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來呢?"劉蓮生本來下午還有一個會議,可是他忽然間懶懶的一點也不想去了,可能是這個說故事的人和故事本身都深深地打動了他,午后的陽光里,淡淡的光線投過茶色玻璃的墻,西餐廳里的光線有點暗饒,

他靜靜地望著宣薇,等待著她的繼續(xù).

宣薇卻端起面前的咖啡深深地嗅了一口,然而她沒有喝,又放下了,"鮮花在陽光下才會有味道,咖啡在熱水里才有芳香,我不太喜歡冰咖啡."

劉蓮生笑得隨意輕松,"不喜歡喝可以換."人手上有錢了,底氣也變足.

宣薇猶豫了一會兒,握了握杯子,用小勺攪了攪,搖搖頭,"這是免費的,不要換好了."

劉蓮生再次笑了,笑容里有憐憫和縱容,"現(xiàn)在我請你吃一頓的錢還是有的."這個女孩子從小家境那么優(yōu)越,零花錢都象流水,現(xiàn)在這樣省,也不曉得這些年她家門巨變后吃了多少苦.

宣薇的頭搖得象個撥浪鼓,"我是地主,這頓我請."

劉蓮生的視線在她的臉上停駐了一會,打趣道,"你是地主婆,哪里是地主?那個地主后來怎樣了?你們后來又見面了嗎?"

宣薇的視線盯著盤里付送的蛋糕沉默了一會,神態(tài)有些茫然,"沒有,后來我們再沒見過面,回來后我寫了一封很難堪難聽的絕交信給他,"至于多難堪多難聽她沒有細說,

"后來聽周哥哥說他來學校找過我一次,可是學校組織畢業(yè)生去貴州黃果樹實習去了,我們沒有見著,不久,他就去美國了."

劉蓮生的表情停頓了一會,目光里是理解和同情,"事情到這個地步,只能說明你們沒有緣分,你可以傷心,可是不要太長時間,要對自己好一點寬松一點."

宣薇笑了起來,貝齒閃亮奪目,"你現(xiàn)在當了律師,很會勸慰人嘛."

劉蓮生一楞,隨手點了一支煙,煙霧飄渺間他聽到自己模糊的聲音,"進了事物所,打了太多官司,見了太多悲慘的事情,你還是很幸福的,繁事要想開點,光明一點,往好處多想點,也許以后能遇到更好的人.不要因為一棵樹放棄整個一片森林."

宣薇婉爾一笑,笑容靦腆羞澀,她習慣性皺皺鼻子,"我還沒想那么多,我最近正在考慮要換個工作.我想著也許自己成為森林比尋找森林更好些,"

當一朵花失去了陽光,那朵花也就變成了一株沒有香味的草,宣薇愿意從一棵草開始,做一株更堅韌挺拔的大樹.

一個女孩子,長得還好,在這社會又沒什么依靠,也沒有見過多大的世面,如果不想走邪路,在這社會上站穩(wěn)腳跟,也只有靠自己吃苦拼出一條血路而已,宣薇已經(jīng)下了決心要往事業(yè)的康莊大道上發(fā)展.

只是很多年后，宣薇想起那段青蔥歲月和那個英俊象朝陽一樣的男人，心里的疼還是會象潮水一樣襲來，盡管那時心底已經(jīng)筑起了高高的堤壩，再也不是泥岸沙灘任其侵襲，可還是巨濤拍岸，疼痛難忍。人生,有時候一個轉(zhuǎn)身錯過,就是百年.

如果那時候，一向智慧的奶奶還在身邊，如果那時候，沒有那么多的任性和驕傲，也沒有那么多的矜持和顧慮,也許后來的一切都會改變。

周日的時候,周媽媽心血來潮想去海洋館看白鯨表演,打了電話給宣薇,宣薇,欣然赴約作陪.

周媽媽看表演是假,從宣薇嘴里套話是真,周雋青和溫云不咸不淡地交往了好幾年,一點進展也沒有,周媽媽有些急了.她很急切地想了解兒子的感情生活,畢竟周雋青已經(jīng)過三十了,在周媽媽眼里,時間向來無情,三十一過就要奔四了.

溫云長得不是很漂亮,可是看上去很舒服,個頭高高的,她笑起來很燦爛有一副清脆悅耳的好嗓音,氣質(zhì)身材都沒得說,是那種大戶人家出來的溫婉里帶著精明的那種女子,其實她雖然是周雋青在美國的同學,不同的是她一直留在了美國發(fā)展,后來周雋青離開美國公司自己發(fā)展,她也就回來了,他倆人的感情外界人一直都看不懂,象霧象雨又象風,如果光說是同學吧,倆人又走得很近,

經(jīng)常在一起吃個飯啊,交流交流什么的,各人都沒有誹聞伴侶,如果說是戀人吧,的確又離得有點遠,親密的動作幾乎沒有,重要的節(jié)日幾乎都是各過各的,彼此之間的行蹤也不需要向?qū)Ψ浇淮?

宣薇陪著周媽媽看了一圈企鵝,海龜,還有白鯨后,腿肚子都累得有些發(fā)軟了,她也不太清楚周雋青的感情世界,也未曾太關(guān)心過,她向來認為朋友之間很多事情,如果他不主動說,那么她也不會刻意去打聽.所以從她嘴里,自然挖不出什么內(nèi)幕消息,于是周媽媽很失望,周媽媽一失望,也就覺得沒精神游山玩水了,立刻打電話叫周雋青前來接架.

周雋青過來的時候,宣薇已經(jīng)在太陽下快睡著了,陽光暖溶溶的,象溫暖的巧克力又象絲綢一樣柔軟,她頭天晚上還在趕設(shè)計稿子,樣衣工抱怨LEON稿子上有的細節(jié)有些復雜,做不出來,偏偏LEON又出差了,于是姚平臨時抓她的差讓她加班頂上,總算在天亮前她解決了所有的問題,大家都很滿意,姚平認為她的修改簡潔又有力道,估計未來鋪大貨時又節(jié)約了大量成本.所以更是在眾人面前狠狠地夸了她,宣薇更加惶恐.其實她早已經(jīng)下定決心離開這家公司,另覓出路,這家公司目前的規(guī)模主要都是資金鋪墊出來的,一個重要崗位都是家族人員的公司不會又太大的發(fā)展前途,另外無論是LEON還是姚平,都不是海納百川能容人的人,所以未來這家公司前景會很堵塞或者會停留不前,只是她希望能低調(diào)和平地離開.早上剛想著回宿舍睡一會,就接到周媽媽的電話,于是馬不停蹄地趕快跑過去.

宣薇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周家睡得昏天地暗,迷迷糊糊,一出來,還在揉眼睛,廚房里周媽媽忙碌的微胖的身影,周雋青正老老實實地坐在餐桌前幫周媽媽剝蒜頭,

母子倆正在談心,周雋青顛怪好笑的聲音,"媽媽以后有事直接問我好了,何必繞那么大圈子."

周媽媽拿著鍋鏟用力地炒了幾下,然后關(guān)小火,溫暾地坐到兒子身邊,"我不是關(guān)心你,我是關(guān)心我未來的孫子他媽."

周雋青迅速地打量了媽媽一眼,含笑道,"今天您可真幽默!"

"默你個頭啊,喜歡人家就趕快娶回家,不喜歡趕快斷掉,這樣拖著拖到最后就成了因為責任而結(jié)婚了."

周雋青沉默了一會,平靜的臉上漸漸起了波瀾,"我們上個禮拜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她準備回美國了."

"為什么?"雖然用的是疑問句,好象并不是很驚訝的樣子.

"她說我心不在焉,還有她的要求好象我都做不到,我還是覺得和她是朋友關(guān)系比較好.她也是這樣認為,所以當我們禮貌地溝通了一下,我們就和平結(jié)束了"

周媽媽的眼神頓時機警起來,她審視著兒子老半天,才試探著猜測了一句,"你是不是心里有了喜歡的人了? 是.......小薇?"

周雋青尷尬地笑笑,并沒有說話.

周媽媽看了看他的表情,笑了,春風得意,"我早就猜到了,從來也沒見你對你哪個表妹這么盡心盡力,看上了就去追唄,你不好意思說我去說.反正我早就把她當女兒了."

周雋青臉上忽然露出非常害怕的表情,慌忙出言阻止,"您就別添亂了,一切我自有安排."

宣薇聽到這里,面紅耳赤,大驚,尷尬,只覺得自己杵在那里似乎有偷聽別人說話的嫌疑,于是立刻往悄悄地往后退,回到房里她呆呆地楞了好一會,頭腦里象是被人塞進一堆亂麻,又象是掉進了一個巨大的炸汁機里,旋轉(zhuǎn),眩暈,讓她茫然,癡呆,更加不知所措.

吃過飯后,周雋青自然送宣薇回家,他新?lián)Q的一輛銀灰的奔馳,很符合他的性格和身份,穩(wěn)重又不張揚.

宣薇一路不安,沉默,象做了賊似的惶恐.雖然下午睡飽了,可是人蔫蔫的,沒精神.

周雋青淡淡看她一眼,"昨晚搶銀行去了,這么困?"

宣薇因為緊張有些結(jié)巴,"加,加班了." 周雋青一直是這個四人小團體的核心人物,靈魂領(lǐng)袖,

另外三個人或多或少都接受過他的幫助和指導,雖然周雋青平時為人處事都是風青云淡的,但是他那種特有的沉靜又內(nèi)斂的很強大的氣息,一直讓宣薇很尊敬崇拜他,從來也沒做過它想,突然知道這樣的一個人一直在默默地喜歡你,真的是一件很讓人震驚惶恐的事情.

周雋青眼睛掃過去,神態(tài)自若,"聽媽媽說你想離職重新找工作."

宣薇疲倦地點頭,"公司人事斗得很厲害,我不想成為風暴中心."

周雋青一手開車,一手摸了一只煙,宣薇見他在摸打火機,忙熟門熟路地從他兜里掏出來點上,

周雋青深吸了一口,又吐了出來,窗外剛好飄過來一陣風,煙霧隨風散了.

一個紅燈,周雋青緊急剎車停在了斑馬線上,

"小薇,你看這斑馬線,你還記得吧?小時候我每次牽著你的手過馬路,你總是叫嚷著過樓梯了,過樓梯了.若得旁邊的行人都發(fā)笑."

"你看人生就象那紅燈,每一次紅燈都象是危機和困境,解決困境的唯一方法,就是忘記困境,重新設(shè)定目標."

宣薇疑惑地望著周雋青,夜風深沉,街燈點點,恍如銀蛇,她仔細咀嚼他的話,還是沒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但是他的低聲細語使她感到莫名的鎮(zhèn)靜,

"到我這里來吧,我這里服裝部正好缺少一個懂技術(shù)的專業(yè)人員,這幾天也正好在面向院校招聘.你過來了也等于幫了我的忙.外面人總是沒有自己人用得放心啊"周雋青的邀請說得極其自然輕松,就象一只命運的手很有力地插進了這件事情,替他一下子解決了所有的問題.

他靜靜地望著她,緊張又期待,

宣薇沉默了半天,攪著手指,遲疑道,"我考慮一下."

周雋青的臉突然更加舒展了,他的眉下來,嘴角彎上去,"可以,但不要考慮太長,業(yè)務部經(jīng)理已經(jīng)在招人了,遲狠了我也不好說話.我們那里比較民主."

混亂和煎熬中宣薇過了異常迷茫和忙碌的三天,周四的時候,宣薇收到一大捧玫瑰,玫瑰之多,連同室的LEON也吹了聲口哨,

宣薇詫異地按照卡片上的電話撥了劉蓮生的電話,"老同學,你在搞什么?"

劉蓮生熱情地笑道,"老同學,從今天開始,我準備正式追求你."

宣薇大驚,急了"你千萬別誤會,我那天心里難過,剛好碰到你說了會話,我心里舒服多了.真的沒別的意思."

電話那邊的人沉默了半天,才傳來暗啞失神又苦惱的聲音,"可是宣薇,你說完就舒服了,我聽了你的話后可是難過了好幾天都沒睡好覺."

宣薇拿著話筒無語,想了大半天才吭哧道,"那我改天請你吃飯賠罪,我也可以把我的耳朵借給你一下午."

劉蓮生又沉默了一會,爽快道,"那好吧,那就明天晚上我來接你."

宣薇放下話筒,楞了半天神,從什么時候起,自己行情變了,成了搶手的香餑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