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就這樣沉默地交往了一段時間, 周雋青順應著宣薇的意思保持低調行事。從不和她在公司同出同進,有時在公司的走廊或者電梯里當著別人的面遇到,兩個人也就是心照不宣地淡淡地點個頭應個禮貌而已。
不過宣薇這幾年人勤快運氣也好, 在秦歡音的提攜下, 她工作上突飛猛進, 漸漸做起了幾個大客戶, 另外因為她技術上精湛, 有時候經常能及時發現一些定單上的技術錯誤避免了很多大的損失,另外她習慣在客人的要求上提上一些很專業的建議,結果往往事半功倍, 客人都很喜歡她,因為和一個懂行的人溝通起來更容易.
周雋青方面卻越來越輕松, 國家漸進世貿, 很多配額取消, 公司也已經走上正軌,周雋青已經把越來越多的權力放給了自己的合伙人陸凡那里。自己樂得逍遙自在。他的做事原則是讓喜歡做事的人多做事, 讓不喜歡做事的人每天都有事做。宣薇有次忍不住問他這樣不怕大權旁落,周雋青卻淡笑著說還是很想念在校園恬靜無爭的生活,也許哪天他拿著公司的股票再回校園去教書也有可能。
“當時做這個公司,也就是有些路子,一些人有需要, 我也想試一下自己的能力, 剛開始的時候公司也經歷過跋前躓后的困難, 后來局面轉好, 我卻越來越忙, 如果這個工作影響到生活的質量,我會徹底放棄, 我又不是真的喜歡做生意。”很明顯,周雋青試著讓宣薇了解他的想法也慢慢溶入他的生活.
可是宣薇自有她自己的一番見解,她辯白"你博學宏詞,我說不過你,可是我很喜歡忙碌,忙碌并不光是為了錢,更多時候也是為了體現自己的一種社會價值,證明社會需要你."
周雋青嘴角蘊笑,也不反駁,只是淡淡看她一眼,"小薇,我才發現你很有做強人的天賦和決心啊!"
有時候下班時周雋青會在街角的車里等著宣薇一起回周家去吃飯,待她上車時會匆匆塞給她一包糖炒栗子,是當地很有名的一個牌子,最近的專賣店也要離公司有將近五站的路程,宣薇每次樂呵呵地抱在手里吃的時候,板栗滾燙還冒著熱氣,宣薇從小就喜歡吃這種燙燙的栗子,一邊吃一邊跳著腳齜牙咧嘴,經常把被燙到的手放到耳朵上哈哈氣,更象只調皮的小動物。
次數多了,宣薇的好奇心又冒出來了,特別是在寒氣大的冷天,宣薇特別奇怪他是怎樣一直保住這個溫度的。每次她追著問的時候,周雋青總是淡淡一笑,保持沉默什么也不說。時間長了,百密一疏,有天周雋青正氣定神閑地坐在車里翻著報紙一時忘了神,宣薇見到他一看到自己悄然又慌亂地從懷里取出一包東西放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
宣薇坐在車里的時候抱著那個紙包,怔仲了半天,路上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濕濕的,放到嘴里舔一舔,有點咸。
再見面時,宣薇自己縫了一個帶棉膽的冰袋放在車里,她順帶著敲敲邊鼓,“以后用這個啊,板栗放在懷里燙死了。真不相信高智商的人會做出這種傻事情。”
周雋青淡笑,尷尬,默不作聲。
然后又把她從寺廟里請的一個開過光的觀音菩薩的玉像掛到了車窗前,雙手合十,嘴里咕咕囔囔 “保平安的,很靈的!菩薩我初一十五都給您燒香,多多保佑車主??!”
周雋青用手鋝了一下佛像下面的金黃流蘇穗子,含笑看她一眼,并沒說話。
有時候兩人吃過飯,周雋青會步行送宣薇一段路回去,宣薇的房子離周家很近,當時買屋時完全沖著這個地段來的,按照季雨菲的話,就是為了方便她到周家蹭吃蹭喝。
周末的時候,袁晶瑩約宣薇出來吃川菜,吃飯只是個名頭,其實大家主要是找個借口聚一聚。,餐廳位于繁華的淮海路段,藏在“上?;蕦m”最里端,有點小巷深深的感覺。
餐廳上下兩層寬闊的空間,開闊的接待處有青竹林、悠然流動的小溪和幾尾金魚,讓你不枉此行。環境設計走的是精致現代路線,大片魚紋狀的鏤空鋁板裝飾與垂墜銀光珠簾作為隔斷,劃分空間。最招牌的“沸騰魚”是一定要嘗的,對用料和做工都非常講究,辣而不燥、麻而不苦,魚肉鮮嫩。
袁家的寶貝小文同學辣得下不了嘴,簡單地吃了些點心就塞飽了,小孩子到了陌生的環境容易興奮,滿屋子亂跑著找著樂,開心的不得了,宣薇的目光追著孩子調皮的身影,有些感嘆,“小孩長得就是快,當年只有筷子長,現在已經到處跑了?!?
袁晶瑩笑著睨她一眼,對著坐在宣薇邊上的周雋青,一臉曖昧之色,“喜歡小孩子了吧,自己趕緊生一個吧,你們倆怎么還不結婚啊?周媽媽都急死了,在我跟前都嘮叨好幾回了?!?
宣薇尷尬著晃晃腦袋,面有羞色,周雋青淡笑著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燈下他的臉雪白透明,羊脂玉一樣,看起來更象個神仙人物,從眼神到靈魂,都是那么的干凈.
結婚的事情宣薇不是沒有想過,但是這種事情一個女孩子怎么可能先說得出口,周雋青疼是疼她,生活工作上都縱容著她,但從頭到尾沒有提過結婚的事情.
男女在一起時間長了難免有些卿卿我我的親熱舉動??墒侵茈h青再沉醉激動,始終沒有越出那雷池一步,宣薇明白自己的感情已經不再是陽春白雪那樣純潔,她和周雋青在一起,更多的是享受這份寧靜,有一些停泊港口的歸屬感。但是有時候她也很困惑茫然,不知道周雋青對自己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種愛情。
不過有時候她轉念一想,反而很感激周雋青在結婚的事情上沒有步步緊逼,反而能讓自己安下心來做一些事情,本職工作這邊已經上了軌道,百惠那邊隔三岔五她還是過去幫點小忙,后來她實在忙得沒時間于是把同學里成績最優異扎實的鐘平介紹過去了,徹底解決了LEON的后顧之憂。LEON和姚平對她都很感激,大家還是經常喊她出來坐坐.所以人緣朋友上她都是不錯的.
宣薇很清醒地知道女人一生要分成好幾個領域,每個領域她希望自己不但能及格而且做到八十分,所以她希望自己在婚前,至少能有充足的時間讓自己在工作上再上一個臺階。然后在婚后她至少也能徹底安下心來相夫教子.努力做好一個賢妻良母的本分.
袁晶瑩好心想撮合兩人快點進禮堂,卻見兩人都淡淡的沒什么大的反應,心想這兩人大概有他們自己的想法,自己只是個普通朋友,有些敏感問題上只能點到為止,不便說得太多,于是自然她就想轉了話題,免得大家尷尬。
然而她后面說出的話,卻一語掀起千層浪,掀起了很大的風波。
袁晶瑩聳聳眉毛,神秘地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各位,我有一個關于我們共同的老朋友陳安冬的舊聞,不知兩位想不想聽?"宣薇正埋頭和水煮魚片在大戰,辣得喉嚨里好象都著了火,一頭都是汗,聽到這話她猛地抬頭,那一眼,尖銳而且雪亮,象芒刺和閃電一樣,很快,她翻了袁晶瑩一個大白眼,然后面色如常,繼續低頭吃飯.
周雋青正在倒酒的手瞬間也滯了一滯,氣氛頓時微妙起來,但是他很快恢復自然,春風和氣地笑,“晶晶越來越有說書先生的氣勢了,只是手里差那么塊驚堂木了,有什么新鮮事,說來聽聽。吃飯的時候別賣關子,搞得大家消化不良?!?
蕭桐在一邊也隨聲附和著同意,于是袁晶瑩風頭越發勁足,她和氣問周雋青,“聽說一年前陳安冬帶著他夫人去府上去過,你們對那位林小姐印象怎么樣?”
周雋青溫和笑笑,他放下杯子,幽默道,“我對別人的老婆可不感興趣,老實說幾乎沒印象了,好象還不錯,蠻大方得體的.”
宣薇停了筷子也努力思索了一下,勉強回憶,印象里那天林茉莉的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似乎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很嬌小美麗,很瘦很白,白得......象蠟燭?!?
“還有呢?沒發現其它不妥當的地方?”
宣薇茫然搖頭,“很正常的一個人啊,怎么了?”
袁晶瑩表情得意,眼睛里有一絲抑制不住的嫉恨和興奮,就象菟絲花剛發的嫩芽,頗有幾分還原她小時候的狡黠神采了,“說你笨你還一直不承認,不過你苯是苯點,福氣還算是好。”
宣薇豎起一根手指在唇前,嘴唇厚嘟嘟的,辣椒造就了她一臉的紅霞,“大姐!請言歸正傳!”
“她的腿里面有鋼架,走路有點瘸,你們怎么都沒看出來?”袁晶瑩說得活靈活現,好象她親自見過那位茉莉太太一樣。
“聽說是陳安冬也就這幾年和他父親房地產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可以前在深圳那邊他衰得很,生過一場大病,聽說他生病住院時,那位林小姐為了照顧他,在來回奔波醫院的路上出了車禍,殘廢了一條腿,不過也有人說她是故意撞的,為了得到陳安冬下了狠心,陳安冬病好后只有做了冤大頭,馬上娶了她,那林姑娘的父母是當地響當當的的大人物,很厲害,陳安冬也得罪不起,后來他們利用讓陳安冬迅速出國了結了結婚這個難題,聽說安冬父親在S城的項目也是在他們資金的投資下才興旺起來的。
不過人有孬命,也沒辦法,那位林小姐又天生的輸卵管堵塞,不能生孩子,外人看起來如今的陳安冬是風光的不得了,其實暗地里估計是苦不堪言,真是......報應啊!"
袁晶瑩瞄了宣薇一眼,她雖然言下之意是為了宣薇抱不平,可是宣薇聽到她作踐安冬,心里還是百般不舒服,宣薇聽故事聽得入了神,表情好象有點呆滯,臉上粉色迅速退去,燈光下顯得有些微白.
宣薇此時突然覺得胃里猛地一抽,象是被人重重踹了一腳,針扎了似的疼痛,剛進嘴的那一口那辣椒的威力實在太大了,嗆得她眼淚都出來了,心肺都在疼,看來胃病發作的真有些不是時候.宣薇平時覺得好聞的那些香料花椒桂皮什么的轉眼都油膩膩了起來泛著惡心.
周雋青淡淡掃了宣薇一眼,兩道眉毛豎起來,眉宇之間有些冷凝沉重。
他伸手倒了一杯酸梅汁給她,"不要吃太多,辣得等回又受不了."
宣薇沖他擺擺手,胃不好,現在她根本不能喝冷的和酸的.
“你怎么知道這些事情的?”宣薇忍不住尋根問底,很是懷疑袁晶瑩的消息來源,潛意識里她看得出袁晶瑩有絲幸災樂禍的表情,可能是為了當年袁永享的事情,袁晶瑩至今還轉不過彎來,對于陳安冬負面的事情極有可能無限擴大。
“我有同學和那位林小姐在一個單位。也有可能是戲言,女同胞嘛,家長里短的,難免話多,大家當閑話聽完就算,趕快吃飯吧,”蕭桐無奈地看了老婆一眼,不無歉意地看看大家,
周雋青和宣薇面面相覷了一會,都陷入一片良久的沉默中。
周雋青那天晚上喝了不少酒不能再開車,于是兩人打了車回去,周雋青還是堅持要送宣薇到家了再走.
兩人回家的路上也很少說話,周雋青點了一根煙,深吸了一口,手都有些顫抖.
"現在后悔還來得及."他嘎啞著嗓子,有些嚴肅,面色又有些黯然,宣薇凝眉注視著那張俊秀蒼白的臉,心頭微微有些酸澀又有些委屈,但是她也沒說話,只是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胳膊,把頭也依偎到了他的肩膀上.吸取著那久已習慣的檀木的溫暖氣息
周雋青身體象緊蹦的弦輕微震顫,旋即放松.
回到宣薇的蝸居時,周雋青等她一進了門就頓住了腳步,凝神注視了她一會,轉身欲走.
宣薇從后面撲過去,沉沉地,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脊梁處廝摩著,"今晚不走好不好?"她聲音因為害羞細不可聞.
周雋青大腦瞬間一片雪白,象是被閃電劈了似的,他呆滯了足有三秒鐘,跟自己的心爭斗了半天,才清醒過來,他的手輕柔地蓋上了纏繞在他腰間的那雙手拍了一拍,嗓音低沉"我....不能,小薇,除非明天去領證,我今晚才能留."
宣薇仍然把臉深深地埋在他的背上,聲音任性嬌柔,悶悶的,帶點鼻音,象是從棉花堆里傳出來似的,"我不管,那明天一大早我們就去領結婚證."
周雋青心里劇烈震顫,激蕩,欣喜,疑惑?
他驀然轉過身來,雙手緊緊地捉住宣薇的肩膀,目光落在了她的臉上,深沉而感慨,"你說真的?明早去?"
宣薇的眼淚溢了出來,亮晶晶地掛在臉上,象兩道小溪,她拿手在他胸前淺捶了幾下,象啄木鳥一樣,她皺皺可愛小鼻子,笑了,"蒸的?還是煮的?你從來都沒有向人家求過婚,人家怎么知道你要不要娶我.?"
周雋青目不轉睛注視她良久,目光清亮,捉摸不定,忽然他長笑一聲,如冬雪消融,春水蕩漾,他伸手攬她入懷,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人家喜歡忙來忙去,我只好等哪天人家不想忙了再求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