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中期,郝愛國先生結束了軍旅生涯,響應在南海邊畫圈老人的號召開始下海經商,那是個想賺錢還不需要拼爹的年代,憑藉著三分聰明七分運氣,郝先生迅速站穩腳跟,成了先富起來的那一部分人。
小富之後愛國同志不是想著買套房給家人提高提高生活品質而是想著儘快給自己找個靠山。不能怪郝愛國沒有安全感,第一他不確定他兜裡的小錢什麼時候會被絕大部分的窮人扣上薅社會主義羊毛的罪名。第二他還想用小錢賺大錢。
郝先生沒上過幾天正兒八經的學,但那時他已經知道了如何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他要找靠山,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原來的營長。當初在部隊的時候就沒少得營長的照拂,聽說人家轉業之後去了市委,郝愛國同志特別買了兩條雄獅,兩瓶簡裝的茅臺,幾斤自家老母雞下得蛋,帶上託人從深圳給老長官寶貝兒子買的電子手錶,雄糾糾氣昂昂去了市府大院。
說到此大概聰明的各位已經猜到郝愛國背後的靠山是誰了。沒錯就是喬先生的父親,喬嚴森。所以喬、郝兩家交好是順應歷史發展的必然產物。
自那以後喬先生爲郝愛國出點子,尋路子,郝先生替大喬先生出錢出力,打通向上趴升的道路,一個錢越賺越多,一個官越做越大,是以兩人真真稱得上是狼狽爲奸、官商勾結。這般互利互惠決定著兩家在發展壯大中往往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因此即便喬偉同郝曼雲離婚,那種事實存在的同盟關係,也是不會輕易改變的。若是喬家出了事這郝先生自然就在受波及範圍。他沒天真的想去逃,有些事他想逃也逃不了。由此,夜裡一收到消息,便像替自己準備後事似的方方面面都安排了遍。
兒子是個敗家子,公司留給他破產是早晚的事兒,不可;女兒指望不上,自從和喬偉對薄公堂,郝曼雲就跟瘋子一樣隨時隨地發脾氣打砸,自己都顧不好了,還怎麼顧這個家。郝先生思前想後,不得不承認他身邊能用得上的唯有佘顏麗一人。養在身邊的一雙兒女不頂用,最後還得依靠被自己拋棄了二十多年的女兒,他臉上有些掛不住,可這時候顧得面子就顧不得裡子,他爲了保住郝家上上下下的口糧,也只能豁出老臉去求。
“公司這邊這些年積累下來的老本足夠啃上兩三年,我不求你這一年內有什麼建樹,只求能捱過這一段,之前我鋪的面太大,你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收攏資金,把它放到安全賬戶上……”說完,郝愛國真得像是個交待完遺囑,等被拔氧氣管的待死之人,頹然地癱坐在皮椅上。
郝先生沒到一夜白頭的地步,但瞧他下巴底下細短的胡茬,以及發青的黑眼圈,佘顏麗深知這回郝董絕非小題大做。喬家的事她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她最恨喬偉總共兩次,一次是他拿黎諾的父母威脅她,還有就是上回拿藥差點迷/奸她,這兩次她都有足夠理由和手段報復喬少爺,可是她沒有那麼做,不是因爲她不捨而是她清楚與喬家作對無異於以卵擊石。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絕跡不可得罪姓喬的,如今有人拿喬偉做文章想必是已經捉到了喬家的把柄,且有把握一舉將喬嚴森扳倒。
“喬偉是被關了還是被控了?”佘顏麗絕對不承認自己這是在關心姓喬的,她還沒聖母到關心一個給自己下藥的強/奸犯,她們之間的情分早已在那顆藥丸的作用下消失殆盡。她之所以問完全是出於八卦以及報復的心態。
“不知道……”郝先生苦笑,一句不知道纔是最可怕的,不知道對方底細,不知道最終目的,連喬偉現下是死是活都是不知道的。想要知道也很容易,郝愛國端得比誰都清楚只要他自己進去了,事情到底如何也就清楚了。
如此這般郝董膽戰心驚地過了三日果不其然,星期三的下午四個男人闖進郝董的辦公室,拿出一本黑色麪皮的證在人前一晃,佘顏麗還沒看清裡面的內容,將將看到一個大國徽,那人便把本子收起來揣進兜裡好像別人看一眼就能把那國徽撬掉一個角似的。
“郝愛國先生麻煩你跟我們去局裡一趟……”
“國徽”說得還算客氣,沒有逮捕令也沒有上手銬,郝先生早有準備也不多做辯解,只是象徵性地同慌慌張張進來的助理道了句,“幫我聯繫錢律師”,然後起身瀟灑地套上他泡妞戰袍白色西服外套,順手拍拍大班椅的椅背,似有深意地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佘顏姑娘,“以後這裡全靠你了……”隨後便隨著來人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之中。
人生堪比一場戲,郝愛國前半生混得順風順水,風風光光,沒有人想到臨到退休了這老傢伙居然鋃鐺入獄。佘顏麗原本應該仰面大笑三聲,然後應景地啐一句“郝愛國你也有今天,報應不爽!”然而站在空無一人的董事長辦公室她只覺著心下悽然,一時不察竟連藏在心底二十多年的恨意都隨著郝先生的離開消失了一般。
這三天,郝先生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幾乎時時都把佘顏麗揣在身邊,看文件,處理麻煩,不能手把手地教導因爲時間太短,只能用填鴨的方式,將能想到的一氣兒都給她填上了。雖然明知這是郝愛國無可奈何地利用,但凡他一雙兒女有一個能作爲的今天這位子就絕輪不到她頭上,但對於郝先生佘姑娘仍是隱隱地生出幾分同情之意來。
十分鐘之後,郝愛國口中的錢律師出現在佘顏麗的面前將一大堆已有郝先生簽字的文書遞到佘姑娘的面前,逐一讓她簽字畫押。一份股份託管協議,一份親子確認書,一份任命書。所有文件一式三份,待佘顏麗簽完一共十六頁紙,才驚覺自己已然成了這郝氏的半個主人。
恍惚一夜醒來,第二日只要是當地出產的幾乎所有報紙雜誌除了A市三巨頭之一的郝愛國被捕之外,就是郝家認女這一條,兩大消息一左一右或是一上一下同時佔據頭版頭條,不分伯仲。一時間所有的鏡頭都聚焦到了郝氏新任家主之上。
小三突然成了太子女,不僅外面的人議論紛紛,就連郝氏內部也掀起了不小波瀾。質疑之聲當然有,但礙於郝愛國一向奉行的民主專政,郝董手裡握著50%以上的股份,他的旨意即便有人質疑也不容人反駁。
佘顏麗再上一級從原來的總經理升至執行總裁,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將幾個背後拿她出身嚼舌根的小員工連根拔除,郝愛國專,她比郝愛國更專,外人的嘴她管不了,郝氏內部眼下她一人獨大,誰敢拂逆就是找死。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這樣熊熊燃燒起來。
這回佘總真是成了名副其實的佘總,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江總不比旁人早多少。意外是必須的,郝愛國這一任命比當年易翰謙那天馬行空的決定來得還要大膽。畢竟佘姑娘對郝家的仇恨根深蒂固,雖說是郝家的親骨肉但殺傷力不比外面的豺狼虎豹低。但她清楚佘顏麗爲人,絕不是落井下石之人,只是郝先生臨危之時還有如此魄力倒是讓人始料未及。
無論如何,江總代表易氏上下在第一時間向佘總髮電以表祝賀,並且時刻關注著郝家這出家庭倫理劇的後續發展。
同樣關注著這一劇幕的還有咱們的黎經理。黎姑娘熱衷八卦事業,縱使不久前自己身先士卒被別人徹徹底底八卦了一回,依舊改不了對此的熱情。所以某日清晨醒來當她瞧見公司樓下報刊亭不論是黑白的報紙還是花裡胡哨的雜誌封面上無一不掛著某隻妖精的大頭照時,果斷入手將當天與之有關的每冊一份收入囊中。以後接連數天都是如此,使得報刊亭的老闆一看見這位金主就笑著起身相迎,不用她開口便道,“小姐,還是老樣子是吧?”而後不待黎姑娘回答,就一樣拿一份算好價錢送到她手中,再對攤子旁邊的小餐車老闆娘吆喝一句,“一個煎餅果子加火腿腸加肉鬆……”
然後黎經理就叼著加了十足料的煎餅果子,懷裡一大疊,一步步地挪進易氏大樓。她喜歡煎餅果子那種層次分明的口感,並對此樂此不疲,就如同她孜孜不倦地收集所有和妖精有關的八卦新聞一般。爲了有足夠的時間閱讀這些資訊,黎經理大大縮短了平日蹲坑的頻率以及時間,中午也不在員工餐廳就餐改帶黎媽媽的愛心便當,就連午休時間也免了,儘管內容往往重複,單一,換頭換尾加個吸引人眼球的標題,它又是一篇新報道,但她依然兢兢業業一字一句地啃,拿出她當年高考的勁頭,彷彿少看一眼妖精就會變成蝴蝶飛走似的。沒幾日的功夫黎諾買的那些個報紙雜誌就累了一摞足足到了腰上,且一直有上升的趨勢。
關於郝氏的報道持續升溫並不是沒有來由的,原先是因爲郝氏,“佘顏麗”這個名字才被曝光,之後短短數天勢頭便扭轉過來,郝氏因爲佘顏麗這個頻頻出鏡的美女成爲焦點中的焦點。連同郝氏的股票也如過山車一般跌宕起伏。沒錯一開始因爲郝愛國被捕,股價經歷滑鐵盧,就在業內以爲這支曾經的績優股要一路下跌,從此一蹶不振之時,沒想到郝家那看似花瓶一般的新任家主竟然以散盡家財的方式力挽狂瀾。
說是用散盡家財絲毫也不誇張,郝愛國一輩子從未做過善事,可是他這野生放養的女兒一上臺就把可以做的善事都做絕了,什麼孤兒院、養老院、資助貧困生,爲此有人笑話這姑娘是故意給她爹搗亂的(這種危機關頭不捂著荷包不是搗亂是什麼?)但當看著郝氏一路下滑的股價開始慢慢向上爬升時纔有人驚道,這個女人不簡單。
佘姑娘的理念是當自己無法改變輿論對你的關注時,只能儘自己所能改變輿論的導向,從而淡化它對自身的影響。她借慈善爲郝氏造勢,讓人人都瞧見,即便沒有郝愛國的郝氏依然不缺錢此其一,營造好的輿論氛圍提高郝氏在公衆面前的商譽此其二,當然不否認她還有一點點替郝先生散錢消災的小心思在裡面。反正效果如何最直觀的便是終日在交易市場奔波的股民,而事實證明佘總並不僅僅只是一隻好看的花瓶。
佘姑娘的一言一行,黎諾看在眼裡,感觸自是良多。一年之前她們倆還是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的兩個小經理,彷彿一朝佘顏麗就做了上市公司的總裁,擠身成爲這A市除江若塵之外最年輕最有錢的女人(之所以沒有用最美麗,是因爲在黎諾的心裡妖精的美麗不在江總之外)。每每思及此她心裡都是鬱郁的說不出的滋味,又有些慶幸當初分手的決定。她時常會揣測做上總裁的妖精會在想什麼,這是她想得到的吧,要不然她當初也不會處心積慮地跑去郝氏,她是否會開心呢?
“我要是她我纔不會高興,即使坐擁數億家產那又怎麼樣,身邊連個可以分享財富和苦惱的人都沒有,周圍盡是一些惦記自己什麼時候翹辮子的傢伙”,彼時大小姐啃著一隻泡椒鳳爪,一邊吐著嘴裡的骨頭,一邊對著黎諾道,“嘶嘶,太辣了,下次做得清淡點兒,哎諾諾你信不信妖精說不準在羨慕我能吃到你親手做的泡椒鳳爪也不一定!”
“別胡說,我跟那個傢伙已經沒關係了,而且她又不知道你醒了,別忘了你現在還是躺在牀上的一株植物呢!哎你少吃點,待會兒江總來陪夜,要是渴了看你怎麼辦!”黎諾斜睨著吃得毫無形象一夜/情,勾了勾脣角,收起食盒,她就奇怪了這大小姐怎麼對膠原蛋白如此熱衷。
言及江若塵易大小姐眉毛不禁皺了起來,“黎諾你說江若塵要是知道我騙了她,她會不會生氣啊?”
“怎麼怕了?”黎姑娘挑挑眉梢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你這個法子到底行不行啊,要是那個人不出現,你就一直這麼躺著也不是辦法啊!”
“我覺得快了,據我估計若塵手上的資金已經脫鏈,後續不濟,那個人一定會趁機吸納,只要拿到足夠剋制若塵數量的股份,他一定就會出現,到時候我就及時醒來揭開那傢伙的面具……”大小姐說得興起,舌尖抵著門牙露出個詭異的笑容隨後哼哼乾笑兩聲。黎諾受不了這傢伙的德性一巴掌拍在她肩上,叫她少做夢早睡覺。
伺候好大小姐,待江總來替班已過了各大電視臺的黃金劇場時間,黎姑娘一路哼著小歌,開著她火紅的迷你往家趕,臨到家門口的時候包裡的手機嗡嗡作響,因著剛買的原因,她還不太習慣這震動的頻率,待她掏出手機時已過半分鐘,不過貌似對方一直很有耐心,黎姑娘一看是陌生號碼,本能地就想按掛機鍵(不能怪她矯情實在是因爲被相親相怕了),可不知爲何她卻鬼使神差地按了通話鍵,黎諾將其歸於對新事物的不熟悉,但既然是接了她便只好出聲,同時找到鑰匙,插/入鎖眼,打開鐵門。
“喂,你好,哪位?”黎姑娘右肩夾著手機,兩手扒著鞋櫃換鞋,背景音樂是《Nothings?gonna?change?my?love?for?you》,黎諾估計她媽又在看魂斷藍橋,撇撇嘴,對著電話道,“喂喂,你好,哪位?聽到了嗎?”黎諾又重複了一遍,但電話那頭始終沒有人迴應,只有沙沙的聲音,黎姑娘有些惱,估計是哪個缺德鬼按錯了號,想要掛電話,可不知爲何又貼在耳邊聽了一會兒,這會兒不僅聽到沙沙的聲響,還有微弱的呼吸聲,這個呼吸聲是那樣的熟悉而遙遠,即使在夢裡她依然會夢到那個人的呼吸聲。心沒來由的一沉,快步走到洗手間反鎖上門,雖然竭力剋制,但她還是可以感到自己握著手機的手正在微微顫抖,耳朵始終貼著手機聽筒生怕漏聽了裡面的聲音一般,過了許久那邊依然沒有迴應,只是那呼吸的聲音越來越沉,沉到黎諾覺得自己再不出聲,那個聲音就永遠要消失掉一般。
“是不是你?”牙齒咬著脣,哆哆嗦嗦咬出這幾個字,淚卻已經溼潤了面頰……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不信我捂臉,俺的信譽就這麼差嗎?哼我一定要讓她們見面然後哼哼繼續後孃的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