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劍橋, 綠意仍然蔥蘢翠綠,只是空氣相比國內,分外地寒冷,
, 因為空氣干凈, 早上九點鐘的時候, 天空能同時看到皎潔的月亮和金黃色的太陽, 只是陽光里的那份金黃,并不燦爛絢麗,就象是有人給一只發亮的燈泡罩上了一個過略用的燈罩, 一種溫柔雋永的寧靜,含蓄的光輝, , 一如這個安靜獨立的民族。
宣薇靜靜地佇立康河邊上, 腳下是長條方塊的石頭路面,小草在石頭的夾縫里旺盛地生存著, 茵茵一片綠意,堤岸邊很多樹木郁郁蔥蔥,有點象中國廣州那邊的樹木很高大,但是氣候濕潤寒冷又很舒服,并不象廣州的氣壓那么低。太陽暖暖地照著, 很多灰鴿子和麻雀穿梭在樹木的葉冠上, 嘰嘰喳喳歡快地叫著, 似乎在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
堤岸下面的水面上蕩漾著很多條紅藍相間的供游人游覽的船只, 整條康河幾乎橫貫劍橋的大部分學院, 如今劍橋的許多地方仍然保留著中世紀以來的風貌,到處可見幾百年來不斷按原樣精心維修的古城建筑, 許多校舍的門廊、墻壁上仍然裝飾著古樸莊嚴的塑像和印章,高大的染色玻璃窗像一幅幅瑰麗的畫面,蜿蜒曲伸的青磚鋪就的校園街道。
宣薇一早從會議旅館坐車在牛津稍停了半小時,直接就來了這座聞名遐邇的校園,兩所學校離得非常近。
離她身畔幾十米的地方,就是徐志摩詩里歌頌的康橋,一座外表看上去極為普通的灰色拱橋,宣薇的目光悵然地望著那座橋的方向,心里有點小小的失望,原來自己心心戀戀了十年多的康橋,原來外表是如此的樸實無華,貌不驚人。
她心頭微顫,閉了閉眼睛,又想起了那首風靡了中國幾代人的詩歌。徐志摩的再別康橋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
作別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陽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艷影,
在我的心頭蕩漾。
軟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那樹蔭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間,
沉淀著彩虹似的夢。
尋夢?撐一支長篙,
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
在星輝斑斕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夏蟲也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云彩。
Saying Good-bye to Cambridge Again
Very quietly I take my leave
As quietly as I came here;
Quietly I wave good-bye
To the rosy clouds in the western sky.
The golden willows by the riverside
Are young brides in the setting sun;
Their reflections on the shimmering waves
Always linger in the depth of my heart.
The floatingheart growing in the sludge
Sways leisurely under the water;
In the gentle waves of Cambridge
I would be a water plant!
That pool under the shade of elm trees
Holds not water but the rainbow from the sky;
Shattered to pieces among the duckweeds
Is the sediment of a rainbow-like dream?
To seek a dream? Just to pole a boat upstream
To where the green grass is more verdant;
Or to have the boat fully loaded with starlight
And sing aloud in the splendour of starlight.
But I cannot sing aloud
Quietness is my farewell music;
Even summer insects heep silence for me
Silent is Cambridge tonight!
Very quietly I take my leave
As quietly as I came here;
Gently I flick my sleeves
Not even a wisp of cloud will I bring away
河對岸的一株上了年歲的垂柳枝繁葉茂,滿頭婆娑的濃翠,仿佛正對著河面梳妝打扮,河面上的倒影也是綠意盎然的,看上去莊重圓滿,頗有點大家之風范。
宣薇正看著那棵老樹惘惘地出神,心里還在想著這棵老柳長得如此粗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百年前的中國留學生遠渡重洋帶過來的柳枝插活的?或者這就是詩歌里傳誦的那棵河畔的金柳?
因為整個河岸,她細細地望過去,幾乎還沒有再看到第二棵象這樣的柳樹。
象鏡子一樣光滑的河面上不時地穿梭著撐著長篙的游覽船只,只是那篙,并不是竹子做的,而是磨得光滑的木篙,船上大都是出來兼職的金發碧眼相貌出眾的學生,因此也成了一道絕麗的風景。
“請問美麗的小姐,能不能賞光和我合租條船一起游覽一下康河,這樣可以省很多錢,省下來的錢我請你吃海鮮大餐怎么樣?”
一個異常熟悉悅耳的男人聲音在她身后低低說著,宣薇嚇了一大跳,魂魄差點驚掉,猛回頭,果然,周雋青穿著一件過膝米灰色的風衣纖塵不染地站在那里,他的手斜插在兜里,淡如春風地對著她笑,眼睛嘴角都浸染著笑意。
宣薇震驚地望著他,目瞪口呆,張口結舌,“你。。。。。。你怎么來了?”
周雋青伸手隨意撥弄了她在風里飄散的發絲,眸光溫柔堅定,態度大方自然,好象兩人久別重逢的老朋友,“想來就買了張機票過來了,也不過也就12個小時路程,睡一覺就到了。薇薇!出來快一個月了,該回家了!”
宣薇依然沉默震驚地望著他,還沒徹底緩過神來,她哆嗦了下嘴唇,想說什么卻一聲哽咽再也說不出來。
周雋青伸手輕輕地摟住她的肩膀,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眸光深處,波濤翻滾,一脈深沉雋永的濃黑。
他態度從容妥定,始終隨和地微笑,話說得懇切讓人不忍拒絕,
“浩霖很想你,天天在吵著要媽媽了!每天一個個房間找你,所有的柜子箱子甚至連廚房的碗柜他都打開看看,真的。。。。。。很可憐!”
宣薇的心劇烈地跳了一下,眼淚刷地汩汩地淌了下來。
他繼續凝望著她,目光里有歉意,思念,小心翼翼的窺探還有重逢的絲絲喜悅。
“對不起!你走的時候我忘了對你說這三個字,我有個信教的朋友后來告訴我馬太福音里有一句話,“為什么只看見你弟兄眼里有刺,卻不想想自己眼里有梁木?”真的對不起!薇薇,我有些地方的確做得不夠好,但絕對都是無心的,不要記仇了,好不好?要多想想我的好.......日子才能過下去,我們現在是一家人啊?”
宣薇怔了怔,眼睛瞬間潮濕,她垂了垂頭,有水珠低落在地面的青磚上,一滴兩滴四五滴。
她迅速抬手抹了抹,心里暗恨自己為什么一見到他就驚慌失措。
她稍稍鎮定了一會,目光閃爍疑惑,朝他身后張望了一會,“觀音姐呢?我和她約好的在這里碰面的?”
陽光下周雋青的眼睛更加柔和了,黑色的眼睫上似乎也渡上了一層亮麗的金粉,在臉頰上形成兩道明亮的弧線,
“她不來了,特地批準我來陪你,走吧!我們去買船票。下午我們爭取趕去蘇格蘭的首都愛丁堡,觀音姐說在那里等我們吃晚飯,房間她已經幫我們定好了,去了愛丁堡我們就離團,轉簽去巴黎,這里離巴黎就3個小時火車,就當是我補給你的蜜月吧!”
說完,他一口氣說完,眼睛默默地地盯著她看,似乎要把她的臉盯出一朵花來,無論他說什么,他的嘴角始終掛著一抹淺淡的笑容,一只修長的手伸長了在空中靜靜等她。
宣薇楞了楞,遲疑了幾秒鐘,終于緩緩地伸過手去。
瞬間,周雋青微微一笑,笑容明朗釋然,他徐徐地吐出了一口長氣,陽光頓時也黯淡了幾分,終于男人的大手包住了女人的小手。
倆個人停下來,又最后看了那一眼溶在碎金子一樣的陽光里的老柳樹,然后他倆又互相地看了一眼,宣薇黯然羞澀一笑,倆人在忽明忽暗的光線里手拖著手慢慢地走向了賣票的船埠頭。
俊男美女默契沉著,畫面異常優美和諧,路過的人都在羨慕地看著他們倆,就象倆人向來都是這么恩愛,從來也沒有過紛爭和矛盾。
長篙無聲地沒入水中,又被緩緩提起,兩岸如梭般向后倒退,劍橋先生金發綠眼,一口純正的本地英語,抑揚頓挫地介紹著英國的文化發源地,純正地道的發音非常地好聽。
原來英國的幾任國王包括現在的幾個王子都是在這里學習過的。
前面有座布滿青苔的看上去搖搖欲墜的木頭小橋,劍橋先生說那就是著名的牛頓橋,牛頓每天從宿舍穿過這橋去食堂吃飯,然后就躺在河邊的蘋果樹下休息,一天一棵蘋果落了下來,地球引力的定律就這樣被發現了。
倆人聽到這里止不住相視微微一笑,原來科學家的大腦復雜,生活卻如此簡單啊!
“你吃那么多蘋果怎么也沒發現1,2個定律?”周雋青笑如破冰,目光安詳,表情又如冬雪消融,和煦溫暖,他開始試圖調節氣氛。
“你要求太高,我哪里有那樣的好頭腦!”宣薇緊張局促的心情開始好轉,漸漸轉為安寧。
一路上她的手都被緊緊地攥在周雋青的手心里,直到起了汗水他也沒放開。他的手心溫暖干燥,一貫拿筆的中指上微微有些薄繭,磨在宣薇手上有些沙沙的粗糙。
河的尾端,是個女子學院,還有個茅草頂的尖頂教堂。
倆人跳上岸,依然手拖著手,信步來到街道,走走停停。
“進去嗎?”周雋青回頭望著宣薇,面色輕松。
“不去了,你也知道我信佛的!”宣薇笑笑,尷尬地搖頭。
暖風徐徐地吹過來,街道旁邊還有些花花綠綠的居家小商店,賣些輕巧的藝術品,東西很不便宜。宣薇光看了看,什么也沒買。
倆人緩步在街道上走了很久,從來沒有過這么輕松愜意的時候,放下所有的瑣碎的事務,也放下了所有的紛爭和心結,就這樣慢慢地走著,象是要走進永遠。
街道上迎面而來的那些小動物啊兒童啊以及飛鳥,全都快快樂樂,惟獨大人們一個個經常面色凝重疲憊。
大人之間向來是喜歡折磨自己和相互折磨的,所以英國的酒吧和教堂都很多,酒吧在酒醉時候可以麻痹和放縱人的情感和神經,清醒后良心又需要時時懺悔,教堂會承擔拯救他捫靈魂的責任。
然而,這個寧靜的下午,這樣一條條小小的街道,宣薇處處看到的確是安寧,親睦,友愛,平靜。
靈魂深處她真的有些累了,她需要安寧和平靜。
也許回避并不能真正地遺忘,也不是一個解決問題的最好途徑,只有勇敢地面對,最后才能坦然地放下。
那個人和那些事,處處透著絕望,現如今她只有也只能徹底地放下,大家才都能得到安寧。
她就這樣悵然地想著,目光飄忽,不知不覺就喝了半杯葡萄酒,竟然伏在小酒館的桌子上沉沉地睡著了。
她的呼吸均勻而綿長,嘴唇微微地張開著,形成一個O型,就象是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似的。
周雋青低頭怔怔地看了她半天,然后默默的目光轉向窗外,窗外的屋檐下吊著一個很大的花盤,里面類似喇叭花的花朵姹紫嫣紅地爭先恐后地開著,毫不畏懼這寒冷的天氣,他略略有些征仲,然后悄悄地脫下風衣輕手輕腳地蓋到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