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黎諾打開辦公室的百葉窗,把自己窩進柔軟的皮椅裡,和煦的陽光照在臉上,暖暖的,柔柔的……精緻的妝容卻遮掩不了滿身的疲倦,明明每天都睡飽八個鐘頭,可還是覺得累,累得她不想動彈,她就像一隻進入冬眠縮在殼裡的烏龜。她將這一切歸罪於佘顏麗那個死女人,如罌粟一般出現在生命裡,等到她戀上了、愛上了,這個人卻不見了蹤影,現在她只能犯著“毒癮”,忍受著分離的痛苦。
黎諾愣愣地對著桌上的檯曆本發呆,又是月底了,一排排的小方格里已經被打滿了的小叉,沒有那人的生活就像這打滿了紅叉的日曆本一樣糟糕,她很像向劇本里的臺詞說得那樣告訴自己,這個世界離了誰不可以,日子照樣要過,可是她遠沒有戲裡的人那般瀟灑,沒有佘顏麗的日子她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指尖輕觸那個被自己畫上“五角形”的格子,那麼輕柔,那麼小心,就像是在撫摸愛人的臉一般,這個記號是早在兩、三個月之前就標上去的,那是個很特殊的日子,她花了很時間,動了很多心思才“偷”到佘顏麗的身份證,知道了這個日子,對這一天她已經期待得太久了,她不止一次幻想著要一同湖邊漫步,燭光晚餐,可是如今她的情人卻不在身邊……
心底期待的星火還未燃盡,且有死灰復燃的跡象,零星的火苗最終成爲熊熊烈火,燃燒著她的心。
黎諾握著手裡的手機,看著那串熟悉的號碼,片刻之後又棄了手機,拿起筆筒裡的簽字筆取下隨手拿了張便籤紙,寫下幾個字覺得不妥,又將黃色的紙片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裡,再撕下一張然後以同樣的姿勢將其扔進紙簍。
如此反覆數十次,也不知道浪費了多少張紙,最後皺著眉長長地嘆了口氣在空白的紙上,用最平白的寫下自己的渴望,而後將紙片疊成小塊,如至寶般小心翼翼把它踹進兜裡。
一整日,黎諾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短短一上午便跑了七八次廁所,行政部上下數十口人,就看著他們的頂頭上司在廁所一帶徘徊,如諾咱們的黎經理不是個女人,準得被一干人取笑前列腺有問題,只不過衆所周知她是個如假包換的女人,所以又有人編排黎經理這是“好事”臨門,這兩天得躲著點,免得殃及池魚。
黎諾本人自是不知道這些,其實她只想在洗手間守株待兔而已,她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等待佘顏麗出現,然後親手將紙條交給她,可惜那人並沒有如預期的那樣出現,這叫黎諾很沮喪,沮喪過後卻又燃起了急切的渴望。
趁著午飯的時間,黎諾“不經意”地在銷售部附近逛了一圈,八卦信息就跟長了眼睛似的往她耳朵裡鑽,妖精今天穿著□的皮草,風情萬種地陪著大客戶去巡查公司名下的專櫃。
得知那傢伙不在公司,黎諾有些小小的失落,反正沒有“偶然遇見”的機會,又害怕秦小麻雀嘮叨,索性飯也不去員工餐廳吃,獨自一人走出公司。已是十二月的天,西北風鑽入脖子裡,不由得叫人直打哆嗦,落英繽紛,道路兩邊的樟樹幾乎都成了禿子。
空氣中瀰漫著甜膩的香味,那是烤燔薯混合著炒栗子的味道,很誘人,她喜歡,沒有多想黎諾穿過馬路,跟著甜香味兒尋到了賣烤燔薯的老頭,半人高的爐子外放著七八個大小不一的燔薯,黎諾挑了個最大,足足有她一個腦袋那麼大,放下錢,沒顧得上跟人討價還價甚至連錢都沒找便拿著燙手的紅薯走到小廣場,買了杯廉價的奶茶後坐到噴泉旁,一面嘬著奶茶一面剝著粗糙的燔薯皮。
路過的看著這個奇怪女人,分明是個白領美女,舉止卻這般邋遢不修邊幅,黎諾卻不覺得自己奇怪,依舊大口大口地嚼著,吃得津津有味,絲毫不受那些異樣的目光影響,直到一個響嗝從喉嚨口冒出來,她才停了嘴。半個燔薯下了肚,胃裡被撐得滿滿得連起身也成了件困難的事。
黎諾扔了塑料杯,背手拎著另外半個燔薯往回走,遠遠地隔著一道旋轉門就瞅見一抹熟悉的豔紅,腳下的步子不覺加快,身體貼著門框鑽進了門洞裡,幾乎同時偌大的玻璃門也停止了轉動,走在前面的人轉身疑惑地看向身後這個莽撞的女人,見是赫赫有名的黎經理這才收起嫌棄的目光,然而黎諾卻無心顧及其他,左右開弓擠開身邊的人羣,第一個從狹小的細縫裡鑽出去,一步步地走近,心裡就像按了個鼓手“怦怦”地跳得厲害。
近了,近了,距離愈是近,心跳愈是迅猛,兩人雖然並非一見鍾情,而是自然而來地走到一起,但事過盡遷,此時對著那個人她仍然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黎諾喘著粗氣小跑著走到那紅得似火的女人跟前,佘顏麗今日穿著一身黑色的高腰蕾絲裙,外面披著件紅色漆皮小皮衣,咋一看比紅燈還要乍眼,還有毒藥那股濃郁而又誘人的濃郁芬芳只要嗅上一口便叫人心醉……
兩人對視一眼,既沒有打招呼,也沒有刻意的迴避,只是以彼此可見的程度微微一笑。面前的電梯緩緩打開,背後一陣急促的腳步,午休的時間即將結束,藉著午休出外溜達的男女都陸陸續續地回來了,同乘一部電梯的同事見著兩位美女經理不約而同地“問好”,人越擠越多,兩位“高層”被人擠到了角落,背貼著冰冷的鐵壁,黎諾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人。
大冬天的還穿著雙絲襪出來顯擺,真是要風度不要溫度的死妖精,黎姑娘這廂在腹誹,佘顏麗卻是盯著黎諾手裡的東西大放光彩,陪個肚滿腸肥的大叔一上午,她已經受夠了,所以中飯沒吃便腳下抹油溜回來了,現下看著粉粉的紅心燔薯倒是胃口大開,恨不能奪過來啃上一口。
看著紅色的數字慢慢爬升,電梯裡的人漸漸變少,直到只剩下這兩人,黎諾插在口袋裡的手心在冒汗,躍躍欲試地拽著手中的紙條。
正在黎諾愣神之際,一雙手拂過自己的嘴角,黎諾低頭一瞧細小的碎末粘在佘顏麗的指腹,臉上瞬時一紅,想說什麼那人卻已經將手收了回去。心裡多少有些不捨,隱隱約約看見電梯裡的兩個比肩而立的人影,儘管模糊但它們的距離卻是如此之近,肩頭挨著肩頭,親密地像是依偎在一起。傻傻的希望電梯永遠也到不了頭亦或是世界末日就在這一刻發生,可惜現實終歸是現實不會因爲任何人的美好願望而改變。隨著“?!钡囊宦曗忢懀v有萬般不捨,分道揚鑣的時刻終究還是到了。
待門完全打開,佘顏麗先行一步,黎諾對那濃郁的香水味兒依舊留念,深吸一口氣後才戀戀不捨地跟著妖精踏出電梯口,忽然來了勇氣,將緊拽著的紙條和塑料袋一同塞到身前那人的手裡,而後快步離開。?
還未反應過來,黎諾已經沒有了蹤影,看著手中的半個燔薯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這還真算得上是“別緻”的禮物。燔薯還是溫熱的,紅色的塑料袋上有一層薄薄的水氣,佘顏麗脫了身上的小皮衣,坐到轉椅翹著蘭花指一點一點地剝開暗紫色的薯皮,黃裡透紅的薯心裡還沾著殘留的亮色脣彩。?
佘顏麗微笑著對著那一抹亮色張開嘴,咬了一大口,眼前彷彿出現黎諾吃得滿嘴末末的可笑模樣。還有那張黃色的便籤紙,有多少年了沒有人給她遞過紙條了,上學那會兒倒是經常收到,男人、女人的都有,步入職場之後紙條被鮮花、鑽石、跑車所代替,只是從未有心動的感覺,然而此刻看著這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片,心跳竟搏動地異??焖伲樕弦才狭艘粚蛹t紗,本以爲是一封情書,展開一瞧才知道原來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氣喘噓噓地跑回自己的辦公室,臉頰上的餘溫尚在,黎諾捧著自己的臉,在十幾平的空間裡轉起了圈,此時她就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貫沒心沒肺的傢伙品嚐到了初戀的甜蜜和酸澀,既有心慌又有期待。?
再過兩天便是佘顏麗的生日,這是她們在一起後的第一個生日,儘管佘顏麗一貫不喜歡這個日子,因爲這一天不斷地提醒她,母親和自己曾經所受的屈辱。黎諾卻不同,她感謝那位偉大的母親,同時也慶幸上天給她安排了這麼一個人。沒有人想要錯過同戀人分享美好記憶的機會,黎諾自是不例外,她迫切地想要與佘顏麗共度這一特殊的時刻。
佘顏麗怔怔地看著那張紙條出神,猶豫再三還是給黎諾回了短信。她有自己的顧慮,自從喬家大家長找她談話後,喬偉便再沒出現過,突然之間消聲滅跡,就像人間蒸發,佘顏麗卻清楚事情不會就此無聲無息地結束,愈是平靜愈是叫人不安。所以在給黎諾地回覆中也收斂了自己的真實情緒,只說“儘量”……?
雖然佘顏麗沒有明確答覆,但黎諾卻賭上她不會叫自己失望,依然緊鑼密鼓地籌備著,將縈繞在自己腦海裡的畫卷鋪開,力圖給心愛的一段“羅曼帝克”的回憶。?
日子一天天臨近,終於還是到了那一天,一大早佘顏麗便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女爲悅己者容,她也希望能和心愛的人一起擁有一個美麗的夜晚。?
可是那個人的出現還是打破了原先的計劃……?
喬偉的出現算是突然,但也在意料之中,佘顏麗從自己的奧迪車上下來又上了那輛黑色奔馳,若說是綁架那倒還真冤枉了人家,在易氏的地下車庫裡,只要她佘經理喊一嗓子,任何人都休想動她分毫。坐進車裡,短短一個多星期,再見面時,這個男人似乎改變了許多,下巴下續起了胡茬,瞳孔裡也佈滿了血絲,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人的狀態很不好,佘顏麗並沒有多說什麼,只由得那人開車,她是來解決問題而不是來點燃火藥桶的。
兩人一路無言,第一站車子開到了北郊的學院區,佘顏麗有些意外,卻能猜到男人的用意。踏入社會雖然已經有五六年了,可真正走出校園卻並不長,也就兩三年的時間,如今再次走進當初的象牙塔,卻已是物是人非。
相遇、相識、相戀,回憶太多,身邊的這個人終究不是能陪自己走完人生的伴兒。兩人一步一步踩遍了校園裡的每一個角落,拾起往日的記憶。實驗樓、階梯教室、體育館、操場……那些童話一般絢爛的歲月,永遠叫人無法忘懷。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有多少人願意等待
能懂得珍惜以後會來卻不知那份愛
會不會還在……
校園廣播裡響起迪克牛仔粗獷沙啞的聲音,彷彿每個人心中的都有一個曾經,只是再回首“曾經”已經成了滄海一粟。
喬偉蹲下/身子想要揹著女人在操場上散步亦如從前一樣,佘顏麗沒有拒絕,小心翼翼地伏到男人身上挺直著背脊,並非刻意卻在不經意間保持著彼此的距離。
俊男美女永遠是最奪人眼球的,只一會兒的功夫這一對已經吸引了不少豔羨的目光,有人甚至認出這一對正是當年叱吒風雲的情侶檔,校花、校草的的愛情故事總是學弟學妹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更何況同期出現的幾個出類拔萃的精英如今已經有不少登在了百年校園名人榜上,對這些孩子們而言他們就是自己將來爲之奮鬥一生夢想逾越的目標。兩人本就扎眼,加之這高調的舉動自然引來不少人的駐足圍觀,甚至已有人拿出手機開始拍照。才走完一圈的喬偉不得不將背上的放了下來,悻悻地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一站接著一站,回憶如潮水般溢滿了腦海,時間卻非永恆,總有到達終點的時刻。最後一站喬偉帶著佘顏麗去了家日本拉麪館,那是當初一同打工的地方,喬偉家境殷實但自小心高氣傲,一直認爲自己是這世上最行的那一個,成人之後就沒再向家裡要過一分生活費。恰巧佘顏麗也不是個甘心接受人施捨過日的人,因此那段日子他們共同努力,一起奮鬥,相互依靠,彼此鼓勵,也許愛情就在那時慢慢轉化爲割捨不斷的親情。
拉麪館的老闆是個土生土長的中國人,可老闆娘卻是個地地道道的日本人,聽說是在旅遊的時候相識的,是名副其實的一見鍾情,因爲男人貧寒,所以女方家長竭力反對,兩人後來就私奔到了這個城市做起了小買賣。再見故人,老闆夫婦一眼便認出了這對曾經的“小情侶”,向長輩似的詢問他們近來的狀況,打趣玉女也該是時候嫁爲人婦了,對於這些善意的祝福和調侃兩人只能尷尬一笑以作迴應,他們怎麼會料到當年的金童已爲人父,只是新娘不是她,玉女也找到了讓自己心動的人,只是那人同她一樣是一個女人……
“沒想到這裡的拉麪還是那麼Q ,那麼有嚼勁,高湯還是那麼濃厚,一點都沒變……”走出拉麪館,喬偉深呼吸一口氣,將清晰的空氣捲到胸腔中,感嘆道,“可惜我們都變了”!說完隨即跨入自己的奔馳車裡。佘顏麗瞥了一眼腕上的手錶也跟著進了車
汽車發動,車內的燈被打開,暖氣吹得人臉上熱熱的,有一些煩躁,有一些焦慮。
“我們走到今天,是你一手策劃的吧?”男人側過身看著右手邊的人很久,見她不應聲又繼續道,“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回到我的身邊,答應我只是緩兵之計,在你眼裡我纔是那顆棄子,對嗎?”
“喬偉,強扭得瓜不甜,這個道理我三年前就明白了,希望現在你也能明白”,言下之意他們之間沒有誰棄誰之說,只是愛情走到盡頭何必還要強求。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可以自由了,我就快實現對你的承諾,給你一個完整的家,我在努力可是你卻棄我而去,跟一個女人撕混在一起,還爲了她算計我!”男人並不是這般想,他無法忍受最愛的人對自己的背叛,他近乎付出了所有,就差把自己點燃了來照亮愛情,可是女人卻在最關鍵的時刻在背後捅了自己一刀,這是最不可原諒的!
“喬偉,你要我說多少遍,今天這個局面,你有錯,我有錯,但是其他人並沒錯,跟她沒有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雙眼在充血,男人不復往日的溫柔,扯著喉嚨對身邊的人怒吼,憤怒的雙眸盯著女人的眼睛片刻,嘴角勾出一抹淡淡地冷笑,隨後一字一句道,“你們想要雙宿雙飛沒那麼容易!既然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說著話男人一腳猛踩油門,佘顏麗只覺著背後一沉,車子便飛馳了出去。
100邁,180邁,220邁,看著指針飛速偏轉,彷彿坐在過山車上,整顆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佘顏麗已察覺了男人的意圖,緊緊拽著纏在身上的保險帶,睜大了眼睛瞅著正前方,前面的路被堵死,是一條斷頭路,奔馳卻絲毫沒有停車的跡象。
近了,100米,90米,80米,70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