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明白我的用心嗎?”他輕聲問著。
馮齊未答話,只是轉頭看向房門之外。
風勢轉大,燭火映襯之下的斑駁樹影好似一頭兇猛的野獸張牙舞爪,叫囂著要將人吞入腹中。
回頭,望著顧自出神的鞠繕,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少爺,他是真心悔改了,您就再信他一次吧。云彌這孩子著實讓人憐惜,平日里便是只得了一點好的東西,面上看著淡然平靜,心里卻是惶恐的很,心怕那是不該屬于他的東西,如今他好不容易過上了尋常的日子,少爺,難道您就狠心讓他再回過沿街乞討的生活嗎?”
鞠繕悶聲不語,只是一手曲指輕輕地敲著桌面,發出一連串雜亂無章的聲音。
他心中又何嘗不糾結呢,實則喝酒又如何,逛窯子又如何,世間這種男子多的是,多一個云彌不嫌多,少一個他自然也不會嫌少,而他,著實又何苦如此大動肝火。
“少爺,起風了,云彌他還跪在書房門口呢!”馮齊在一旁輕聲提醒道。
他未答話,只是側頭看向屋子外頭,看著搖曳的厲害的樹枝,眼中劃過了一抹猶豫。
許久,卻是冷聲說道:“讓他跪著吧,我到要瞧瞧他到底能撐多久,說什么要跪到我改變心意為止,只怕是口上說說罷了。”
他冷笑了一聲,起身走向內室。
“少爺,看樣子怕是快要下雨了,他還只是個孩子,若淋壞了可怎么得了?”馮齊跟在他的身后。
“淋壞了自然有人會替他
醫治,又何需你**心。”
他一揮袖,硬生生的止了馮齊緊隨著他的步子。
“可是少爺……”
“莫要再替他求情,”他打斷馮齊的話,狠狠地說道,“這是他咎由自取,若再替他說上一句話,你就陪他去跪著吧。
此話一出,馮齊哪還敢多說一字,呆望著他的身形一轉,被屏風隔去了身影。
回頭,看到擱在桌上的飯菜未動分毫,他不由的多思起來。
還從未見少爺發怒到茶飯不進的地步,那怕是邊關急報而來,他也未曾如今日之般食不下咽,這云彌難道還能比邊關傳來的消息更令少爺為難的嗎?
他搖搖頭,將桌上的碗碟悉數又收入了托盤之中,而后端出了房。
回身,看了眼桌上的一豆燭火,他伸手,細心地掩上了房門。
風吹過,卷起了他的袍擺,在夏夜時節,他卻感覺到了絲絲地涼意。
微瞇起了眼,他慢慢踱下了臺階,側頭看著一旁的廂房,輕輕地嗌出了一聲輕嘆。
唉,倔脾氣遇上倔脾氣,這不是兩敗俱傷又是什么,真是令人難以茍同啊。
收回視線,他循著石徑小路,慢慢的步出了小院。
暗夜之中,云彌瞇著眼,仍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身形未動分毫。
一陣風吹起,細沙隨之撲面而來,她一時不察,吸入了不少,頓時覺得喉頭胸腔之中一陣的刺痛,忍不住輕咳了幾聲。
“呸,呸——”輕呸了幾聲,似乎那
沙石亦隨之離了她的身子。
抬頭望望漆黑一片的天際,連星月都棄她而隱,不愿照映出她孤單的身影,平添心頭一份孤寂。
有多久未曾這般抬頭望天,低頭看地,放眼四周只余她一人,這種感覺就像是曾經露宿街頭日子一樣。
果真是安逸的日子過久了,她就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了嗎?
她只是寄人籬下,這里,不是她真正的家。
她,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家,亦沒有家人,一直都是鞠繕對自己太好了,以至于她真將自己當回事,將這府里的所有人都當作了親人。
是她太不該了,活該此刻跪在這里,獨自品嘗這份寂聊。
夜風更涼,落于臉上,竟多了一份濕意。
她有些木然的伸手抹了抹,發現掌心之間有些濕濕的,還未待她反應過來,黑沉的天空猛然間落下了雨簾來,頃刻間就將她從頭到腳淋了個濕透。
這一下子,她可真是欲哭無淚了。
倘若將軍此刻正坐在書房內,她到是可以趁著這雨勢使使苦肉計,奈何看戲的人不在,她便是演得再逼真,也無人欣賞啊。
難道,連老天爺都要懲罰她不成。她只不過是喝了些酒,又不是犯了十惡不敕的大罪,怎弄得人神共憤的地步,她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這輩子才會落得如此多舛的命運。
房內的燭火暗了一些,似乎是被雨簾所隔,照映到她身前的樹時,變得越發昏沉暗淡,投到地上的樹影也模糊的難以再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