雙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一個竹托盤,盤上瓷碗氤氳熱氣,她將碗放好在桌上,竟是一碗青筍火腿湯。
“一直給你做飯的張家大嬸生病了,所以我幫忙她來給你煮飯。”
這理由乍一聽十足充分,毫無破綻,但仔細一想,張家阿嬸生病,同她又有什么關系?
“你認識張大嬸?”慕容雪疑惑問道。
“對呀,我這幾天一直借宿在她家里。”初晴爽快回答,理由比剛才還妙,“今日她病了,同我說起要為一位公子送飯之事,我便過來,沒想到竟是相識的。”
其實不然,初晴之前監視慕容雪時,已知道有位大嬸每日前來送飯,今日她特地用二十金銖與之交易,買下這送飯的差事。
慕容雪倒是未再多言,見桌上三菜一湯,看來頗為精致,而且熱氣騰騰,確是與平日張大嬸送來的有所區別。
他整個下午都在練劍,早已饑腸轆轆,也不多想,直接落座,舉筷便吃。
“哎!等一等!”
一筷芙蓉蝦仁已送到嘴邊,初晴突然出聲阻止,更伸出纖纖玉手搭在他臂上。
慕容雪不悅,問她:“何事?”
初晴笑道:“你這樣就吃了?你不怕我下毒害你嗎?之前,我們可是不大愉快,你還懷疑我來著。”
慕容雪倒是被她問得一怔,略微沉吟,不在意道:“你的功夫我見過,未必輸給我,若你當真想殺我,直接比劃過招便是,何必做完一餐飯再下毒這么費事。”
他說得是自己的思維,直直接接,坦坦蕩蕩。
初晴聽得心中偷笑,這慕容雪怕是練劍練得有些癡呆,不知世事了。倘若有人決心殺他,只要能夠得手,再多陰謀籌劃都做得出,哪里會在意煮一餐飯的功夫。
但她并不想去提點他此事,只想他若是當真如此單純,自己接下來便省去不少事。
慕容雪將三道菜吃得干干凈凈,湯也喝得涓滴不剩,顯是對這餐飯極為滿意。
初晴偏要明知故問:“慕容公子,你覺得今天這餐飯味道如何?”
“不錯。”慕容雪放下碗筷,答得十分簡短。
初晴笑顏如花,追問他:“那,如果往后都由我來煮飯給你,好不好?”
慕容雪怔了一怔,不知她話中是否另有它意,是以不答,反說道:“不過,往常張大嬸都會多備一些,留給我明日早午兩餐。”
初晴心里早有打算,自是滿不在乎他這點挑剔,親切笑道:“隔夜飯菜味道不好,以后我每頓給你吃新的。”
慕容雪皺眉:“張大嬸家在城里,往返一次近十里路,你一日跑三個來回,豈不是把時間都浪費在路上。”
此話真真正中初晴下懷,她立刻接口:“我可以住在這里啊,反正你這兒也有廚房爐灶,煮好趁熱新鮮吃,比煮好跑五里路送過來美味得多。”
住在竹舍里,與慕容雪朝夕相處,看他何時與那德叔聯絡,甚至相見,再沒有比這更方便的法子了。
至于唐玉,反正他要成婚,就算應約前來,怕也得好一段時日才能成行。
何況,就算唐玉來到,又能將她如何?她自是不怕的。
慕容雪從沒遇到過這樣的離譜的事情,一個姑娘家竟然主動要求與個非親非故的男人同一屋檐下同吃同住,事實上,他此生就連姑娘都很少遇到。
他知道,若從禮法,自當拒絕她的提議。可,另一個念頭跳出來,留下她,便有機會得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些劍招。
兩種截然相反的相法在他腦中好一陣糾結對抗,終是拒絕道:“我這里沒地方給你住。”
初晴撇嘴,不可思議道:“怎么會呢,我剛才看過了,一東一西兩間房,一人一間正正好。”
慕容雪索性閉口不言,想以此避免她糾纏。
初晴眼珠一轉,又道:“我日常無事,還可以替你灑掃……”
“你究竟想做什么?”慕容雪忍不住打斷她,問出自己心中疑惑。
初晴一手托腮,笑嘻嘻地:“慕容公子,若我跟你說,當日在湖心島,我對你一見難忘,你可相信?”
慕容雪聞言,蒼白面孔微微泛紅,故意偏開頭去不看她:“咳,夏姑娘請自重。”
初晴本也只是戲弄,反倒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因此落落大方,應道:“好吧,說正經的,我想同你做個交易。”
慕容雪掃她一眼,問:“交易什么?”
初晴反問:“你想學你那本劍譜中遺失的劍法嗎?”
此一句正正戳中慕容雪心事,他不由一愣,頗有些天降橫財,直令人不可置信。
初晴見他不語,以為他沒有意愿,便加把勁誘惑道:“從前你不知去何處找那遺失的劍招,如今它們自己送到你眼前了,難道你一點都不心動?錯過這村便沒有這店,等日后你想學時,未必還能找到人肯教你。”
慕容雪不答反問:“你每日給我煮飯?”
初晴點頭:“是。”
慕容雪再問:“閑時替我灑掃?”
初晴再點頭:“嗯,對的。”
慕容雪皺眉,又問:“你還教我劍招?”
初晴爽快接話:“你同意了?”
慕容雪輕咳一聲,正色道:“初晴姑娘,你說的事情當真非常令我也心動。只不過,換做是你,會相信有這樣樁樁美事自動送上門來么?”
“原來,你是怕我騙你啊。”初晴恍然大悟般,“可是,我還沒有講完呢。都說是交易了,所以你也得教我劍招,同套劍法里面,我不會的那些,如何?”
慕容雪終是舍不得放棄這從天而降的機會,答應下來。
初晴住進竹舍,依約煮飯灑掃,兩人每日教對方玄天劍法中對方不會的一招,之后分頭練習。
慕容雪對學劍之事異常上心,初晴本不志在于此,倒有些得過且過,習練得頗為馬虎。
如是數日匆匆而過,除去慕容雪稍顯木訥,相處久了有些悶之外,其余各事都還順心如意。
這日傍晚,初晴正在廚房煮菜,聽得外間腳步聲響,便如往常一般迎出去:“今日為何這么早回來,我還沒……”
話說到一半僵在那里再出不了口,來人一襲白衣,銀冠束發,手持折扇,不是慕容雪,而是那位來了也不能將她如何,她亦不怕的唐玉唐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