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曉自己低頭的那一剎那,那個隱沒在宮嬤身後的高個丫頭卻是擡頭看了秦藍一眼兒,眼神似有一亮一暗,但很快便又規(guī)矩地垂下了頭,誰都不曾留意,只這時候?qū)m嬤似有微動的嘴角卻是帶著一股不明意味的笑意,秦藍擡起頭卻只看到宮嬤始終溫和著臉目對著自己道,“姑娘可要漲?”
秦藍微皺了皺眉頭,卻是問道,“嬤嬤,此處卻是有何講究?”
若是換作旁人問這問題,宮嬤未必會回答,隻眼前的丫頭嘛,宮嬤微一笑道,“頸下天花正中痣?!?
這麼說來便是好的了,秦藍點了點頭,道,“那就點到即指吧。就不必麻煩四小姐了?!?
秦綠攥著毛筆的緊了緊,想不到自己的手氣這麼臭,不禁咬了咬牙轉(zhuǎn)身便被送了出去,只是這次那高個丫頭卻是沒有隨著離開而是依舊站在宮嬤的身後。
“勞煩嬤嬤了?!鼻厮{說完便咬住一塊摺疊起來的帕子,兩隻手攥住了兩旁比自己更緊張的陶琦陶歡。
宮嬤略點了點頭,卻是朝著身後的高個丫頭道,“溼帕。”
高個丫頭熟練的將帕子沾了酒遞給宮嬤,宮嬤接過後一邊擦拭秦藍的脖頸鎖骨一邊道,“針?!?
高個丫頭又連忙取了細針放火上烤了烤,宮嬤這時候卻是皺了眉,“空心針。”
被烤著的細針微一頓便被高個丫頭收回,連忙換作空心針上火烤了針尖遞給宮嬤並收回帕子放在一側(cè),宮嬤接過空心針卻是手腳快地剪去尖頭,一把便扎進秦藍的頸下皮層,空心針內(nèi)流淌出來的液體很快便讓秦藍的皮膚鼓起一個不規(guī)則包塊,疼得秦藍咬住帕子的牙齒只蹭,忍不住地側(cè)過了頭閉上了眼兒。
高個宮女端著托盤,托盤上打小細針擺了十幾根,看著就讓人心驚肉跳,就是那高個丫頭的眼神也是穿梭在銀針與秦藍脖頸之間,似有一絲不忍。
宮嬤卻是做慣了這事兒的,自然比眼前白了臉面的丫頭要鎮(zhèn)定很多,指間夾了細針,動作飛快的封住了還請上半身十幾處穴道,那塊本在迅速擴大的包塊便停留在了只有拇指大小,宮嬤又用手指擠了擠那包塊,一點點兒的將其擠壓成形,緩緩壓縮,這一過程十分痛苦,秦藍脖頸上的青筋都繃緊了,滑落的幾絲發(fā)都混合著薄汗粘在了秦藍雪白如玉的脖頸上,說不出的旖旎和美好。高個丫頭的眼神深了深,卻不再埋頭,眼睛卻是直直地盯著秦藍的脖頸,只是這會兒卻是沒人注意到她。
“唔……”秦藍只覺得所有地痛覺神經(jīng)都佈滿了那處包塊,眉頭更是疼得擠出了幾道峰,額上的汗水冒得愈發(fā)密集,伴著秦藍急重的呼吸聲。
包塊縮小的速度很慢很慢,宮嬤的額上也是一片熱汗,別看只是擠壓,卻是力大不得,力大了那液體便會被擠壓出來,力小了又無法擠成形,完全是種技術經(jīng)驗活兒,好在秦藍的皮層雖薄嫩但彈性良好,擠壓不算太難,包塊慢慢地縮小,裡面的液體最終被擠壓隆起好似隨時能衝破那層薄皮的模樣,成了一顆鮮豔欲滴血紅色水滴形痣,宮嬤總算是可以在心裡鬆下一口氣,拔出秦藍身上的銀針,接過高個丫頭遞過來的帕子便擦了擦汗和手,“姑娘這幾日莫要沾水,三日後便會恢復如常,日後非動情時候不會出現(xiàn),姑娘不必緊張?!?
這時候的秦藍也是泄了氣力,說話聲兒明顯有些軟綿,“有勞嬤嬤,累嬤嬤辛苦一場,這是眼下我怕是招呼不得嬤嬤,還請嬤嬤帳外少時休息,飲杯香茶?!?
宮嬤點了點頭,也不推辭,“姑娘好生修養(yǎng)幾日便是,老奴告退?!闭f完卻是領了那高個丫頭出了去。
秦藍聽了卻只是將涼了的茶碗兒塞進了陶琦的手裡道,“你只當是在自己府裡不成?大夫就是你想請便請的。”一番嗆聲過後,秦藍瞅著陶琦面上也是有些委屈,頓時便回過神來,心道自己心裡頭不舒暢卻是要牽怒旁人作甚,便又放低了聲線,向陶琦解釋道,“你家小姐本也無事,只是在想些事情罷了?!?
陶琦聽的秦藍似有心情鬱結(jié)的話音兒,也是識趣兒的抱著茶杯退到一邊?!靶〗銦o事就好。”
秦藍自然聽出了陶琦口氣中的失落,想要安慰卻也一時不知如何說起,正好——這時候陶歡卻是由外進了來道,“小姐可舒坦些了,方纔瞅著點砂就疼得慌。”話一落卻又覺得屋子裡頭的氛圍兒有些不打?qū)︻^,便又轉(zhuǎn)了話題兒道,“奴婢聽隨小姐吩咐,也是裹了金葉子送了那宮嬤出府,那宮嬤倒也未曾推辭便收下了,左右奴婢倒是沒看出些什麼來,小姐可是覺得哪裡不對頭麼?奴婢更是問過宋府上的來人,那宮嬤雖是宋老夫人臨時請來的卻也花了大加錢,可見宋老夫人也是用了心的?!?
秦藍也是點了點頭,沉默了會兒方纔道,“許是我多心了。”當時自己儘管疼得腦子不停使喚眼睛也被汗水模糊了,可這心裡頭卻總覺得有些許說不出的怪異感和被窺伺的感覺,到這會兒子都覺得毛毛的。
去年大冬天裡凍死了只金絲雀兒,今年春暖時候旻鉉卻是有些心情好的養(yǎng)了只雪羽鸚鵡,依舊關在那隻金籠子裡,偶爾得閒也會挑著金桿兒逗弄一番。
宋知寒進來時候,便聽得一聲聲金銳不似常人聲音地叫喚,“客到客到有客到……”當時也是微有一愣,隨即卻是揚了嘴角兒,挑了衣襬便坐了下去,“卻是隻會說話的鳥兒在學舌。”
“會說話?哼……”旻鉉手中的金桿兒卻是輕敲了那白羽鸚鵡頭頂一記,那鸚鵡便乖乖兒地閉上了彎勾嘴兒,微一笑,“只是個能說句話的物什罷了。”說著也是放下了手中的金桿兒個,撩了衣襬便坐在了上座。
宋知寒聽得旻鉉這般說卻也不客氣地端起茶喝了幾口方纔嘻笑道,“左右不過是個小畜生。”
旻鉉也不說話,只似瞧遠了去的樣子,眼神兒卻是深不可測,“想來你的腿也是無礙了。”
宋知寒卻是一笑,“看來我還真希望自己躺著不起來纔好,這隻要能走動便少不了被差遣使喚,少主這次又有何吩咐?
旻鉉哪裡聽不出宋知寒口氣裡的嘲諷,只是道,“我應承你的便會做到,至於我交付你的,你若覺得不快,自也可以不做?!闭f著卻是看了宋知寒一眼兒,表情平淡無波,眼神卻是深黝難辨?!爸皇沁@次你確實是過了?!?
宋知寒自然知道旻鉉意有所指的是何事,心裡也是微一波動,臉面上卻是依舊擺放著浪蕩不羈的笑,只握著茶杯的手卻是緊實了半分道,“那丫頭被你調(diào)教的……我都快不認識了?!?
“哦?!辈恢每煞?,旻鉉五爪扣住茶碗兒,眼睛裡卻是帶著笑,“你近日倒是見過她了?”
宋知寒眉頭一挑,也不否認,只是笑道,“多時不在她面前露臉,再看到她,卻也出落得愈發(fā)亭亭玉立了?!?
旻鉉掀開了茶蓋子手裡一下一下地撇著茶沫子,“聽說明妃娘娘前個犯了咳疾,這些日子裡來也不見大好?!?
宋知寒捧著茶的手頓了下。
旻鉉笑卻是又看了宋知寒一眼,兩人的目光在無形的空氣中似有一瞬間的碰撞,旻鉉也不知想了些什麼卻是停頓了會兒方纔接著道,“你放心,我已安排人照應,皇后那兒生不了事兒,只是老爺子近來身子愈發(fā)不適了,也不知還能護她幾時,你得做好準備,我雖安插了人過去,卻也不是萬無一失的。”說完,旻鉉便撇著茶蓋子喝了口茶細飲慢嚐起來。
一句話便掐住了人的死穴,感覺肯定不好受。
旻鉉自然很清楚。
宋知寒前腳一走,他手中的茶杯便重重地蹲在了茶幾上,聲音那麼大,只不過沒有他的吩咐卻是沒得人敢肆意闖進來。旻鉉有些疲憊地捏了捏後勁靠在了椅背上,一手搭在冰涼的扶手上,手指不由自主地敲擊著發(fā)出噠噠的聲音,他的腦子裡卻是忍不住地想起李姨給自己傳來的信兒。
本以爲宋知寒會就此打住對那丫頭的心思,卻不想他在對那丫頭沉默了數(shù)月之後居然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鑽了空子卻看她,哈,還搖身一變成了一個丫頭,大搖大擺地出現(xiàn)在那丫頭點砂的當場,真是……旻鉉有些心有煩躁地拍了一下扶手,眸色沉了沉,心道那丫頭長大了也好,正好用她的婚事做做文章。
最近的太子爺似乎消停了許多,是在顧及自己的窺伺,還是開始對旻玹那隻病貓露出爪牙而感到頭疼了呢?想到這些,旻鉉的心似乎又沉靜不少,宋知寒這頭自己雖然捏住了明妃也明白他不會投靠太子,但是他心發(fā)的牴觸情緒卻是無法忽視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