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泥灑落,輕輕覆上了原本便不甚乾淨的臉龐。
手起手落間,帶落點點殷紅。
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漸漸被覆蓋,如蠶食桑一寸寸的吞蝕,直至尋不到最後一絲。
衛桑徹底的離開了,從此,這人世間不再會有一人,在深夜探視她,在她深陷敵營時冒死相救。
他,是爲她而死的。
淚滑落,她第一次覺得,無法阻擋眼淚,心頭的刺痛如狂風暴雨般襲捲著。
山地平復,除了山泥的顏色微微有些不同,其餘的,一絲都看不出有何異樣。
她不能替他立碑刻名,因爲她怕敵軍還有殘餘軍隊留在林中,那麼衛桑在人世間最後一個清靜之地都將被他們毀了。
拾起一旁的劍,她用盡全力,將之深深的插入了山泥之中,只餘下一截劍柄,爾後被她用草遮掩了起來。
她想保留衛桑在世間唯一的一絲痕跡,卻又不得不將之全部掩去,唯有留下了一枚他的掛佩。
伸手輕輕拂過玉佩,沙石烙在指間,她起身,一步步走向溪邊。
清水順著山勢,從上游而來,沖刷過溪底已被磨得圓潤的山石,蜿蜒而下。
雲彌彎下身來,蹲在溪邊,將手中的玉佩浸到了水中清洗著。
山泥血水順著溪水快速流去,頃刻間消散不見。
這是她唯一能保留的屬於衛桑的東西,亦是他存在過的證明。若她還能活下去,或許,她該將這東西親手交到樂正的手中,告訴他,衛桑已盡了他的職責。
然,廝人已去,留於世間的浮名又有何用。
“你還不離開嗎?”身後,傳來馬容的聲音,沒想到他竟然還沒有離開。
初看他時,覺得他不像是願意沾染事非之人,只是從她醒來之後,他便一直跟隨在自己身後,或遠或近的隨著。
收起玉佩,她捧了清水洗臉,寒森森的冷意頓時籠罩了她的全身,意識也隨之清明瞭許多。
“你呢?你爲何一直跟著我?”她站起身來,轉頭看向他,“你到底是何人?”
馬容笑了笑,放下了背在背後的竹簍,曲腿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了下來。
“你這時纔想起詢問我的身份,不覺得太晚了嗎?”馬容此話一出,雲彌頓時戒備起來。
是啊,只因他將自己從陷井處救了上來,自個兒便未曾細想過他的身份,大祁山的密林深處,普通獵戶怕是連進來的膽兒都沒有,此人卻在這兒如魚得水,想來定不是普通之人。
“你放心,我與追殺你們的那些人定不是一夥的,我只不過是個不願理會外頭煩擾的事俗紛爭,遠避於此的普通百姓罷了。”
雲彌的眉頭皺了皺,卻是釋然了。
他或許不是個普通的獵戶,但至少,應該不是大宥國派來的人,想來他們還沒那種先見之明。
“你該走了,看來這裡予你還算不得安全。”馬容霍然起身,轉頭向著山溪的上游望去。
雲彌隨之轉頭,見不遠處人影閃動,不時的反射著刀光劍影。
糟了,追兵竟然還未離去。
來不及多想,她起身三兩步奔到了馬容身旁,提起他擱在地上的竹簍,急急說道:“還愣著做什麼?快走。”
馬容一甩手掙開,轉手奪回了竹簍,推了她一把道:“你走吧,他們要抓得是你,不是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