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薇很小的時候,一直以為自己活在一個童話世界里,而身邊的小朋友都是住在城堡里的公主王子,因為她過得太幸福,幾乎不知道人間疾苦.
其實她不知道,她那個世界里之所以每天都是鳥語花香,都是家里三個大人煞費苦心支撐起來的.
只是為了想給她一片長久的沒有風雨的天,自己再苦再累也得咬牙忍著,可是那時,宣薇哪里能夠體會得到.
后來通過陳安冬她慢慢了解到原來并不是每個家庭都是那么圓滿的,每個人在這世上并不都是有父疼母愛的,一個人在社會上生存如果沒有家人朋友那是多么的孤獨和痛苦.陳安冬黑眼沉沉下的憂郁無時不在提醒她,她有多么的幸福,她擁有這么多人的愛,她開始感激老天.
后來她慢慢長大,開始步入那所眾所周知的重點高中,在那里她又接觸到了另外一些人,那些人來自另一個陌生的世界,她對人生和社會的感知道慢慢地開始改變.外表上她似乎還是那么粗枝大葉,內心里她其實很纖細敏感.
她當時的同桌是一個叫朱玲的女孩子,蒼白暗啞,臉上真正的是一點血色也沒有.平時除了回答老師問題或者偶爾和宣薇討論題目以外,基本上沉默的,三棍子也打不出一句話來.
那些人,很多是從農村通過拼搏考上來的優秀學生,通過朱鈴她知道了其中很多人早上晚上都是照得見人影的稀飯和冷硬的饅頭,一瓶發黑的咸菜或者一瓶辣醬能吃一個學期,冬天漫天飛雪甚至只有一雙單薄的咧開嘴的球鞋,甚至襪子都沒有.每次的體育課,那些人里的孩子雖然能在考場上所向披靡,但是一個小小的五十米他也能徹底地暈過去,每次跑步那些瘦弱的身影總象游魂一樣更象一張破碎的白紙在飄.
宣薇開始覺得自己象活在天堂里,而那些人是活在地獄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象他們伸出溫暖的手又小心盡量不要傷害他們的自尊心.宣薇表面上兩耳不聞窗外事,實際上偷偷做了很多事.
她經常買好飯菜票偷偷塞進他們的書包里,有時候也會買些厚厚的棉襪塞進去,有時候甚至是蘋果和巧克力,每逢節假日,她甚至也塞進去一些零花錢,剛開始大家驚訝地疑惑,"班上有田螺姑娘?"時間久了,大家也知道是她,但是還是裝作不知道,誰也怕去戳穿這個害羞又真誠的小姑娘,誰也無法拒絕這份比什么都珍貴的溫情.
宣薇一個人悄悄地保守著這些秘密,她心智已開,并且充滿了悲憫之情,但是外表上她仍然懵懂無知,繼續裝傻,她認為一個人的精力應該放到最重要的事情上,其它的都可以忽慮不計.
安冬哥哥,看看這些人,你真沒有資格再傷心.畢竟你還是吃得飽穿得暖的呀.還有奶奶和我們愛你.
高三的最后一個學期的年會上,很多人抱著宣薇的肩膀哭了,宣薇的紀念冊上被大家寫滿了祝福的話語,大家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么個美好的女孩子,理應得到最大最多的幸福.
宣薇在上大學之前一直都是很輕松愉快的,因為父母親和奶奶在生活學業上都不曾給過她壓力,唯一奶奶經常在她耳邊說的無非是女孩子注意禮儀的事情,奶奶經常說,小薇,女孩子吃飯不可以吧嗒著嘴發出聲音,很沒有禮貌哦,奶奶還說,女孩子坐的時候背要筆直,坐有坐姿,站有站相,穿裙子時腿要并攏,否則很難看.
宣家所有的人包括陳安冬,對宣薇只有一個字寵,宣衛國曾經自豪地說,我的女兒就是用來寵的,要什么給什么,長大才會大氣,不貪小便宜,就不會被男人騙.
季雨菲當時很不服氣,"難道我是貪小便宜被你騙來的?"
宣爸賠笑,"你是我明媒正娶過來的,我說的是那些專門騙女孩子的二流子,哪里是我這樣的精英人士?"
季雨非甩他一眼,甚是幽怨,"還精英呢,真是馬不知臉長."
宣爸宣媽偶爾不冷戰時候,看上去倒也是一對模范夫妻.
宣爸的確說到做到,宣薇從家里拿的零花錢每月夠得上一個普通工人的工資,她自己也舍不得亂花,大都拿去資助班里那些貧困生了.
雖然是匿名幫助的,沒有什么浩大的名聲,不過宣薇覺得自己內心很滿足了,贈人玫瑰,手有余香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后來上了大學,家里那邊還是沒有什么壓力,可宣薇決定自己給自己一些壓力了,沒有壓力怎么能進步呢?她決定畢業時專業課成績起碼要進入前三名,文化課要保持在第一名.
學期快結束的時候宣薇正準備去排長隊買回家的火車票,季雨菲卻來電話說奶奶生病住院了,宣爸又帶隊出國考察去了,陳安冬因為工作成績突出已經在北京被總行暫時借調過去,所以也回不來,最后她在電話里吞吞吐吐囑咐宣薇讓她這個新年不要回來了,回來也沒人照顧她,就讓她在周雋青家里老實呆著,順便陪陪周媽媽.
宣薇非常奇怪,追問了奶奶什么病,媽媽含糊其詞說是心臟不太好,血管也老化,總之是正常現象,人年紀大了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讓她不要太擔心.
放下電話,宣薇心里有些發慌,事情太匪夷所思,她一下還消化不了這么多消息.
她確信陳安冬走的時候跟她說是出差,并不是借調.安冬從小話就不多,但是從來沒有騙過她,
或者安冬變了?有別的心思?她開始心跳如鼓,算了一下,安冬剛離開時還一天一個電話,然后是幾天一個電話,這幾天基本上是沒有電話.就算借調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可是安冬在電話里也從來沒提過啊,
正胡思亂想時,宣薇忽然象發現神跡一樣聽到自己內心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話,你在胡想些什么啊?陳安冬怎么可能騙你,這么多年來如果你是麥田的麥子,那他就一直是麥田的稻草人,你的守望者,在這個世界上,他寧愿傷害他自己可能也不會來傷害你.你怎么可能在懷疑他?
她心里亂紛紛的,一個人呆呆地靜了一會兒.
于是她又給袁晶瑩打電話,問她過年可回去,如果回去可以一起走,袁晶瑩楞了一下說單位放假還早,不過有可能要值班,不一定能回去,即使不值班,也快到29那天外地的職員才能走,電話里聲音很嘈雜,她在電話那邊匆匆說了幾句就掛了,
宣薇等到事業單位下班的時間才敢撥了個電話給陳安冬.陳安冬那邊倒是一片寂靜,聽上去好象還在辦公室.
宣薇不習慣拐彎抹角,于是直截了當地問,"安冬哥哥? 你借調過去了嗎?"
陳安冬遲疑了一會兒,才猶豫地答了個"是!"聲音明顯底氣不足,然后他很快調整,變得鎮靜有力"剛剛才定下來,你消息到是很快啊,這邊年底忙,缺人少,應該是暫時的吧,所以還沒和你說."
宣薇手握話筒,離耳朵很近,她低頭用腳在地上劃著圈,"那你過年不回去了嗎?"
"也許,不過這邊的確很忙,可能需要加班."陳安冬那邊有嘩啦嘩啦的翻紙張的聲音,他似乎在忙,不過聲音開始低沉溫柔,還是那么好聽"你吃飯了嗎?什么時候開始放假?"
宣薇笑了一下,"我已經放假了,可是媽媽說奶奶病了,爸爸出國了,讓我不要回去過年."
陳安冬沉默了一會,聲音有些黯淡"哦,那你就聽她的話吧,暫時就不要回去添亂了."
"可是我還是回去,我想奶奶了!奶奶這次連電話也沒給我打,估計很嚴重."
"......"
"媽媽讓我去周哥哥家過年,我不太想去."
"那你聽阿姨的話去吧,大人這樣安排總有她的道理.況且你不是很喜歡周媽媽嗎?"
"喜歡歸喜歡,過年總希望和家里人一起嘛."
"今年不是特殊情況嗎?家庭向來要給事業讓路,這不是奶奶的口頭禪嗎?"
"可是我還是想回家."
"小兔,不要任性啊,等奶奶病好了再回去也不遲.你現在回去的確有些添亂"陳安冬的語氣里失去了應有的平靜和耐心,剩下的只有喃喃的茫然還有一些莫名的暴躁,
我這是怎么了,我怎么會對她發火?一個我心里最親的人?如果一切慢慢既成事實,那么我在這個世上,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了,可是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宣叔叔深陷旋渦,無奈惶惑,只有我,也只有我用這個方法也許能最后拉他一把.所以小兔,現在請你一定要安靜要忍耐,繼續當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無知者吧,總有一天,一切都會過去的.
宣薇正準備接著講,叮...卡里的錢沒有了,她沮喪地去床頭找錢包,一轉身,卻發現剛換上的雪白床單又被天使同志踩了一個清晰的梅花型的高根鞋腳印.
人在失落的時候火氣特別大,忍耐很多天的宣薇終于火山爆發了,根據后來寢室其它人的結案陳詞.
宣薇爆發起來很可怕,象一頭覺醒的憤怒的母獅子,天使是個銀樣蠟槍頭,當時就被嚇得花容失色,癱倒在地.也從那一天開始,天使和宣薇兩人開始冷戰,可是也沒冷戰幾天,學校就放寒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