裊裊煙霧緩緩而起,仿佛氤氳出一副山水墨畫。
紫砂鍋蓋不時的顫動著,發出沉悶的撲撲聲,襯著一室的昏黃,單調壓抑得仿若要令人忘了呼吸。
一股淡淡的藥香,隨著溢出蓋來的藥汁盈盈飄散開來。
隨即,門吱呀一聲而開,邁入了一雙灰色的布鞋,藏青色的粗布裙擺掃過低矮的門檻,一路迤邐,來到了藥罐旁。
入門而來的女子抓過搭在一旁的帕子覆在了罐蓋上輕輕一提,一時間煙霧霎時而散,模糊了那清瘦的臉龐,而藥湯則在罐內噗噗的翻滾著。
女子擱下蓋子,帕子裹上藥罐柄,將湯藥倒了出來,而后端著藥碗走向床畔。
云彌半靠在床頭,微瞇著眼打著盹兒。
那日,她從昏沉中醒來,便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簡樸的床榻上。
其實,那也算不得是床,不過是兩條長凳上頭擱了一塊木板,一邊擱著兩只相疊的衣箱,算作是床頭,而板上則是薄薄地被褥,躺在上頭,只會被自己全身的骨頭烙得一陣陣的疼。
而救了她的那個人,正是此刻端著藥碗而來的余雪睛。
她想了許久,都記不起她隨波逐流被沖下懸崖之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水中飄泊了多久,才會從干邪來到了千里之外的臨海城。
按著余雪晴的推測,她落崖后的河流定是條通海的大河,她才會伏在一株斷樹上穿過了綿長的祁連山脈,飄浮到了這里,而后在退潮之時,被擱在了灘涂之上。
而她趴俯的那株斷樹,應該是她落下之時,將生長在半崖處的小樹給砸斷了吧。
她也想過這個可能,配著她臉上的道道劃傷,也確實說得通。
滿臉的傷痕,她都不在乎,反正她長得不夠美艷動人,最多也就算個清秀,那怕是被劃破了容貌,她也不甚在意。
她唯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一頭白發。
不錯,自打她醒來之后,便被鋪在床鋪上的一頭白發活活得嚇昏了過去,再次醒來之時,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不過十八的年歲,卻已經是滿頭白發,如一個垂暮老嫗,比已經四十出頭年近五十的余雪晴看似還蒼老上許多。
余雪晴也曾說過,救她回來之時,她也不過留著半口氣了,能撿回一條命來,連大夫都連連稱奇,這一頭的白發還有什么好在乎的。
她也知道,自己體內的毒,再加上大大小小的內外傷,能留下一條命,已經該求神拜佛,感謝四方神明的僻佑了。
只是如今她這模樣,是永遠都回不了安纓了。
“又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喝藥吧。”余雪晴將藥端到她的跟前,側身坐在床畔說道。
“晴姨,勞煩你了。”
她伸手,略有些吃力的接過藥碗,連眉頭都未皺一下,仰頭一口飲盡。只是短短的幾日,她就像是泡在藥缸里似的,鼻間唯一能聞到的,只有藥味。
“說得什么傻話,反正我整日里也是無所是事,熬個藥而已。”余雪晴替她拉了拉被角,順手撩起了垂落下來的白發,替她夾入了耳后。
她又何嘗不明白云彌的心境,正是如花的年紀,卻不知為何原因白了一頭的長發,在這僻落的小城,還不被旁人視作怪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