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迷惑自己的敵人,甚至連心愛的女人也不能親近,還要裝做不喜歡她的樣子,刻意地疏遠她!
宣承燁一口又一口的酒往自己嘴里灌去,最后干脆抱起酒壇放在自己嘴邊,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蘇小小這一夜睡得極好,這是她在過去二十天來,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穩!比起在馬車上顛簸起伏的感覺,她覺得簡直是到了天堂。
她醒來,擁著一床柔軟的被褥,揚聲叫道:“碧桃!”
無人應答!
蘇小小翻了個身,想接著再睡,卻發現有些和平時不一樣,身邊縈繞著一股好聞的男人的氣息,床上鋪著厚實的皮褥,頭頂上垂著黑金色的蚊帳!
“唔!”她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到了太極關,這是在宣承燁的床上!
她伸手朝自己身邊摸過去,另外半邊床空空如也,被褥早已涼透!宣承燁早已不知所蹤!蘇小小在心里苦笑:果然是很厭惡自己吧!記得昨天晚上臨睡前給他換藥的時候,好象兩人的距離變得近了一些,可是沒有想到卻還是被人厭惡至此!“小姐!”碧桃的聲音在屋外響起來:“碧桃進來侍候您梳洗吧!”
“進來!”蘇小小收斂起哀怨的心情,把碧桃召了進來。
碧桃走進屋里,手里端著一只裝著熱水的銀盆:“太子殿下一早就去軍營視察去了!他走之前說,讓下人們好好侍候太子妃殿下呢!”
蘇小小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來梳洗,碧桃接著說:“太子殿下今天好奇怪,居然一身酒氣呢!據說昨夜他和人飲酒賞雪來的!”
“哦!”蘇小小應了一聲,心道:別告訴我這些,反正又不是和我飲酒賞雪!碧桃抬眼看蘇小小的臉色,只見她的臉色平靜,看不出喜怒,好象昨夜宣承燁飲酒賞雪這件事和她完全無關一般。
碧桃心里一涼,看來這兩個主子一見面就不愉快!完了完了,這真是前世的冤孽吧!千里迢迢地趕過來,太子殿下居然也不賣主子的賬,這還是新婚燕爾期間呢,如果時間久了可怎么辦啊!
碧桃不由得為自己的主子著起急來。
這邊蘇小小已經梳妝完,只見她把一頭長發盤成一個髻,然后用頂頭巾系住,身上仍然穿著書生的棉袍,看上去儼然是個貴豪公子。
“小姐,你在太子殿下身邊,怎么還是這樣打扮啊?”碧桃有些著急!“哦!那不然怎么辦?”蘇小小把小金揣進懷里,往屋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有些事情不是你越努力就會有越好的結果,對于這樣的事情,我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走了幾步,她回過頭來看著碧桃站在屋中間怔怔的模樣,忍不住宛爾一笑:“碧桃,你想太多了!不過謝謝你!”
“謝謝我?小姐謝謝我什么?”碧桃仍然是一頭霧水。
蘇小小走出宣承燁的臥室,只見外面立著個十三四歲的僮兒,看見蘇小小,上前見禮:“奴才二子,見過太子妃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二子?”蘇小小回過頭來,打量著這個小廝,看起來蠻機靈的,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象白水銀里裹著黑水銀。
“太子殿下說,太子妃身邊的人都不熟悉這太極關,我是太子身邊的老人,他特意把我留下服侍太子妃殿下!”
“哦!老人!二子你多少歲啊?”
“回娘娘,二子今年十四虛歲了,實歲十三!”
“呵呵!這樣就叫老人了,倒也是,說話蠻老成的人!”
二子臉一紅,看了蘇小小一眼,心想這個太子妃還真是與眾不同,難怪金魄銀魂兩人提起她來,語氣里都有那么一兩分分外地敬重。
“把自己使喚慣了人留下給我!”蘇小小點點頭,微笑起來:“那這么說來還要多謝太子殿下了!不過,二子,你以后可別總叫我娘娘了!你可以叫我太子妃,如果我穿著男裝,便叫我蘇公子就好!”
“太子妃娘娘,哦,不,蘇公子!早膳已經布好!煩請娘……蘇公子移步用膳!”二子說。
“好!”蘇小小跟在二子身后穿過一條長廊,便來到一處膳堂。
只見這里的飲食雖然品種相較太子府里少了許多,但是卻也可以算得上精致!蘇小小飽餐一頓,叫過二子來:“昨天和我一起來的李時辰大人住在何處?”
二子俯身恭敬地說:“李時辰大人一到太極關,便去了疾人所!他一直在那里呢!”
“哦!那麻煩你帶我也去疾人所!”蘇小小喝干碗里的牛乳,抬起頭來對二子說。
二子臉色大變:“疾人所那樣的地方,太子妃這樣金枝玉葉去只怕不合適吧!”
“有什么不合適的?”蘇小小臉一沉:“我來北疆原本便是來治療軍民的疾病的,這是皇上的圣旨,你不帶我去疾人所,莫非是想抗旨么?”
這句話蘇小得聲色俱厲,她一直對二子溫和有禮,言語親切,這一下變臉,把二子嚇得一機靈,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二子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蘇小小再也不耐煩:“速度去備馬,帶我去疾人府,否則的話就把你按違抗圣旨治罪!”
“是!是!”二子一迭聲地答應著,飛快地奔了出去。
蘇小小從桌上的食物里挑了一塊牛肉喂給懷里的小金,她又讓碧桃把自己的藥箱拎來,過了一會兒,二子便進來通報,馬車已經準備好了!蘇小小微笑起來:“干得不錯!二子,只要你好好地跟在我身邊,聽我的話,我一定向太子殿下大大地表揚你,讓他獎勵你!”
二子低下頭,擦擦額頭的汗水,心想:這個太子妃可真是厲害人物,難怪如金魄一般地位的影衛說起她來,語氣里都帶著三分敬畏。
拉車的是頭極瘦弱的黃牛!二子回過頭來:“太……蘇公子!城里除了戰馬,用來拉車的馬因為太費草料,都被殺掉了,這頭牛還是小的費了好大的勁從城外的農戶家里買來的!”
蘇小小笑了起來:“牛車,就牛車啊!不過就是走得慢一點而已!”
二子扶蘇小小上了車,自己坐到車夫的位置上,長鞭一甩,那頭老黃牛緩緩向前挪動步子,向著疾人所前進。
昨天來的時候,因為一直呆在車里,再加上宣承燁的車駕在前面清路,所以蘇小小對太極城的第一印象還不算太壞。
今天坐著這牛車穿行在太極關的街道上,蘇小小才第一次有了自己和戰爭近在咫尺的感覺。
道路兩旁或坐或倒著許多人,有的斷了氣的,立即便有人上前去把他們的衣服扒下來,穿在自己的身上。
許多穿得破破爛爛的小孩子,臟污不堪的臉,伸開小小的臟污的手掌,向著過往的行人乞討。乞討能得到一口飯食。
牛車朝前走著,一名孩童沖了過來,大著膽子攔在牛車前:“老爺,老爺,行行好吧!給口糧食吧!”
蘇小小嘆口氣,把懷里放著準備用來喂小金的肉干扔了一塊給這個孩子。
這個小孩接過肉干來,驚喜地大叫一聲:“哎呀!是肉啊!”
他還沒有來得及把這塊肉放進嘴里,從一旁伸過來一雙手,便將他的肉干搶了去。
一個比他高壯的乞兒拿到了肉干,一口猛地塞進嘴里。
“阿牛搶了我肉干啊!”
“阿牛有肉干吃!”
乞兒們大叫著撕打起來,把牛車前進的道路堆得水泄不通!搶了一會兒,一個孩子仿佛醒悟過來,他朝著蘇小小的牛車一指:“是那個車上的人給的肉干,他還有肉干!”
這句話仿佛是聲集結號,所有的孩子都站了起來,朝著蘇小小的牛車奔過來。
有些膽大的孩子跑上前來,攔在二子的牛車前。更多的孩子把手從車簾下伸進來,向蘇小小乞討。
二子站起身來,用手里長鞭把那些乞討的孩子趕開:“走開走開!我家公子有要事在身,那里還有肉干!”
牛車被越來越多的孩子圍起來,甚至有些原本坐在墻邊的大人也站起身來,冒著積雪圍攏在牛車旁邊。
蘇小小坐在車里,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早知道會這樣,不如什么也不表示,筆直地穿過去,不要停留。
二子站在車前端,臉色蒼白地驅趕著車下的人群,蘇小小這趟是微服出訪,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二子覺得自己的小命只怕不保。
牛車周圍的人越來越多!
有人動手來推牛車,車廂晃動起來,蘇小小臉色變得蒼白,眼前的這些饑餓的人們,簡直是魔鬼附體,他們會為了一口粥把蘇小小的牛車掀翻在地。 蘇小小的手摸到胸前銀魂所給的那只銀哨,突然想起,銀魂受了重傷,現在只怕還在李時辰處養傷,那里能夠顯身來救自己。
車外人群的鼓噪聲變得越來越大,二子的聲音漸漸被蓋了下去,老牛被擁擠的人群驚擾,發出“昂”一聲長長的嚎叫。 “我們把這頭牛殺了煮來吃吧!”從人群中發出一聲喊叫!“牛肉啊!好久沒有吃過一點肉了!”有人應和著!
更多的人朝著老牛擠過來,二子此刻已經顧不上坐在后面的蘇小小,他拼命地護著老牛,生怕下面的饑民們真地會動手宰了老牛。 蘇小小在心里狠狠地罵自己,讓你當白蓮花,讓你當圣母?在亂世當圣母就連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常混亂之中,突然從喧囂中響起一個響亮的聲音:“前面三條路口處有人賑粥呢!據說今天賑的是大米粥!” “大米粥”三個字在饑餓的人群里引起的效果,仿佛是一句魔咒!唾手可得的大米粥和眼前這頭干瘦的老牛比起來,人群的天平瞬間向著大米粥傾斜過去! “大米粥!快啊!一會兒去晚了就沒有了!”
人群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朝著那個聲音所說的方向跑去。
不一會兒,周圍腳步聲漸漸遠去,蘇小小掀開車簾一看,剛才圍在牛車旁的饑民散去了七七八八。
在距離牛車大約十來步的地方站著一個男人!他大約三十歲左右年紀,面孔英俊,眉目深邃。
頭上戴著一頂半舊的皮帽,身上穿著一件打了兩三枚補丁的皮襖,衣飾看上去普普通通,身上卻有一股霸氣外露。
二子擦擦額頭的汗水,沖著男子拱拱手:“多謝先生出言相救,若不是先生提起前方有人賑粥之事,只怕我們主仆還得被困在這里!”
男子爽朗笑笑:“不足掛齒,前方本來就有人在施粥,我只是說了個事實而已!”
此人的大齊官話說得字正腔圓,絲毫不象此地一般的老百姓一樣,說起官話來總是帶著些北疆口音。 “敢問先生尊姓大名,家住何方!我家主人得空定然登門拜訪!重重感謝!”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男子笑笑,轉身踏雪離去。 二子愣了愣,坐回牛車上,重重地抽了老牛一鞭,朝著疾人所前行。</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