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霍為倒是很自覺,洗澡水送上來之后,說要清點行李。
允嵐安心泡了個熱水澡,躺了一天木箱子,整個人蜷著,現在終于松快了些。
換了衣裳,去床上躺著,霍為也回來,他剛剛在青竹房里洗過,關上門,也沒吹燈,掀開被子,同允嵐擠到一個被子。
允嵐自覺往里面讓,畢竟她自己跟過來確實理虧。左手握著右手,放在腹部,平躺在單薄的床褥上,中間同霍為拉開距離,假裝閉眼睡著。
霍為也不說話,兩人頗有默契的樣子。呼吸聲都平緩有節奏,最后合二為一,燭火隨著輕輕擺動。
允嵐強撐著眼皮子,卻抵不過困意。夜里寒涼,她不自覺蜷著身子,背對霍為。可肩膀酸疼,不得不拿一只手墊著。
下一刻,一只溫熱的大手伸過來,將她滾到他懷中摟住。
允嵐一下警醒:“你——”
“別動。”霍為仍舊閉著眼,一手摟著她的腰,禁錮在懷里,另一手輕輕揉著她的肩。溫熱的感覺從肩膀,從后背一點點輻射開來,散發到身體的每個角落。
允嵐監視許久,霍為也沒有不規矩的動作,再加上身體溫暖起來,什么時候入睡的,早已忘了。更不記得,自己貪著身邊男人的熱度,使勁往他懷里拱,弄得被子里全是火氣。
玩火的某人毫不知情,第二早醒來,已是天光大亮,身邊的霍為早不見了。他是個習慣早起的人,昨晚也說過,讓她今早回去。
難道他把她拋在這客棧里?
不知為何,這個想法讓允嵐尤其惱火憤怒。急忙跳起來,披上一件外衣,系上帶子,攏一攏頭發,打算叫來小二問問。
門正好從外面開了,允嵐差點撞進別人懷里,抬頭一看,就是霍為。他手上端著一盆熱水,來給她洗臉:“洗漱了上路。”
莫名地,允嵐鼻頭有點酸。
一路上,霍為再沒有提過,要讓她回去的事。
兩人同坐一輛馬車,路上下了雨,馬車輪陷在坑里,他便下來同青竹推車,允嵐站在一旁給他打傘。
只是,馬車過去了,允嵐還留在坑洼那一邊。若是跨著水洼過來,泥水要將鞋襪都沾濕弄臟。她問詢般地看了霍為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也不知霍為是不是會錯意,伸手便將她攔腰一抱,渡了她過去。
他濕熱的鼻息噴在她臉上,耳際,撓人得很。她別開臉,不看他。
晚上到了客棧,她讓掌柜的煮了姜湯送上來:“驅寒。”今日雨中推馬車,他濕了一身。
“我沒事。”
“通州疫病嚴重,你到時候又是要剿匪,又是要治疫病。淋雨了小心生病,還是說,”允嵐將碗遞到他面前,揶揄他,“你就想生病了,讓我喂你?”
說著,允嵐已經舀了一勺,湊到他嘴邊。
霍為是多正經的人,因此允嵐絕沒料想到,他會捏了她的手,含住她手中的湯匙,一口喝了湯藥。
本是開玩笑的一句話,便成了她調笑他一般,氣氛一下變得旖旎躁動起來。
許是那湯藥沾在唇上,讓他的唇紅潤起來,允嵐忽覺得,這個男人也可以很溫柔儒雅,很勾人。
霍為喝完湯,看著她怔愣的眼神,腦子里一沖動,便捧著她的后腦,渡了口中剩下的姜湯。
允嵐一時沒反應過來,任他探入,唇舌相交,親得她面色緋紅,唇色晶瑩。兩人分開時,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允嵐側過臉,不看他,手里的帕子拽得死緊,她并不反感他的親近。雖她前兩日,還下定決心冷漠對這個男人,同他簽了和離書。
今夜,風中夾帶甜美,允嵐不再多想,只是牢牢陷在霍為的懷里,不靠近也不推拒。
吃飯洗漱入睡,同前一晚都一樣,但又總感覺哪里不一樣了。外面的雨還在下,涼風習習,允嵐卻莫名覺得空氣很躁動,身后的男人滾燙滾燙的,她挪開了些。
大概是喝了那姜湯,霍為渾身是汗,燥熱不堪,精神正盛,壓根睡不著,眼前溫香軟玉在懷,摟著她的腰,此刻便是巨大的折磨。
也許,不該留她在身邊。
可抱著她的手,絲毫不愿意松。
第二日天將亮,霍為拿著一支劍,披上黑色的斗篷,牽過一匹馬,輕裝離開。
霍為走后不久,允嵐便醒了,揉了眼睛一看,被窩里還溫熱,但只她一個人。
她叫了早飯上來吃,青竹才告訴她,將軍早上騎馬先走了。
允嵐捏緊手中的饅頭,眼神有點楞:“怎么不等我一起?”
許是她睡得太晚,霍為又想趕路,就先騎馬走了?允嵐有些難堪。
“新夫人不用急,”青竹看她臉色郁郁,還是挺操心的,這兩日路上相處,將軍同新夫人終于甜蜜了些,可不能再有誤會,“將軍先進通州城打探打探情況,傍晚同夫人在知府別院會和。”
允嵐恍然大悟般點頭,咬了一口手中的饅頭,嚼了兩口,還是有必要為自己辯解掩飾一句:“我不急。”
青竹看她漲紅臉,覺得自己大概說錯了話,趕緊彌補:“是是是,夫人不急——”
氣氛更僵硬了……
草草吃完早飯,青竹便打點了驢車車夫,清點過行李,同允嵐一道上路。
許是自己一個人的緣故吧,允嵐在馬車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煩意亂,也不知道做什么。
明明前兩日,她一個人躺在行李箱子里,也能躺個大半天,心里默念著千金方,透過箱頂上面和側面的大孔,看窗外的一孔風景,也能心滿意足。
昨日,同鞏景明兩人擠在馬車里,也不會大眼瞪小眼,再不濟,她也能靠在他肩上睡著,耳邊細雨綿綿都好聽。
今日,真是莫名煩躁,默念千金方也不管用。和青竹說話,更是尷尬,她可不想出口就是“霍為”,顯得她似乎很著急一樣。
只一路上撩開馬車窗簾,允嵐百無聊賴看外面的街景。
午后,終于到通州知府別院門前,霍為準時回來了。
霍為掀開馬車簾子,看到里面的女人,方才還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立時翹起桃花瓣的嘴角,似乎很欣喜見到他。霍為也笑起來,伸手掐了掐她的小巧下巴。
允嵐別開通紅的臉:“你回來了?”走的時候不說一聲,這又突然冒出來。
“叫你等久了。”霍為笑看著她,伸手扶她下車。
霍為是不是故意氣她?她就是不伸手,要自己下去。
對街沖出一只狗,驚嚇了拉車的馬,允嵐下車時,差點摔倒。
得虧霍為眼疾手快,大手一伸,握住她的纖腰,以力帶力抱在了懷里。
這甜蜜來得實在突然。青竹一未婚男子,看著這場景,莫名就酸了,還是得早點找對象。背過身子,青竹給別院門口的守衛遞上帖子。
不久,門內出來一個深棕華服的中年男子,不算胖,體量樣貌都平庸,留著八字胡顯得有些猥·瑣,那一雙綠豆眼里放著精光,眼珠子不時轉動著,似乎在打著什么主意。身后跟著一個垂眉喪眼的小廝,步步緊跟。
允嵐立時瞇起眼睛。
小廝介紹,這便是通州知府袁正祥了,他特地等在別院迎接。
霍為笑臉盈盈同知府打了招呼,似乎對袁正祥這話里的機關一概不知。
接著,袁正祥便領著霍為和允嵐進別院熟悉環境。這別院匾額和大門,十分氣派上書“寒菊莊”,字體飄逸,讓人想起前朝歷代高潔之士。
寒菊莊內的布置可就更為精心了,看著簡樸,實則雅致之極,不禁讓人猜想,莊園主人是個風雅之人。
這里便是安置一眾醫官和將士的居所,允嵐和霍為在東邊的院子。
拉拉雜雜一大堆,那袁知府終于走了。
允嵐坐在房內的床邊,蠶絲軟枕,觸感細膩。她冷凝了面色,對身邊的霍為道:“他不是什么好——”
霍為下一刻,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允嵐還在疑惑,未久,一陣女子細碎的腳步聲慢慢逼近,兩個女子踏進房來,低眉順眼,手腳利落,可看得出眉清目秀,將一應生活用品都放在房里安置,十分妥當細致。
待喝過一盞茶,那兩人都走遠,霍為去外面查看一遍,又用輕功上屋頂觀望一刻,這才進房來,關上門說話。
“在這里要處處小心。”霍為叮囑她,眼光溫和,沒有責備她的意思。
允嵐自己不好意思:“隔墻有耳,是我太魯莽。”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霍為面帶笑意,同她一道坐在書案邊。
允嵐低頭笑了,想起他剛剛細致入微,謹慎小心的樣子,開了個玩笑:“還怕你落入他的陷阱,要你防著他。怕是以后,我得防著你才是。”
想他一個出生入死的將軍,戰場詭譎多變,膽大心細也合情合理。
霍為被她逗笑,輕輕拉過她的手:“你這輩子都無需防著我。”
允嵐同他對視,氣氛忽地黏著起來。她趕緊轉移話題:“我知你做事滴水不漏,但這個袁知府……你還是多注意他。”
來之前,允嵐查閱過相關資料,這通州知府在這通州地界混了許多年,望京里有兩個與他相近的正直官員,都說袁正祥這個人十分客氣有禮,做事認真負責。
可也有謠傳,這知府苛刻百姓,尤其是農莊上的,還給自己養了一群混不吝的小子,自立幫會,互利互助。只是,都沒有什么證據,大家都說這么客客氣氣的人,怎么可能做這種事情。
允嵐將這些都一一分析給霍為:“總之,我見過許多人,這袁知府定不懷好意。”
“這人雖年歲不大,卻十分奸猾。今日進門之前,他便算好時辰等在這里,便是給我們的警告,他早已知悉我們提前上路。”霍為點點頭,“他沒有絲毫政績,卻讓朝中許多人給他背書。來之前,朝中人說通州疫病泛濫,匪徒為患。今日我在城中打馬,倒是沒見到什么疫病病人,街上也整齊閉門,行人幾乎沒有。這個人很有問題,我們當小心行事。”
可再怎么小心行事,也是避不過這個袁知府。
霍為來通州的主要任務是剿匪,必須得袁知府提供協助、將士和物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