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召夫人去金潞宮。”
一個青衣侍人站在半子面前,木然的說。
半子躊躇半晌,青衣侍人重復道:“大王召夫人去金潞宮。”
“大王召夫人去金潞宮。”
半子連忙道:“我這就去,請侍官稍待。”
她這才起身去更衣,侍女們趕緊跟她走,腳步匆匆。
等走遠了,一個侍女才小聲說:“這些侍人好可怕!面無表情!”
“噤聲。”另一個侍女說,“他們都是罪人,受了刑才進宮服侍大王,這輩子都出不去,你讓他們怎么笑得出來?”
少頃,半子裝扮一新帶著侍女們出來,對侍人道:“請侍官大人領路。”
青衣侍人輕施一禮,轉身就走,半子等跟在后面。
侍女們排成兩行,施施而行。阿燕個子高,站在最后,她身邊的侍女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氣,悄悄往阿燕臉上望了一眼,在冬日的陽光下,阿燕肌膚如玉,頰生紅暈,唇色嫣紅,嬌艷欲滴。
侍女不敢開口,垂下頭不再看阿燕。
金潞宮殿內很安靜,榻前燃著香,裊裊青煙盤旋而上。姜元就靠在榻前憑幾上,看到半子進來,直起身張開手,“叫孤好等!”
半子強笑了一下,上前倚在他懷中。
姜元摸了幾下她的頭發,就把她榻上拉。半子卻想起馮喬在殿內凄厲的哭號聲,不肯上榻。“怎么了?”姜元笑道,“莫非夫人厭煩寡人了嗎?”
半子忙道:“不是……只是現在還是白天,奴奴陪大王做游戲好嗎?”
“既然夫人想做游戲,寡人自然奉陪。”
半子升起一個念頭,壯著膽子說:“不如大王隨我回照明宮做游戲好不好?在這里,我只怕會碰到各位大人,也不敢冒犯大王。”
姜元道:“回到照明宮,夫人就該冒犯大王了嗎?”
半子:“我占地利之便,當然膽子會大得多了。”
姜元爽快的站起來:“既然這樣,寡人從命便是。”
馮瑄匆匆進宮,手中握著一卷竹簡,魏王使沒見過大王就被蔣偉給打發走了,他們都以為那曹大夫已經悄悄的回了魏國,不料他還在樂城,竟然找到了馮家,想讓馮瑄代為引見。
馮瑄不敢耽誤片刻,進宮想見大王,卻在金潞宮沒找到人。
“大王去了何處?”他問侍人。
侍人答道:“大王隨玉腕夫人去了照明宮。”
馮瑄皺眉,半子也太大膽了!白日就將大王拉去照明宮,被人知道,她的玉腕夫人只怕又要再添一段香艷故事。
這絕不是好事!一旦被人指責馮家家風,半子只有自盡一途。
他腦子里亂七八糟轉著許多念頭,找了個侍人領路往照明宮去。
在前往照明宮的路上,他不由自主的看向遠處的摘星樓。想起公主,想起現在已經在馮家的姜谷,他不禁在心中長長的嘆了一聲。
——公主現在……還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打定主意見過大王后,去摘星樓見一見公主。不管龔香怎么說,他對公主并無惡意,也希望公主不要把他和龔香當成惡人。
阿燕遠遠的看到馮瑄來了,一時激動得手足無措。她慌忙摸摸自己的辮子,又掏出胭脂來在唇上、頰上又點了點,另一個侍女看到,竊笑著說:“你的臉不涂胭脂已經很紅了!“
阿燕羞澀的啐了她一口,提起裙擺,輕盈的向馮瑄迎去。
馮瑄看到一個侍女迎上來,問:“大王何在?”
阿燕眨著眼睛,柔聲道:“大王和夫人在一起……公子,不如先隨奴奴去別處等一等?”
馮瑄只得道:“好吧,前頭領路。”
馮瑄是馮家侍女心目中的一道光,沒有哪個出生在馮家的侍女沒有在春夜閨夢中思念過玉郎的英姿。
阿燕把馮瑄領到一間宮室內,又送來茶爐、茶壺、香鼎等,然后就坐下替馮瑄燒水煮茶。
馮瑄心不在此,聞著茶香,神思飄遠。
阿燕臉蛋紅紅,坐在不遠處,只覺得就這么望著他就心滿意足了。
不少侍女聽說馮瑄來了,都跑來偷看,但看到阿燕望著馮瑄的情態,又都悄悄退走了,還偷偷商量著不告訴姑嬤。
“姑嬤在哪里?她可千萬別來!”
“放心吧,姑嬤在陪阿喬,不會過來。”
“阿喬做了惡夢,好可憐。”
侍女們像一群彩蝶,忽兒聚在一起,忽兒又散開。她們的鶯聲燕語,玲瓏巧笑有著無比的穿透力,能穿過磚墻,穿過門窗,穿過層層帳幔,叫醒沉睡的人。
姜元睜開眼,身旁的半子還在沉睡。一場酣暢淋漓的歡愛后,兩人都疲憊極了。他掀起床帳下了床,披起旁邊的衣服,推開門走出去,恰好看到幾個侍女悄聲嘻笑著輕輕跑開。
他看向侍女們來的方向,走過去就看到一個侍女正趴在地上從窗縫里偷看,不時發出竊笑聲。
從背后看,這侍女渾圓碩大的臀部像一只完美無暇的玉瓶,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撫摸一把。
姜元放輕腳步走過去,那侍女看得太入神了,竟然沒發覺。
他站在窗前,看到室內是馮瑄與一個侍女,那侍女滿面桃紅,目光中的情絲纏纏繞繞,全掛在馮瑄身上,而馮瑄卻毫不在意,似乎正在出神。
“呵。”姜元輕笑了聲。
“啊呀!”他腳邊的侍女發出輕呼,翻倒在地,連忙用一只手捂住嘴,一雙眼睛瞪得極大,從下往上仰望著他。
他對那侍女一笑,侍女突然從脖子到臉蛋紅成了一片,耳朵更是紅得滴血一樣。她想站起,卻手忙腳亂的,最后竟是在地上打了個滾才跪好,把額頭貼在地上,瑟瑟發抖。
姜元覺得她可愛得很,蹲下輕聲說:“孤不怪你,孤也不告訴別人好不好?”
阿默喃喃的抬起頭,閃閃躲躲的看向姜元,結結巴巴的開口:“大、大王真的不怪我?也不告訴姑嬤?”
姜元噗的笑了,輕輕搖頭:“不告訴,誰也不說。”
他見這侍女額頭上蹭了一塊灰,順手抹去,竟覺得手底下的臉燙得要熟了,心中不免更添快意,柔聲問她:“你服侍哪個夫人?叫什么名字?”
阿默露出一個笑:“我是馮夫人的侍女,我叫阿默。”
“大王!”馮瑄終于見到了姜元,連忙把魏王使臣,曹席的事說了出來,一邊說一邊掏出竹簡,“這是曹席說的話。”
姜元看了眼那個盯著馮瑄看個不停的侍女,那侍女在他進來后就垂下頭,眼中也沒了情意。
他展開竹簡,草草掃了一遍,點頭道:“明日,你把那曹大夫領來見孤。”
馮瑄:“是。”
暮色四合。
此時沒有寒風,夕陽的余溫照在人身上,卻好像有一絲難得的溫暖升起。
馮瑄踩著雪,咯吱咯吱的走向摘星樓,步履漸漸沉重。
摘星樓里那個絕色的少年看到他來,恭敬的請他上樓,他看到公主仍然坐在窗前,窗戶打開著,寒風凌冽,公主身旁的幾只巨大的銅鼎中燃燒的炭火都被吹得明明滅滅。
他嘆了口氣,上前關起窗戶,坐下道:“公主,你要保重自己。”
從得知姜谷和姜粟失蹤后,姜姬滿腦子都是殺人放火。可蟠兒卻在明里暗里的勸她。她也知道了,蟠兒所謂的挑動馮喬的侍女背叛她其實是一個不確定何時能奏效,甚至也不知道會不會奏效的計劃。
他想要的只是她冷靜下來。
其實她也確實無法可想。她不知道是誰假借大王的名義叫走姜谷和姜粟,她只能確定那些人的目的不在姜谷和姜粟,而在她。但她卻根本不知道是誰在對付她。
她只能等,等那個帶走姜谷和姜粟的人來找她談條件。
不管是什么,她都會答應。
但她沒想到會是馮瑄來。
沒想到會是馮家。
她轉過頭,奇異的看向馮瑄,直言道:“馮家是不想要馮喬和馮半子的性命了嗎?”
或許殺憐奴會難一點,但殺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她自問有一百種方法要她們的命!
最簡單的,現在冬日天寒,宮殿內都要生火取暖。她只要叫人堵住照明宮的出風口,在夜晚用漆封住門窗縫隙,就能悶死照明宮的人。讓他們死得無聲無息。
她不缺人手,她可以用絲絹、金銀買通照明宮的宮女。
她也不缺技巧,用此法殺人,沒有人能追查出是她干的。
馮瑄驚呼:“公主!”
她盯住馮瑄的雙眼,“馮瑄,把姜谷和姜粟交出來!”
馮瑄沉默半晌,道:“公主,我從沒想過背叛您。”
“把她們還我。不然就等著為馮喬與馮半子收尸。”
“公主,如果她們并不想回來呢?”馮瑄平靜的說。
“胡說!”姜姬站起身,抓住馮瑄的衣襟,“你以為你這么說,我就會聽你的?你想賭一賭馮喬與馮半子的命有多硬嗎?”
馮瑄握住姜姬的雙手,卻突然發現這雙手竟然是這么小,他驚訝的看向面前這張稚氣的面孔,長久以來,他似乎早就忘了公主的年紀。
“公主,我可以讓你見姜谷,但請你相信我,我絕沒有傷害她,馮家也沒有。”他望著公主隱含暴戾的雙眼,“公主,你可以親自問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