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掌炙熱似火。
初晴腦中一片空白,意識漸漸迷亂……
“啊!”唐玉突然抽回手,掩住口,退開一步。
他側了身,月光照在他清雋的面孔上,能看到他眉頭緊皺,神情古怪。
初晴從莫名奇妙中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狠狠地咬了他的舌頭。
真是尷尬徒生,直令人羞憤欲死。
唐玉伸手抹去唇上血跡,揚起眉,牽起嘴角,凝視著她,得意洋洋地嘲笑道:“反應如此拙劣。阿眉,你還敢說自己已經嫁了人。”
誠然,除他之外,她再無與人親吻的經驗。
再誠然,即便是當年同他相處之時,她的親吻經驗也并不甚豐富。
但,初晴并不認為一個人親吻技巧高超與否,同嫁沒嫁過人有什么直接或是間接的關系。
她欲待辯駁,可嫁人一說原是謊言,本就底氣不足。又因唐玉撤了攬在她腰間的手臂,失了扶持,腳踝傷處劇痛,身體竟也毫無力氣,根本站立不住,貼著墻壁滑落,坐倒在地。他站立一旁,居高臨下,她萎頓在地,失了氣勢,便是辯駁,也無贏面,索性閉口不言。
只是為何全身氣力如同被抽走一樣?
初晴暗暗運功,卻發現內力無法凝聚,心中驚懼不已。
唐玉蹲下身來,與她平視,喃喃笑道:“阿眉,如今府里與從前不同了,自從父親往生,二哥承襲了爵位之后,位高權重,難免疑人心重。為求心安,他到處設置禁地,加建機關,你這樣四圍亂跑,當真十分危險。”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伸出手來將她散在面頰上的發絲攏到耳后,才又道:“他到底都在哪些地方設了機關,我也并不甚清楚。這一處因有竹哨示警,我能及時尋過來。若是換做別處,我未必還能護你周全。你聽話些,乖乖留在荔景院里,想做什么,想去哪兒,都先同我說,好不好?”
他說到后來,聲音語氣極之溫柔,低低在她耳邊呢喃,似誘似哄。
初晴臉上一陣發熱,心中卻不服氣。
誰說她要留下了?
她只是被他逼迫著、威脅著,才來見他一面,聽他問一句話。
剛才不是已經問完了么,她完全可以立刻離開的。
若不是……若不是失了力氣,她肯定早已離開,根本沒有絲毫留戀。
哦,不,還有一事,事關阿嫵。
“我不是故意亂闖。”初晴說道,既是分辯,也是問詢,“我聽到一陣笛聲,尋著笛聲過來的。是我姐姐在吹笛。”
唐玉思索片刻:“我一直同你留著心,除了你,府里從來沒有其他苗人。你也知道,因為大哥的事情,大家都極忌諱。”
“可是,我不會聽錯的。她那管碧玉笛音色與其他笛子不同,我從小聽到大,分辨得出。”初晴不死心。
“我再想辦法幫你探一探。”唐玉不假思索地應承道,“不過,我先前說的事情,你也得答應我。”
初晴垂頭不語。
唐玉見她并不甘愿,輕輕嘆氣,又道:“你可知道自己為何無法站立么?”
“因為傷了腳踝。”初晴如是答。
“那又為何全身失卻力氣呢?”唐玉再問。
“你怎么知道?”初晴反問。
唐玉笑了笑,徐徐說道:“這處機關,他設得早,當時只防外人,不防家人,是以我有些了解。其一么,是木樁陣法,交錯無章,傷人不備,造成內傷;其二,則是藥散化功,異香撲鼻,犀利暗藏,中者功力盡失;其三,便是聞竹哨之聲出現的二十名弓箭手,觸動機關之人此時身受內傷,又喪失功力,根本無法避過箭陣,只能生受萬箭穿心而死。”
原來只是化功散,還好。
初晴安心了大半,問他:“你有解藥吧?”
唐玉搖頭道:“那化功散是二哥命人特制的,旁人解不來。”
初晴微覺失望,耳中聽得唐玉繼續道:“明日我去試試問二哥要解藥。不過,他這處機關既是用于置闖入之人于死地的,事先調制解藥的可能性自是微乎其微,我們權且一試而已,你還是別抱什么希望。”
所以,她要永遠做個連獨自站立也不能的廢人了么?
初晴面色一垮。
“我倒是覺得你現在這樣挺好,乖乖的,沒有我帶著,哪兒都去不了。”唐玉竟似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臉促狹地調笑道。
初晴暗中咬牙,怒瞪他。
唐玉將她打橫抱起:“走了,我們回去了。”
初晴既是無可能自己走動,便也不去忸怩掙扎,雙臂自然而然地圈摟住他脖頸。
月光如水,傾瀉而下,灑一地清輝。
唐玉手上抱了個人,卻不見絲毫累贅,依舊走得閑庭信步。
初晴面上鎮靜自若,卻克制不住心跳如鼓,耳中聽到唐玉低沉的聲音在靜謐夜色中輕飄飄地響起:“阿眉,你知道么,侯府里其實極安全,二哥那處機關設了兩年多,從來沒被人闖入觸動過,今日可是頭一遭。身為親身經歷者,你有什么感觸么?”
這是嘲笑她么?
初晴不去理他。
唐玉又道:“別悶著不出聲么,說來聽聽,想來二哥定是極感興趣的,或許能為明日索取解藥一事增添些籌碼也不定,嗯?”
說到后來,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真惡劣!
從前怎么不覺得他是這樣一個人呢?
那日在湖心島,他所作所為也惡劣至極。
可,那時她是夏初晴,于他而言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又是那樣的情境,他再怎樣也不為過。現在,她是阿眉……不,阿眉其實也沒有任何資格要求他另眼相待,不是么?
初晴心中有些黯然。
究竟,是他改變了,還是他從前便是這樣一個人,只是她從來都沒認清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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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醒來時,記憶還停留在被迫睡著前那一刻,睜開眼便喊:“阿眉!”
待看清面前笑吟吟的人是自己主子,他更是連忙道:“少爺,我見著阿眉了!”
“我知道,去備幾桶熱水來,阿眉要用。”唐玉吩咐著。
透過碧紗幃帳,一九隱隱綽綽地看到一個嬌小的人影坐在床上,他替主人開心,立刻領命出去了。
“還有兩個,也點了睡穴,放在假山后面了。”初晴主動坦白,“我只是不想驚動人而已。”
唐玉還在外間,遠遠地瞥她一眼,道:“等下讓一九去吧。”
說著走進來,登上腳踏,坐在床沿。
初晴垂著眼簾,抱膝而坐,下巴疊在膝蓋上,見他過來,便抬眼看他。
“讓我看看傷處。”唐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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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晴以為他說的是腳傷,自是不避讓的,沒想到他卻把手探到她交領上。
“你做什么?”她拍開那只魔爪。
“看你傷勢啊。”唐玉理所當然道。
“不是說內傷么?還看什么?”初晴攥著衣襟,以防他偷襲。
唐玉挑眉:“不看怎么知道傷在哪幾處?”
“那……那你去找個丫鬟過來,看過之后再告訴你好了。”
“我這院子里沒丫鬟伺候,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三更半夜的,也沒處去叫,要是等天亮再看,怕是晚了。”
初晴見他邊說邊欺身過來,手上仍緊緊攥住自己住衣領,向后仰躲,耳中卻聽得“咔”一聲微響,甚至還來不及叫痛,脫臼處已經復位了。
“好些么?”唐玉輕聲問。
初晴痛得淚花在眼眶里打轉,強自忍著不肯哭出來,此時聽他柔聲詢問,心中突然升起委屈,一滴眼淚滑了出來,她連忙伸手抹了去。
門上輕響,是一九拎了水進來,滿滿兩大桶熱水倒入澡桶,水汽蒸騰,帶來一室氤氳。
唐玉走出外間去,吩咐一九去解救另兩位小廝,之后不必再回來。
“脫吧。”一九出去后,唐玉開口便是這么兩個字。
“不脫。”初晴想也不想,迅速反駁。
“不脫,你怎么沐浴呢?難不成你想穿著衣服沐浴?誠然,這也行得通。不過,這身衣服濕透了,你又沒得換……對了,你從前的衣服還在呢。”唐玉把她由頭到腳地打量一遍,“你好像長大了,不知道那些衣服還穿不穿得上。”
“那你把眼睛閉起來。”初晴撇嘴,若不是她自己走不過去,哪里容得他這樣囂張。
唐玉覺得她充滿戒備的模樣十分好笑,故意道,“我不是想要看你,這不是你自己過不來么。話說回來,我又不是沒看過。你不記得么,就在這張床上……”
“你別說了!”初晴制止他,她不想聽,也不想回憶。
最后,她終究還是自己動手解了上衣,除了下裙,只余一件貼身的抹胸紗裙。
千里迢迢的趕了一天路,再折騰了大半夜,身上又是血又是汗又是藥粉,初晴真的也想好好洗一洗。唉,若是她能自己走過去,絕不會向他屈服。
熾熱的水溫令初晴徹底放松,睡意緊跟著襲卷而來。
唐玉站在屏風另側,聽得水聲停了,半晌不再有動靜,踱步過來,見她已經睡熟了。
他將那濕透的白紗襯裙除了去,這才把人抱回床上,尋出一罐藥膏,涂抹在初晴身上淤血青紫的傷處,再將薄被拽過來,為她蓋好。
泡了那么久的熱水澡,她面孔還是蒼白無甚血色,難不成內傷得非常嚴重么?
唐玉擔心地探她脈搏,但覺緩慢微弱,再凝神細看她面色,竟看見鬢角處皮膚異樣突起。他手指撫上輕捻,搓起一角,緩緩施力,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露出一張明艷的、泛著紅暈的面孔來。
他笑了。
他果然沒有認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