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銳利的臉廓添上幾許柔和,耳邊是她絮絮叨叨的埋怨聲,面上肌膚傳來的,是她小心翼翼的碰觸,平靜的心房蕩開層層細碎漣漪波紋。
“晴兒。”高塵靜靜看著她,目光繾綣溫柔,仿若天上玄月般動人。
孟慕晴唔了一聲,心思放在手上,她不敢太用力,就怕會擦紅了他的面頰。
“有你在,真好。”低不可聞的呢喃滑出唇齒。
“少來這套。”別以為說這種話,就能讓她消氣!
一抹無奈的笑意在眸底山洞:“女子一生獨這大婚,最是重要,你值得最好的。”
他亦想給她世上最好的一切,不愿在這么重要的日子中,留下半分遺憾。
“高塵,你明知道眼下是個什么局勢,該收斂的時候必須收斂,不能……”勸解的話未說完,就被一只食指堵住。
孟慕晴微微擰眉,有些不滿他阻止的舉措。
“你無需擔心任何事,凡事有我擔著,”高塵淡笑道,眸色異常堅定,透著一股強勢、霸道,“你只要乖乖做待嫁新娘,等著吉日到了,為我披上嫁衣。”
孟慕晴又覺得好氣,又略覺感動。
他的心意,她豈會不懂?正是因為在乎,才想竭盡所能的為彼此做到完美。
她緩緩蹲下身,小手握住他膝上的大手:“正如你的想法一樣,我也希望你能安好,快活無憂。”
“我知。”高塵反手一拉,將她卷入懷中,“聽我一回,就這一回,可好?”
溫熱的氣流噴灑在她敏感的耳垂上邊,孟慕晴立時羞紅了臉,心已軟成了一池春水,稀里糊涂的就聽從了他的話。
待她從迷糊中蘇醒,羞惱起身:“你居然!”
他竟無賴到對她用美男計?
孟慕晴慪得要命,氣他的做法,更氣自個兒輕易中招。
“哼,我不伺候了!”她惱羞成怒地把娟帕擲向高塵,扭頭就走。
穩穩在半空將娟帕接住,身影一閃,疾速從后追上,擋住了她的去路。
“不許走。”
“腳長我身上,我要去哪兒,你管得著嗎?”孟慕晴伶牙俐齒的反問,只要想到她方才輕易妥協的事,她就滿心郁淬,恨不得挖個地道鉆進去。
高塵笑得甚是無奈:“這兒是你的閨房,要走也該是我走。”
說罷,他利落轉身,作勢要離開。
“你這樣子出去,當真不怕旁人指指點點?”孟慕晴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別扭地道,“先把臉擦干凈。”
就知道她會舍不得。
一抹得逞的暗芒在眼底一閃而逝。
洗去面上的污漬,高塵睨了眼情緒已然平靜許多的孟慕晴,問道:“岳母即將臨盆,要調派幾名嬤嬤前去伺候嗎?”
宮里經驗豐富的接生嬤嬤不少,只需同母妃通個信,這事就能成了。
“不用了,”孟慕晴拒絕了他的好意,“我之前有過和你相同的想法,但后來一想,哪能從宮中派人過去的?于理不合。”
更重要的是,會影響他的聲譽。
“家里有爹看著,郎中、接生婆早早就請入了府,萬事俱備,出不了岔子。”
“也罷,待岳母順利誕下孩子,你我再回去探望亦可。”高塵沒再多提調派人手的事,只心頭卻盤算著,夜里找師兄來,讓他調千沙樓的邪醫去孟府走一趟,力保大小雙雙平安。
“真的?什么時候動身?”聽到要回家探視,孟慕晴眼眸蹭地大亮。
她有許久不曾見到家里的親人了,當真想念得緊。
“你定日子。”高塵寵溺地說道。
“我來定?萬一到那天你沒空怎么辦?”皇上隔三差五的,就會召他進宮議事,朝政他亦有參與,保不定哪天有空,哪天沒空。
高塵云淡風輕地說:“只需提早告知我一聲便可。”
無大事,他便把雜物一并推掉,隨她回家。
“好吧。”孟慕晴點了點頭。
三日后,星羅爵炎向高永帝請辭離京回塞外草原,一族首領離去,朝廷自是要派舉足輕重之人送行。
高永帝本是想把重任交托給三兒子,可顧及到近日的案子,他又歇了這份心,命六皇子高硫,七皇子高玉,攜前鋒營伍長品級以上武將送貴客離城。
無數百姓聞得此事,紛紛走上街頭看熱鬧。
從驛站至城門的幾條街道一眼望去,竟是人山人海的盛觀景象,九門立即出動,在街邊排成.人墻,阻擋百姓,避免他們打擾送行隊伍的行程。
街邊的清雅茶室里,孟慕晴正坐在窗邊,朝下張望。
“京城的人來了有一半吧?”比那日大理寺升堂審案的人還多。
她暗暗咋舌,忽地瞥見人群中,有面色異常之人,心頭咯噔一下,一個念頭立馬浮現。
“大陽和番邦小戰不斷,最近的一次,是在星羅爵炎繼位后,這些人里會不會有人對他心懷怨恨,行刺殺之舉?”她擰眉詢問身旁倚坐的高塵。
他提起茶壺,為她將杯盞斟滿,口中道:“縱然有,他們也無動手的機會。”
沒等孟慕晴想明白他這話的含義,就見到人群中著常服的張冷等人。
“你早就預料到了?”
“以防萬一而已。”她能想到的事,他豈會不明?
戰亂中,慘死的將士不計其數,他們活著的家人里,誰能保證無激進者?更者……
眸中寒芒乍現,星羅爵炎一心想挑起爭端,使大陽生亂。
他已布局過一回,而今天,他亦有可能設下第二局。
試想,若首領在敵國京都遇襲,好戰的草原人會善罷甘休嗎?屆時,怕又會戰火連天,天下民不聊生了。
“但愿今日莫要有意外發生。”孟慕晴的心放下大半,卻仍殘留些許不安,“話說回來,皇上他怎會派六皇子和七皇子為星羅爵炎送行?”
這兩名皇子都未入朝為官,可說是手無實權,若要給足星羅面子,理應指派朝中聲望最高的高塵才是。
不對!
孟慕晴突然想明白了,瞳孔猛地一縮:“皇上對你有戒心!”
正是因為高塵如今聲望頗高,又有傳言說他與星羅爵炎交好,高永帝有所猜疑,才會不把此事交與他去辦。
“自古帝王多疑,有何奇怪?”高塵倒是坦然,他未做過一件虧心事,對得起天地良心,縱然父皇再疑心,他也無懼。
“你倒是豁達。”孟慕晴的心緒頗為復雜,有敬佩,亦有擔憂,還有絲絲冷嘲。
端貴妃多年盛寵不衰,高塵亦可擔大任,皇上尚且能對他懷有猜忌,若他日后再得勢,這份猜忌不就愈發大了么?
“想什么?臉色這般難看。”高塵抬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未發熱,那她怎的一下子就白了臉?
孟慕晴回過神,故作輕松地笑了笑:“哪有。”
還說沒有?高塵眉梢一挑,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
孟慕晴心虛地撇開頭,抬手執起茶盞,不敢同他對視。
“罷了。”她不愿說的,他斷不會強求。
談話間,送行的儀仗已從驛站方向駛來。
高硫、高玉騎于良駒上,率領上百前鋒營士兵在前開道,后方則抬著一頂精美軟轎,星羅族的侍從如保護者,寸步不離守在轎子兩邊。
人群中有竊竊私語聲響起,不少百姓怒目而視,沒有人能忘記,那些為保護河山慘死在戰場上的將士。
但百姓們怒歸怒,再無人帶頭的前提下,卻是沒膽子起哄鬧事的。
張冷在暗中拿下了好幾名試圖作亂的百姓,偷偷將人制服綁走,未引起太多注意。
“他們怎能如此安排?”孟慕晴臉色一冷,眉宇間泛起幾分惱色。
大陽雖是主,可別忘了兩國搖搖欲墜的關系!
兩名皇子開道,還讓前鋒營前呼后擁著軟轎,簡直有失體統!自貶身份!
高塵沒有說話,身側驟降的氣息,足以顯露他此時的心緒。
“他們未涉朝堂,尚能理解,這些個大臣竟由得他們胡來?”孟慕晴氣不順,她是女子又如何?她同樣是大陽國人!護國家顏面,乃黎民之責!
“父皇事后會有定斷,”高塵摁下心中的冷怒,將茶盞遞到她手中,“你啊,消消火,氣壞了身子,如何是好?”
接過茶盞昂頭一仰而盡,但胸腔里凝聚的怒氣,半分不減。
儀仗緩緩駛過街道,出城而去。
“走吧,沒什么可看的了。”她今兒就不該出來,不然,就不會添這滿腹怒火。
高塵輕笑一聲,抬手拍了拍她的額頭,以示安撫。
兩人行出茶室時,街邊圍聚的百姓沒散,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議論聲,不絕于耳。
“你們說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星羅族殘殺多少將士?我們還得為他們送行?”
“就是啊,而且驚動了兩位皇子,方才你們見到了吧?皇子在前頭為他們開路呢。”
“草原人這回不曉得會有多得意。”
……
百姓群情激憤,猶是血氣方剛的少年兒郎,個個氣紅了眼,齜目欲裂。
“莫要再聽了。”高塵牽著她走向馬車,手臂始終護著她的身子,謹防她被人群撞傷。
孟慕晴氣呼呼地鉆進車廂:“回府。”
車夫一揚馬鞭,馬車緩緩行過人群接踵的街道。
即使離得頗遠,仍有大呼小叫聲從簾子外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