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就好象一只偷偷摸摸走路的貓, 不聲不響就來到了,梧桐樹的葉子好象在一夜的凄風苦雨間迅速調零,只剩下灰白的滿是瘡疤的軀干在寒風里尷尬地挺立著, 枝枝蔓蔓的其它細碎枝節更象是一只只指向天空的手臂在無語地問著蒼天, 秋天哪去了?秋天曾經來過嗎?
當倆人手牽手甜蜜蜜地出現在周家的大門口時, 動靜很大。因為周雋青拿鑰匙開門時, 另一只手還攬在宣薇的腰上一點也沒放松。
正坐在客廳里看報紙的周爸爸, 一驚,老花鏡差點掉下來了,從小在女人方面特別害羞遲鈍的兒子竟然做出如此大膽之舉, 實在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看來女人的力量是巨大的, 漂亮的小姑娘的力量更是讓人刮刮目相看。
周雋青和父親寒暄了幾句, 就仍然施施然地拖著宣薇的手去了廚房。
廚房的瓦罐里騰騰地在往上冒著熱氣,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子混合著香菇和蒜味土雞湯的特有香味,周媽媽正系著圍裙在廚房里忙碌著。每個星期天都是周家的家庭日, 只要周雋青不出去長途出差,他必然會回父母家,這是雷打不動的規矩,所以老太太一大早就樂呵呵地跑去菜場挑了一只毛發油亮十分精神的土母雞,回來又仔細配了料燉在周家用了十幾年的那只老瓦罐里。
周媽媽是個不節約但是很念舊的人, 盤碗盞碟好多是跟了她一輩子的, 有的年齡比周雋青的年齡還長.
周雋青骨子深處的念舊固執其實有很大部分來自他母親的這方面的遺傳.
周媽媽一看倆人這無精打采的模樣和青青白白的臉色還有那來來去去曖昧的的眼神, 誰沒有個年輕的時候, 老人家心里頓時雪亮, 禁不住一陣沒來由的竊喜,臉上卻故意板著裝驚訝挪揄道, “啊呀!兩位真是稀客啊!舍得回來了?雋青,你來了個電話就玩失蹤了,倆人都關機,你季阿姨也聯系不上小薇,還以為出了什么事情,不停往我這打電話問情況呢。”
宣薇的臉刷地一下子紅得鋪天蓋地,比染坊的紅布,顏色還要來得正,她眼睛盯著地下,手腳象是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周雋青一手摟著媽媽的肩膀輕輕地晃著,呵呵地賠著笑臉,背后的另一只手仍然拉著宣薇的手緊緊不放,他的手溫暖安靜,面上微笑如春風照佛,眸光和煦深沉讓人沉醉,宣薇尷尬地跟在他身后,更尷尬地淺笑.
“那小薇等回給阿姨打個電話吧!"他回首囑咐,宣薇依言點頭.
周媽媽看到小兩口夫唱婦隨的樣子,嘴巴笑得都快合不攏了,她慢吞吞地瞥了兒子一眼,眼睛里都似乎在含著笑,推了推他,“快忙你們的吧,走吧走吧,廚房里小,你們在這里我還心煩哪。”
周雋青心細,吸了吸鼻子,“怎么回事情啊?一屋子的味道,你老人家怎么不開油煙機啊?”
周媽媽尷尬地皺了皺眉毛,搓搓手一副少女的扭捏無奈的表情,“你爸早上起來突然想喝豆漿,我就做了點,后來我發現豆漿渣子去油污漬很好,就用手撮了點抹了抹油煙機,沒想到全抹到吸巢的小洞里了,現在當然不敢開了,一開只怕吸得更深。”
周雋青走過去探頭看了看,笑了,“媽媽,您真乃神人,能想出這古老的去油方法?恩,看來要找專業的清洗工來一下了”
“找了,他們說今天來不了。只好忍著吧,你們都出去吧!我把廚房門關起來,要不然全飄到客廳就慘了。”周媽媽象護仔的老母雞一樣又忙著往外趕他們。
宣薇看著滿屋子蒸騰的熱氣里周媽媽胖胖的身影,心里有些不忍,她卷了卷袖子跑過去,“我來看看。”
她側頭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回過身來笑道,“你們都出去吧,我來!一會就好。”
周媽媽詫異道,“我都想了一上午了,也沒想出辦法來,你能行嗎?”
“我試試!”宣薇回答的簡潔明了,她熟門熟路地在抽屜里找了一條圍裙迅速系上,然后又飛快找出一包牙簽,最后她在灶臺上鋪了些報紙,彎下頭仔細地用牙簽一個個小洞地清理。
這個辦法很苯卻是最快捷,再加上她的手很靈巧,一會報紙上就落了一層灰白的油膩膩的膏狀物。
"得,還是我閨女又聰明又能干!"周媽媽一看問題能解決,隨即笑逐言開.
周雋青此時望了一眼那包裹在淡藍色毛衣里的女孩苗條又豐滿的身影,一股子甜蜜直涌上心田,只覺得眼前那忙碌的小小身影異常的曼妙可愛。宣薇自幼相貌甜美,,俗話說,那是老天賞的臉也沒什么好說的,只是更難能可貴的是這幾年經過這么多事情的沉淀,她絲毫沒有被生活的無情和殘酷擊垮淪落,身上的氣質反而越來越清麗淳厚,象封了口的美酒,愈加沉靜光華,吸引了越來越多人的視線.
另外可能自古以來男人的天性里大都認為往竹竿上晾衣服的布衣女人怎么也比那賴在麻將桌上的華服美女看起來舒服得多吧。
總之,情人眼里出西施,周雋青此時看宣薇,怎么看怎么舒服.
想到這些,周雋青的臉上不經意間流露出一抹溫柔之色,他情不自禁地往外拽了拽母親,低聲道,“讓她忙吧,走,我有點事情要跟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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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里,周雋青從容面對著父母,面色坦然又夾雜著些難言的淡淡喜悅,“爸爸媽媽,我和宣薇。。。。。。準備結婚了!”
周媽媽意料之中又期盼已久地興奮喜悅,她望著兒子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味傻笑。
周爸爸沉思,然后沉吟,笑了,“恩,總算比烏龜快了,想好了就去做,爸爸恭喜你們了!”
周雋青面色輕松自在,婉爾一笑,“謝謝爸媽。!”
周爸爸想了想又追了一句吩咐,“雖然你宣叔叔不在了,但你季阿姨和薇薇繼父那里,我看我們還是盡快抽空和你還是去一趟S市正式提個親,宣薇雖然家里沒什么人了,我們也不能這樣虧待了她,該過場的還是要走一遍的,這樣宣薇將來想起來心里不會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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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雋青低頭想了想,有些猶豫, “我也有這個想法。但是這么冷的天。。。。。。又快過年了,太麻煩爸媽了!”
周媽媽瞪瞪眼睛,“這是喜事啊,怎么叫麻煩呢?這孩子,真不會說話,注意啊,以后說話要圖吉利的說才能過上好日子。”
周雋青連連點頭,態度誠懇,“是!我說錯了!”
隨后他和父母天南海北地又聊了一會,然后他起身去了廚房,
廚房里宣薇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一塵不染,她把周媽媽放在案頭的蔬菜也摘好了,洗瀝得非常干凈又細細切好,周雋青進來時,她剛好把菜起鍋,正站在水池邊袖子卷得老高起勁地唰洗著鍋底,雪白纖細的手臂被冷水沖刷得有些發紅,周雋青伸出手臂從背后把她摟在懷里,然后他微微俯下身,使勁地用搓揉著那兩條細胳膊,又拉到懷里捂了半天,“冷嗎?”他心疼地問,
宣薇軟軟地靠在他懷里,貼著他那溫暖的胸膛里聽著那顆心的怦硼直跳,臉上紅霞似潮。
冬日里那特有的懶懶味道的金子一般色彩的陽光從玻璃門外面洶涌地漫進來,漫過大理石的臺面,鏡子一樣光亮的地磚,最后,落在了這一對相擁的人影身上,在這幸福時刻,這份難得陽光,竟然顯得有些白白的軟弱的哀傷。
宣薇此時感覺自己象一尾在岸邊被潮水和浪花擱淺的魚,已經被周雋青迅猛的烈焰炙烤得無處藏身,宣薇的心里突然沒來由地抽搐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的傷感,宣薇當時認為人太幸福了會難過,就象太幸福了也會落淚一樣自然,這種淺淺的哀傷可能是大多女孩子出嫁前的通病,因為面臨生活中要轉換的角色的壓力,自我憐憫,多愁善感!自己是那平常大眾中的普通一員,自然也豪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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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里,周媽媽伸長兩只胳膊對著周爸爸嘮叨著,“老頭子,我幾十年冬天都下涼水,也沒見雋青幫我揉揉,太過分了,實在太過分了!”
周爸爸笑著打趣道,從沙發上重重地探起身,“沒媳婦想媳婦,有了媳婦又吃醋,要不,我幫你揉揉?”
周媽媽忙縮回手,橫抱在胸前,冷眼哼了一聲,“說了再揉就沒意思了,主動關懷和被動關懷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情。雋青的確比你會疼人。”
遠遠看過去,周爸爸簡直就是周雋青的老年版,頭發花白,面容沉靜秀氣,,氣質儒雅迷人,風度俱佳。
周媽媽年輕時候相貌姣好,現在還是個美人,不過是個胖美人,比較富態有朝氣。兩人在一起時看上去琴瑟和諧,畫面和美.
看到周媽媽不領情,周爸爸慢吞吞地靠回去換了一面報紙,慢條斯理地說道“男人心太軟,也不是件好事情,希望雋青以后適度就行了。”
吃飯時候,周雋青仍然向往常一樣給周媽媽夾了個雞腿,又給宣薇夾了一個,然后貌似很隨意地說了一句,“薇薇,明天我們辦完正事約觀音姐和陸凡吃個飯吧,我想應該是時候交待一下了。"
宣薇悶著頭在碗里拼命數飯粒,臉上燒紅,燦若流錦,“隨你吧,你安排吧。”
吃過飯后,周媽媽說還有些事情要交待,然后她表情凝重地把宣薇和周雋青叫到了書房,宣薇不知道是什么事,一直站在窗戶前攪著手指有些局促不安,周雋青倒是氣定神閑地坐在一邊安靜喝茶,他拍拍身邊的椅子讓她也坐下,安心等待謎底揭曉。
過了一會,只見周媽媽腳步匆匆神秘地捧了一個木匣子過來,周父隨后也表情嚴肅地慢悠悠地踱了進來,宣薇心里更緊張了,不曉得什么樣的事情大家這么慎重。
周媽媽打開匣子,里面是一對通體翠綠,玲瓏剔透,光澤溫潤,品相大方飽滿的翡翠鐲子,周云山介紹說這套鐲子叫春水望月,是家傳了很多代的玻璃種極品翡翠,
宣薇的奶奶退休后一直醉心研究中國古文化,她對玉器和翡翠也很懂行,所以宣薇耳濡目染,自然也了解一些這方面的知識。。
宣薇聽奶奶大致說過,翡翠價值的高低主要由色、水、質、工等幾個方面決定,其中顏色是決定翡翠價值最重要的因素,濃、陽、勻、正的翠綠為極品;水即“水頭”,指翡翠的透明度,愈透明價值愈高;質則指的是翡翠的質地,行話叫做“種”,種好的翡翠結晶體細膩、結構緊密,經打磨后光澤較高,種質越好,價值越高;工則指工藝。對翡翠收藏者而言,只要其中一兩個要素不錯就是一件值得收藏的翡翠這對翡翠鐲子,其顏色、水頭、種質、工藝均趨近完美。應該屬于屬于頂級翡翠,價值不菲。
“現在這個是你的了!好好保管,以后幫我們再傳下去。”周媽媽面色慈祥,目帶欣喜,話里有話。周爸爸的也面帶微笑,眼神和藹可親,以示鼓勵。
周雋青淡笑如春風,輕輕拿起宣薇她的手幫她帶上,“薇薇小同志,一千多萬的鐲子戴在手上,你任重而道遠啊。”
宣薇心里一驚,沉默,有些難為情,又很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