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燁卿躺在牀上,大腦裡是一片是虛無的空白,耳邊時而傳來些響動,證明這個房間不僅僅是她一個人,儘管閉著眼睛,但僅憑著那細微的動靜,她就能清楚地知道另一個人在做什麼。甚至從聽到那個人腳步聲開始,就有感應似的清晰她的一舉一動。也許那不是感應,而是長時間磨合的默契。
譬如眼下,她的腳步沉重伴隨著來回晃動的水聲,想必是要替自己擦身了。
一天之中大小姐最喜歡的便是這個時候,安靜中帶著一點溫馨,總有種錯覺,她們已經在一起很久很久了,三十年,四十年,像一對老婦老妻,一個病重在牀,一個寬衣解帶、不離不棄,
溫熱的毛巾拂過臉龐,帶著淡淡的女人香,這是江若塵獨有的香味。聞香識女人,什麼樣兒的香配什麼樣兒的人,也許江若塵的香不足以迷倒衆生,卻獨獨可以令她易燁卿神魂顛倒。
身體在不斷升溫,微微地泛起一層紅暈,讓原本便仿若凝脂一般的肌膚更添一層誘惑。解開衣襟,江若塵輕輕地在赤/裸的鎖骨處印上一個吻,與此同時,她明顯察覺到小易身子因她的動作變得緊繃起來,雖然那種變化轉瞬即逝,但是她已經感覺到了。不可否認這丫頭是個很好的演員,至少現在還有一個外人瞧出她是在裝睡,就連那些個專業醫生也沒有發現。
看著易燁卿輕蹙的眉宇,江總沒有再壞心眼兒地去挑逗病牀上的人。可即便如此當纖長的手指觸到自己的身體時,大小姐能感覺得到她的每一個毛吸血孔都在尖叫。以前,易燁卿一直覺著自己是那個說著“上級的名單我知道,下級的名單我也知道,但那是我黨的秘密,不能告訴敵人!”慷慨赴義的江姐,沒曾想“敵人”只是略施美人計她便把持不住了。
像擦身這般親密的事,江若塵自然不會假手於人,即便知道易燁卿已經醒來,可以自行洗澡。所以這樣的“酷刑”每天都在持續,江總孜孜不倦,大小姐似乎也樂在其中。
幸而在一番煎熬之後,咱們是大小姐總算挺過去了。
聽著洗手間復又傳來的水聲,易燁卿暗暗舒了口氣,她的定力越來越差,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破功,只是到時下場一定很慘,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先偷偷地告訴江若塵,但自古有云,坦白從寬,牢底坐穿!她又怎能蠢到自投羅網呢?
洗漱完畢以後江若塵準備了每日臨睡前的最後一個環節——講故事。大小姐管這叫“睡前安定”每日一篇,一覺到天明。黎姑娘說這是江媽媽tell story,反正不論叫什麼功效卻是大同小異——催眠!
江“媽媽”今天講得還是《小王子》,這個故事她已經講了三天,事實是每次開講不到三分鐘,易燁卿便會睡死過去。所以一會兒玫瑰花,一會兒狐貍的,情節跳躍不可連貫,大小姐只當自己是在聽動植物世界。只是今天卻是破天荒地一點睡意都沒有,是以她能夠聽到之後那段讓她終生難忘的話。
“你們很美,”他繼續往下說“但是很空虛,沒有人會爲你們而死,沒錯,一般過路的人,可能會認爲我的玫瑰和你們很像,但她只要一朵花就勝過你們全部,因爲她是我灌溉的那朵玫瑰花;她是那朵我放在玻璃罩下面,讓我保護不被風吹襲,而且爲她打死毛毛蟲的玫瑰;因爲,她是那朵我願意傾聽她發牢騷吹噓甚至沉默的那朵玫瑰;因爲,她是我的玫瑰。”(引自《小王子》)。
“玫瑰,小易你知道嗎,你於我而言就似小王子的玫瑰,無論你是怎樣的,你都是我傾心灌溉的玫瑰,即便是有瑕疵,你在我眼裡都是無法替代,值得原諒的……”易燁卿感到手上一熱,自己的左手就被握到了溫暖的掌心中,指尖觸到一絲光滑的皮膚,她知道那是江若塵的臉頰,隨後沾到的是一股溫熱的溼意,那是眼淚?她有些不敢相信這是江若塵的眼淚,她從來不認爲有什麼事是可以讓這個女人落淚的,在人前江若塵這個女人一直是個冷面冷心的存在,生意場上的女人多半是冷酷而又無情的,所以即便是面對於自己有養育之恩的人的死亡,她都能冷靜處之,不露半分情緒,然而面前這個追逐了多年的女孩卻讓這個女人感到無所適從。
要說不心疼那是假的,滾燙的淚水煎熬著易燁卿的心,她多想起身,親吻她潮溼的眼眶,品嚐那淚中的辛酸,告訴她,“我醒了,再也不會讓你落淚了!”
“你究竟還要讓我等多久?”……耳畔是那低低的泣訴,三分哀求七分埋怨。
是阿,我究竟想要讓她等多久?易燁卿問自己,她怎麼捨得讓她落淚,又怎麼可以忍受她爲自己心痛?真正相愛的情人是可以心意相通的,所以她也同樣心疼著江若塵的心痛。心尖一疼,中指一動,都說左手中指是離心臟最近的地方,變故來得太快,卻又是那麼的理所應當。
“你總算肯醒了嗎?”凝視著那雙漆黑的眸子,江若塵原以爲自己會毫不客氣地甩她一個耳光,質問她看著自己傷心難過是不是很開心,很有趣,然而當她們彼此對視良久之後,她只是淡淡地吐露自己的心酸,還帶著點委屈和哀怨……
“別哭”,指背刮過溼潤的眼底,換來的卻是另一波無聲無息的潮水,隨即那坐在牀前人直起身,。
“別走!”就在那指尖鬆離的一瞬,易燁卿反握住一直溫暖著自己的手,那種本能的原始力量令她們同時一驚,將要失去的巨大恐懼令大小姐不願放手,也不能放手。
兩人一站一臥,相持片刻,江若塵受不了那人似被遺棄小狗般可憐的眼神,輕輕拍拍她的手背寬慰道,“我不走,只是去洗把臉而已!”
“真的?”輕輕呢喃了一句,見江若塵點頭,大小姐才捨得放手,眼睛卻仍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背影,直到目送她到洗手間才收回膠灼在她身上的目光。同時曲起指節,將指頭送入舌尖一舔,果然有一點苦,有一點酸,那是淚的味道,易燁卿一面替江若塵心疼,一面忐忑自己接下去的處境。她把強大若江總這般的女人惹哭了,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你別以爲我是爲了你哭,只是這兩天,天氣乾眼睛難受纔會時不時的流淚……”驕傲如江總,又怎麼可能承認自己爲了個小屁孩而哭,幸而她道具準備齊全,眼下一副黑框眼鏡很好地遮掩了眼底的青色。
江若塵很少戴框架眼鏡,其實她的近視度數不高,非到不戴不可的程度,她會戴隱形眼鏡。像這樣的黑框眼鏡,自她們認識以來,記憶裡這樣的次數也絕對不會超過一個手掌。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們初初見面時,在易家老宅,那時的她垂下一頭青絲,摘去眼鏡,第一次向自己露出清秀婉約的面容,以致後來的後來那個場景一直在易燁卿的腦海裡盤旋,現在想來那個撩發的動作無疑是一個觸動大小姐神經的萌點,只是當是被仇恨矇蔽被其忽略了而已。然此時江若塵的黑框眼鏡成了開啓記憶之門的鑰匙,撩撥著她的心緒。
這樣的江若塵處處都透著濃烈的禁慾味道,這讓大小姐很自然得聯想到了多年以前的一位教導主任,黑色制服,黑色眼鏡,若是江若塵手持一根教鞭……思及此,易燁卿臉上一紅,身體也似微微起了變化。
江總自然是不知這姑娘的心猿意馬,見她怔怔地瞧著自己,只以爲近來奔波勞碌,大小姐是看出了她的疲態,更有甚之,指不定正在細數她眼角的細紋,無論是多理性的人一旦知道自己的愛人會有嫌棄之心,哪怕只是一個無影的苗頭,都會喪失固有的理智。念及此,一股惱意涌上心頭,便道,“易燁卿,你不覺得你該解釋一下爲什麼遲遲不願面對我的原因嗎?你別告訴你這個睡美人是今天才被我吻醒的!”
易燁卿沒想到江總會是這般平靜仿若早有預料一般直面她的甦醒,隨即驚道,“你知道我是裝的?爲什麼……”
“是我先問你的,先來後到,你該先回答我,我再考慮要不要回答你!”江總一旦披上理智的鎧甲,總叫人望而生畏,即便先下依舊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咱大小姐只當這是“刑訊逼供”前的懷柔政策,一時也顧不得自己那僞紅巖精神,乖乖招供,“我不是不想面對你,只是敵暗我明,有人想置我於死地,我若好端端的醒來,難保他們不會再次痛下殺手,只有我不醒他們纔會鬆懈,露出馬腳……”
“你爲什麼願意告訴黎諾卻不願告訴我?”聽此,江若塵眉頭一鬆,接著問道,“難道不是因爲不敢面對我有可能是你姐姐的事實?”
“當然不是,你不是已經做過DNA了嗎?證明我們毫無血緣關係。外面的訊息總要有一個人告訴我,而你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而且那些人對你的關注肯定要比黎諾的多,說不定你身邊早有他們的眼線,相對而言諾諾要比你更容易僞裝一些。”
前兩個答案江總還算滿意,眉色漸開,不禁揉了揉大小姐略顯凌亂的頭髮以示鼓勵,“最後一個問題,你出車禍的原因有沒有一點是因爲那封快遞?”
江若塵屏息凝神,雙眸直直地盯著面前的姑娘,兩人對視片刻,顯然都清楚這個問題的意義在於何處,在得到“不是”的答案 ,江總原本緊繃的神經明顯一鬆,長久以來積壓在心中的大石也總算落了地,其他書友正在看:。
“車禍是人爲的,與我的情緒無關,說實話剛看到那份文件時我的確很痛苦迷惘,我不是沒有想過要逃走,但是後來我想明白了我們連男女的界限都可以跨越,又何必去被那些所謂的血緣血親而拘束,愛一個人總是需要一點勇氣的,你爲我做得夠多的了,我如果連站在你身旁的堅持都沒有,怎麼還配得上你,只是我始終不夠你的勇氣去面對……”
“不,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對著易燁卿沮喪的神情,江若塵再次將吻貼上她的額頭,在大小姐驚愕中莞爾一笑,而後輕拍她的臉頰道,“站在輪到你了,你有什麼要問的嗎?”
“你爲什麼不生氣,我害你傷心難過了那麼久,你剛纔還……”還哭了,這三個字大小姐倒是沒說出口,她敢惹江若塵哭,可沒膽再拂她的面子。易姑娘琢磨著難道是江總演得苦肉計引自己就範,嘴裡卻又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醒來的?”
“其實你也沒能騙我很久,我估計你是在我去江縣的時候跟黎諾接上頭的,因爲從那以後你的諾諾就變得奇奇怪怪的,真正引起我懷疑的是浴缸裡出現的浴鹽,你每天趁我不在的時候都會洗澡,大概是用了無香型的香波和手工皁,香葉可以掩蓋,但是你的浴鹽卻出賣了你!”
“原來你都知道,那爲什麼還要每天給我擦身?”幾乎就在這個問題問出口的剎那,易燁卿便有了答案,“你……你……你是故意的!”
瞧著自家姑娘又羞又憤的小模樣,那心口最後一絲怨氣也隨之消散而光,然江總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故意吃豆腐的,遂挑挑眉尖道,“不是你要演戲的嗎?我只是配合你而已!”一句話把易燁卿堵得啞口無言,毫無還擊之力,只能抓耳撓腮地暗自鬱悴,想想江“媽媽”這樣的報復已算仁慈,至少沒有藉著擦身的機會對她痛下殺手,只是被吃點豆腐而已她又不會因此少塊肉,當即也就不再糾結,只問她爲何不揭穿自己,還要配合演戲。
江若塵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她有沒有聽過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她說她不願意逼她,寧願像那個充滿智慧的女人一樣,講滿一千個故事,等待愛人自願清醒的一刻。
易燁卿問她如果我永遠不願醒來你是否會將這個童話故事一直講下去。
江若塵一笑,道,“易,真傻,明明知道自己不會忍心這般對我的!”
那一晚她們還聊了很多,之前那些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隔膜在坦誠中慢慢消融,江若塵告訴她,最近一段時間自己所遇到的困境,易燁卿分析了她對眼下時局的看法以及對幕後之人的猜測。
夜很靜,她們彼此相擁而眠,索取著對方的溫度,雖然沒有進一步的親密行爲,然而看著懷中熟睡的女子,易燁卿心中滿滿的都是幸福。直到此刻她仍然不敢相信江若塵就這麼輕易地原諒了自己。黑暗中她想起了之前與黎諾的談話,如果說佘顏麗的好是對每一個人無私的純善,那麼江若塵便恰恰與之相反,她有著所有商人的冷酷無情,她可以對人狠,甚至對自己狠,爲達目的不折手段,卻唯獨對她易燁卿是個意外。她包容她的任性,寬恕她的退縮膽小,她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了另一個女人身上。
在江若塵的身上,易燁卿時常可以看到母親的影子,可是她們對她分明是兩種不同的愛,可爲什麼愛的方式卻如此的相同?
後來易燁卿想明白了,只有當一個人愛對方勝過愛自己的時候,她的愛才可能包容對方所有的缺點和錯誤,所以母親和江若塵的愛才會這般如出一轍吧?……
說起來俺不虐這幾位姑娘,大夥就開始虐俺了,俺真心覺得還是寫虐來的得心應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