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薇記得幾年前見到林茉莉時, 嬌小,蒼白,但自有一番鮮艷氣勢和楚楚風姿, 這次見到她卻是大吃一驚, 她一身的黑衣黑褲, 更顯得那皮膚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人比黃花瘦。她那臉色有點象凝滯的白色巖漿, 夾雜著慘灰的青白。
就好比一朵嬌艷的花被風干了做成了標本,雖然還是很美麗,但是沒有一絲活氣, 更顯得整個人沉寂單薄,容光黯淡, 似乎隨便哪里來的一陣風都能將她刮倒似的。宣薇直感嘆自己是個女人, 心里隱秘的喜歡的人又是。。。。。。, 可是對林茉莉,她也無半點抵觸敵意, 甚至還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憐憫之情,可見安冬當年也不全是因為報恩以身抵債的吧。宣薇郁郁地想著心口就有著隱隱的酸痛。
林茉莉帶來的寶寶衣服大小很適合,玩具也很合適年齡,看來事先她還是下過一番功夫的。
大家客套寒暄了一會,周雋青拿著奶瓶默默地抱著孩子踱到落地玻璃門那邊喂奶去了, 一般只要他在家里, 孩子的事情喂奶換尿片打防疫針幾乎都他包辦了, 有時候甚至宣薇也撈不著兒子抱, 因為寶寶始終被周雋青霸占著, 開始 倆個人就象孩子搶玩具打太極似的,你抱過來我再搶過去。每次最后幾乎都在宣薇的發飚聲中結束, 待宣薇好不容易搶過兒子得意地笑時,只要一轉頭總是發現周雋青眼睛里流露出剛剛逗弄過小狗一樣戲謔快活的笑意。
周雋青現在的日子輕松愜意多了,他自己還是來回W和滬兩地跑著,但是科研階段已經過去,大貨已經投產,時間上不是很緊張.
陸凡如約如數地付了欠帳,資金解決后,樣品也收到很好的成效,產品的價格比國際上的同類產品價格低廉很多,所以不久,國外的定單開始象雪片一樣飛了過來.
企業越來越好后,聽說紐約證券交易所對這家正在成長中的光伏企業也很感興趣,所以周雋青準備近期要去華爾街那邊看看,再順便去走訪一下手上的幾個大客戶.
有周雋青幫忙照顧著寶寶,趙阿姨自然很放心,于是一心一意在廚房里忙著大展拳腳,孩子出來后,最近家里經常有蹭飯的人來,所以她比以前還要忙,常客里比如觀音姐。比如袁晶瑩,比如周媽媽,尤其周媽媽幾乎是每周三登門,每次登門都是大包小包,把肥胖的老腰壓得那個彎啊,一見了孫子,她一把摟住心肝寶貝疙瘩豆之類肉麻的話都成了家常便飯了,真是含在嘴里怕化著,捧在手心里怕風吹著,有時侯她那些肉麻話直聽得周雋青和宣薇雞皮疙瘩落一地的,心里直糝得慌。
周末周雋青一般還是風雨不改的規矩,帶著妻兒定期回訪周家。
林茉莉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周雋青抱著孩子的背影,目光向往而悠長,半響,她才悵然地回眸,視線輕輕落在了有些茫然地望著她的宣薇臉上,那張臉是那么的年輕,干凈,飽滿,美好。
雪膚,清眉,黑眸,紅唇,貝齒,象極了那個她想起來心痛得都快窒息的人,慢慢地她的眼神又恢復了以前的靈動精湛,然后她直奔主題,“孩子真可愛,宣薇你有福氣啊!”
“嫂子太客氣了!”宣薇直覺上感覺她上門不光是為了看孩子那么簡單,于是也卯足了精神準備備戰.
林茉莉的視線專注而焦灼,她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嗓子,她的嗓音有些低沉沙啞,和她秀氣的外貌有些不配,“你做對事的時候,常常不會被人記得,你做錯事的時候,卻常常被人惦記著”林茉莉的聲音倉促而無奈。
“。。。。。。。?”宣薇凝神聽著,沒有插嘴。
“宣薇,幫幫我吧,安冬要和我。。。。。。。離婚。”她終于慢吞吞地異常艱難晦澀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宣薇震驚,沉默。不遠處的周雋青也聽到了,他微微怔了怔,抬起一雙眼睛緩緩地對這邊看過來。
“我知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你在他心里.........份量......也不一般......我實在沒辦法了,才來求你!你能不能去勸勸他,現在也許只有你的話,他還聽得進去.....他.......長期在S市也不回去,XX省里的商業街他也忙得快收尾了........還是不肯回去........回去了不是泡在酒吧里酩酊大醉.......就是找那些17,18 的小姑娘.......
你不知道他以前是個多孤高,多執拗的一個人,現在的生活簡直到了糜爛放縱的地步,幾乎夜夜笙歌,天天爛醉!你知道他那個公司,是我娘家投資的,到了這個份上,他又要離婚,對他對我都是一件很傷的事情.......如果我父親一撤資,對他的公司也是個致命打擊......可是他說事到如今他不在乎了.......讓我都拿走........至于孩子.......坦白地說,我也在積極治療,也不是完全沒有指望的.........可是他不配合........喝醉了他對我喊,他說即使我治好了.......他也不要我的孩子,他說他這輩子只會要一個人的孩子......”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這里,目光突然恐懼地意味深長地看著宣薇打住了,她喃喃地捧住了自己的臉,默默流淌的大顆大顆的淚珠和近于痙攣的握手.
宣薇被深深地震撼了,整個人懵在那里,雙目低垂,不知所措,半天她天生的同情心先蘇醒過來,她才明白面前這個可憐的女人需要安慰和幫助,她忙慌不迭地抽了張紙巾遞了過去。
一個女人放下尊嚴對昔日心知肚明的情敵說到這份上,只能說明兩個問題,一個是她實在愛慘了那個男人,還有那就是她的確已經無路可走了。
宣薇靜默了一會兒,心情也有些沉重,再開口,聲音很輕,有點飄渺,“你知道。。。。我跟他也很久沒聯系了。。。。我的話。。。。他也未必聽得進去。。。。”
林茉莉的的神情殷勤而急切,“你的話。。。。他肯定能聽的進去,我保證。。。他這樣的態度隨便,旁若無人,自拋自棄,如果不再懸崖勒馬,將來只會害了他自己。你現在勸勸他也等于幫了他啊!”
宣薇沉吟了一會,眼睛飛快地看了一眼周雋青的方向,周雋青淡淡看她一眼,卻什么示意和表情也沒有,只是扭了頭去看那窗外,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極遙遠的地方,淡漠而逡巡不定。
于是宣薇的眉頭蹙了蹙,她驚訝地聽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的聲音,“我打電話盡量試試吧,但是不能保證有結果!”
林茉莉笑了起來,笑容雖然寡淡但是很感動真切,“謝謝!我已經很感謝了!”
吃完飯,周雋青開車送林茉莉回市里.
回來時,宣薇已經去臥室休息去了,因為宣薇的過敏性體質,生完孩子后,周雋青沒有同意她體內值入任何避孕器具,再加上她術后拆線不順,恢復不好,腰一直都在疼,周雋青在感情上是個極其敏感害羞的人,妻子不樂意,他自然也不會去主動勉強,所以倆人至今一直未再同房.
這么多天,周雋青一直睡在書房里,今天還是第一次主動走進臥室里.
宣薇躺在那里,心思起伏,復雜難過,事情到了這個局面.......無奈......糾纏.......掙扎.......誰也不想看到,誰也沒有預料到......
安冬如果幸福,她才能感到幸福.
安冬如果不幸福,她的心里則會始終缺了一塊難以愈合.
周雋青靜靜地在床邊坐了一會,看著宣薇垂眸凝眉,郁郁寡歡的樣子,笑了,
"林茉莉是個極聰明的人,安冬骨子里其實是個既桀驁清高又有些自卑的人,總之心思很復雜,當年你和周靜都沒能抓住安冬,而她抓住了,就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如今站在男人的立場,我看安冬這么做應該有他自己的理由......我覺得.....你最好不要....參合進去......免得繞來繞去把自己繞進去了.....于情于理.....我們都和安冬更親近是不是......我們怎么也應該站在他這邊,都希望他幸福......他是個頭腦清醒的人.......也許現在一切都是一種表象吧"
"什么表象?"宣薇用胳膊支著頭,大惑不解.
周雋青輕撫了撫她的頭發,眼里一脈深沉的黑,"真是個傻姑娘!也許......安冬在做戲給林茉莉看吧,希望她能主動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