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麼了……”我看著他焦急的臉,只覺得心中納悶。蘇三倒沒說什麼,轉身走出了診療室。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手裡儼然多了把消防斧。接著蘇三二話不說,掄起斧頭向琺瑯盒狠狠砍去。
“你要幹嘛?”我尖叫道,“這可是三百年的老古董了!”
“是又如何?”他慢慢放下斧頭,看著我道,“這個琺瑯盒現在只是一件殺人利器,不破壞它,只會有更多的人受害!”
“可是……”
“我看不如這樣好了。”盛瑋忙上來打圓場,“我們不如換個方法打開它,保留機括,也是爲日後起訴那個兇手提供證據。”
蘇三氣呼呼地瞟了他一眼,語氣十分生硬:“我不能再冒傷害蘇家任何一人的風險。”
“那我來吧。”盛瑋淡然道,從牆上掛著的工具箱裡拿出一把小小的改錐,真的開始研究起那琺瑯盒了。旁邊的愛德華爵士彷彿也很對這東西產生興趣,兩個人把琺瑯盒端在手裡上下地打量著,還時不時地用英語討論幾句。
“別老和他過不去,”趁他們正討論的工夫,我拉過蘇三悄悄道,“你這也太顯眼了!”
“誰和他計較。”蘇三哼一聲,並不承認,“盛家世代行醫,每一代的族長都是王朝的太醫院院使。就他,一身醫術白白地在蘇家做什麼家庭醫生……”
如此看來,這倒也是個重情之人啊。盛瑋雖年近五十,卻依稀能看出當年的清秀俊雅……正想著,那邊兩人已經停止了討論,盛瑋拿起改錐,小心翼翼地開始對著蓋子的縫隙用力。這琺瑯盒整體爲木製,如果撬開原不需要多少力氣,只是礙著那傷人的機括,打開少不了要小心幾分。
“搭把手,”他一手按住琺瑯盒,另一手使勁往外撬。愛德華爵士則拿起一把錘子,對著鎖釦就是狠狠一敲。
吧嗒一聲,盒子蓋飛了起來,而後落在地上,撒了一地珠光溢彩。琺瑯盒打開了。
一如上次顧淵打開時的樣子,裡面空空如也。只是這次因爲使用了暴力拆卸,連鎖的內部也都看了個清清楚楚。那齒輪機括重疊繁複,絕不可能是封建時代的江戶所能造出來的。
“多麼危險的玩具啊。”愛德華爵士感嘆道,順著他的手指,我看到一根小小的金屬刺恰好豎立在盒子的邊緣。它是那麼的尖銳,以至於只要輕輕觸到就會刺破手指。原本我以爲是芝山大師做工出了紕漏,現在看來,這竟然是個精心設計的詭計。
而且按照這盒子的設計,還必須用兩隻手齊齊按下才能打開。如此,凡是打開的人,真是少不了挨這一下。
金屬刺上殘有淡淡的紅,那定然是顧淵扎破手所留下的血跡。我怔怔地看著,只覺得後背發冷:那琺瑯盒,原本可是寄給我的……
“一件小小的生化武器。”盛瑋嘆息。他從地上撿起飛落的盒蓋,小心地把它重新蓋了回去。而今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又是一件絕世珍藏,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誰能想到那流光溢彩的背後,竟然隱藏著死神的淺笑……
“真是沒有想到,能在有生之年看到翡冷翠的暗殺利器。”愛德華爵士小心地把琺瑯盒放入生化箱,那是疾控小隊隨身帶著的衆多工具之一,“不知諸位有沒有聽過凱撒博爾吉亞這個名字?”
“毒藥公爵?”我驚呼道。傳說這個教皇的私生子以劍和毒藥成爲一方梟雄,而他和妹妹的不倫也是幾個世紀以來經久不絕的故事題材。這,不是江戶時代的東西麼,怎麼能和西歐拉上關係?
“兇手大概對中世紀西歐史很有研究吧。”愛德華感嘆道,“傳說,毒藥公爵也正有這樣的一隻淬了毒的首飾盒,每當他想除掉誰,就會邀請他去欣賞其中的珍寶……”
然後死者驚慌的神情就這樣折射在一片珠光寶氣裡嗎……想象那可怖的場景,我不覺打了個寒戰。幾個人都沉默是沉默不語,直到樓下的吵鬧再一次地打破沉寂。
彷彿有人正罵著什麼……而那聲音尖銳粗野,幾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彷彿是顧嫂子又發瘋了?我幾步走出門,看到顧嫂子正死命地拽著小護士的衣角。
“爲什麼不讓我上去?”她氣憤地叫道,“那是我兒子,那是我們顧家的獨苗啊!”
“這怎麼辦?”我對著應聲而出的蘇三說道,心裡是說不出的煩悶,“我要是跟她講明真相,顧家哪一個能放過我?”
蘇三皺起了眉頭,看來他十分了解這個舅媽的尿性。到時候怕是連累的蘇夫人都要去登門道歉,指不定這顧嫂子到時候又會找怎樣的麻煩……
“那個跳大神的還在不?”再開口,他居然蹦出這麼一句話。我愕然看著一絲壞笑浮現在他的嘴角。怎麼,他還也要去搞封建迷信?
“你快去把他找來。”蘇三不由分說地把我往樓下推,“找來就好,我自有辦法。”
我找到那個神漢的時候,他還在擺弄香爐。成堆成堆的菸灰積聚在牆角,空氣中的沉香味幾乎要把人薰暈過去。這麼貴重的沉香居然拿來當柴火燒,也真是可憐了顧嫂子的一片苦心了。
他一見我,以爲我是來打卦的,張口就開始胡謅:
“施主眼見印堂發黑,近期可能有牢獄之災……”
“牢獄之災?”我冷笑一聲,“不妨大師先算算自己什麼時候坐牢呢?“
我的臉色並不好看,神漢則雙手合十,一副山羊鬍子配著張老臉,倒也很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味。
“但夫人命中三子,必定人丁興旺。”他面不紅心不跳地繼續說道,“不知夫人,找小可有何貴幹?”
“也沒什麼事。”我閒閒地在樓廊上踱著步子,“只是聽我婆婆說,你認爲孩子的病,是因爲狐貍作祟?”
“阿彌陀佛。”神漢口唸一聲佛號,臉色凝重,“正是屬相爲猴的女子,與之相沖……”
“你好大膽子,居然敢誹謗蘇氏的當家夫人!”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惡狠狠道,“敢不敢跟我去警局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跳大神的資質?”
神漢的臉一下子白了,估計他這會兒終於發覺我就是他所謂的那位狐貍精小姐。剛纔還對答如流的他現在活像是突然得了結巴,只是顫抖著兩片嘴脣,竟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您,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半天,他才哆嗦出這麼一句話,“要不我重新給您看看?”
別說人了,就算是鬼,也有鬼怕惡人之說。我心中暗暗地發笑,卻依舊故作嚴肅:
“那就跟我走吧。”
“別啊!”騙子這下急了,他滿臉是汗,看來真是怕我把他給抓去見官。我盯著他閃過驚慌的眼,淡淡一笑:
“不想被當騙子抓起來,就跟我走!”
回到診療室,盛瑋和愛德華都還在那裡。不知道蘇三對他們說了什麼,愛德華的臉色略微有些難看。盛瑋手裡端著一杯早已不冒熱氣的咖啡,也是滿臉的憂心忡忡。
大概蘇三又叫他們做什麼很爲難的事情了吧。神漢倒是很不怕生,他笑吟吟地走上前道:
“要不要我給各位先生看看手相?”
愛德華爵士是科班出身,向來很厭惡這些怪力亂神。他哼了一聲,不做理會。盛瑋笑笑,轉眼看著蘇三:
“倒還真是解鈴方需繫鈴人啊……”
那神漢也訕訕地笑,估計也知道自己惹了**煩。這時,一直臉色鐵青的愛德華開始收拾東西。
"我走了,”他淡淡道,“你們的這齣戲,恕我不能相陪。但是也請放心,我自會保守秘密。”
“有勞爵士先生了。”英國人的冷漠並沒有讓蘇三發怒,相反,他臉上帶著由衷的感激之情。這也許是這位高傲的爵士所能做的最大讓步了。人各有其主張,我們自然不能強求他們事事迎合。
“等會,你就把狐貍精那套話,再給顧夫人講一遍。”蘇三轉身看著神漢,一字一句道。
“大爺我錯了!”神漢給嚇了一跳,他鬼哭狼嚎地開始胡嚷嚷,“我有眼不識泰山,是我瞎了狗眼……”
“叫你說你就說。”蘇三不耐道,“不過過會兒,還要你加點別的東西進來。”
“加,加別的……”神漢疑惑地重複,然而他很快就眼睛軲轆一轉,露出瞭然的笑意。看來這貨遊走於S城的各世家,早就對這些家族內部的腌臢見怪不怪了。蘇三接著又低聲對他囑咐了幾句,估計是說到了神漢的業務核心,喜得他只是點頭稱是。
“那顧淵的病怎麼辦?”我拉住盛瑋問道。從他們那表情我已經能猜個七七八八,只是人命關天,難不成真要讓神漢去接手愛德華爵士的工作?
“放心。”盛瑋微微一笑,“炭疽病治療只要不錯過最佳治療時間,一切按常規敗血癥治療即可。那頭有我盯著,小蘇夫人不必太過擔憂。”
他大概是可以爲蘇夫人拼上性命的吧。有這樣人在,我還有什麼不放心。蘇三那頭和神漢的絮絮叨叨也已經結束,神漢估計是裝神弄鬼慣了,他不僅不感到慚愧,我甚至從他臉上看到一種莫名的信心滿滿。
而今萬事俱備,只待衆人粉墨登場,演一場神魔亂舞的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