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陶琦卻是向馬爺爺問道,“爺爺,這次回來乍一瞧見二小姐嚇了一跳,當真和小姐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馬爺爺卻是抖落了一下煙斗道,“你原頭小,入府晚,就是小姐也未曾見過二小姐的母親,那是大爺的原配,現在大夫人的表家,說起來這大夫人的表家也就是二小姐外祖父家與宋相爺本是同科進士,娶的也是一家姐妹,長相像似,只不過相爺夫人是嫡女。說起來二小姐還得喚相爺夫人一聲姨婆,只不過嫡庶有別,人家相爺夫人未必看得上眼。”
陶琦給馬爺爺遞上了茶,“這么說來二小姐長相也是隨了母家。”
“那是,二小姐的母親入府兩年多便留下一歲不到的二小姐去了,聽說是被大爺打死的,府里多少有些風傳說是她不貞,那時候五爺身子不爽,一直在別院修養并未曾見過這位大嫂模樣,直到夫人入門頗受府上議論和老夫人不待見,方才直曉其中始末,夫人與二小姐的母親太像了,而二小姐的母親名聲那時候也被渲染臭了,五爺平白地被扣了通嫂的帽子,大爺一瞧著夫人的臉就不冷靜,于是五爺與夫人一直在這別院住了很久,也不常到老宅子去。后來大爺娶了現在的大夫人,二小姐便納入了她的名下,其生母也不再被提起。只不過現在的大夫人在以前就對二小姐的生母不喜,入門后因著二小姐的生母被背后議論,自然對二小姐不喜,要不然也不會讓二小姐去沖喜。”
馬爺爺一連說完一大段,煙斗里的煙也是盡了,陶琦一邊給馬爺爺上煙,一邊又道,“這么說來大夫人對夫人不待見,也是因著夫人的長相?”
馬爺爺長吸了一口煙道,“夫人到底是相府正兒八經的小姐,又是末女明珠,大夫人自然不敢對夫人怎樣。只不過后來因著什么事兒……瞧我這腦子,就是想不起來了,反正夫人跟相爺夫人鬧了一場母女關系差點斷裂,夫人一回來便吐血不起愣是躺了一個多月才好點兒,相爺夫人也不再管夫人,自打那以后大夫人便氣性足了起來,只是夫人在別院不出她也沒法子過來鬧,后來五爺夫人都去了,她方才伸出爪牙苛待小姐。”
陶琦聽了自然很是氣憤,“說白了小姐是被牽連了。那大夫人潑辣得很,當初奪了夫人留給小姐的嫁妝后全給二小姐添妝了,哼哼……還以為大夫人對二小姐多好來著,想來是不想自個兒掏錢罷了。只是二小姐的生母被打死,二小姐的外祖家就不吱聲兒,更是眼看著外孫女被送出去沖喜?”
馬爺爺卻是撥了撥煙嘴兒道,“人早早死了,還哪能吱聲兒,聽說當初老皇帝還在的時候折騰了好些人命,好像是因為字什么的,反正殺了好些姓鄭的,二小姐的外祖家正好也姓鄭……姓鄭?哦,對了,相府以前不就有位鄭夫人么,夫人過門后還對五爺提起過這位鄭夫人與自己有緣,有時一起種花弄草什么的,只不過相爺夫人不待見她,后來那位鄭夫人也走了,幾年后夫人回門卻跟相爺夫人吵了一架回來,五爺去安撫時候,我還依稀聽到什么鄭夫人,不過奇怪了,那時候鄭夫人都死了三四年了。”
陶琦聽得馬爺爺又扯到那鄭夫人身上去了,雖然她也知道這位鄭夫人的死是個謎團,也讓小姐很關注,不過這個時候爺爺是不是也扯得太遠了,不過這些陳年舊事兒或許對小姐有用,待會兒回去一概背給小姐聽聽。
只不過當秦藍聽到陶琦的轉述之后卻是驚落了手上的簪子。
“小姐這又是怎么了?”陶琦瞧著秦藍面色有些發白發怵,也是很擔心,彎腰拾起那只險險沒有摔碎的白玉步搖,話卻是對著陶歡說的。
陶歡這時候卻是捧來了熱茶塞到秦藍手上才對陶琦道,“方才和小姐去尋簪子,回來路上遠遠的便看到一個怪人一身黑衣,臉面都給遮住了,騎著馬就打小姐面前過了一臉的塵。小姐迷了眼兒,我便扶著小姐去就進的池子洗洗,不料小姐磕碰了一下,差點兒就栽了下去,好在小姐手撐了一下沒有磕到。卻乍的發現那處居然是個盆大的墳包子,當時就嚇到了我和小姐。你說這荒蕪地兒,沒個碑沒個字兒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個不明路的,一時間也顧不得洗臉,便沖了回來。待會兒除了小姐身上的行頭,再給熏上金葉去去晦氣。你瞧瞧,小姐臉色就知道了。”
陶琦聽了也是責怪地瞪了陶歡一眼兒道,“出門在外的也不小心著點兒。”隨后卻是又對秦藍道,“小姐這會兒子還是先沐浴更衣早點歇息一下,奴婢這就準備金葉給您熏上,好在您早過了秦老夫人,今兒住在別院子里也就不出了吧,回頭再把點燈補上就是,也不差這一天兩日的。”
陶琦聽得秦藍這般說也是皺了眉頭道,“小姐可得緊張著自個兒的身子,萬莫強求了去。”
秦藍只是搖了搖頭道,“你家小姐又不是貓眼兒大的膽子,本就不懼那些,只不過一時半會兒子有些失神罷了,這會兒子當真是好了。何況本就是到秦府做客的,住一晚還說得過去,若是在別院呆久了也會遭人置喙,行了,你和陶歡先準備著吧,都出去吧。”秦藍說著也是有些不耐地揮了揮手。
陶琦跟隨秦藍久了,最是知道秦藍的性子,最是耐得住冷靜得下來,這會兒子卻是燥不耐得慌,自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兒,只是小姐不想說,陶琦卻也不得多問,只得拉著陶歡出了去。
秦藍眼瞅著陶琦拉著陶歡出了去又帶上了門,再想起陶琦面目上的憂慮,也是深嘆了口氣兒,自己一向自持冷靜,這會兒子卻是滿心滿肺掩蓋不住的復雜情緒,多的是驚,是疑,是懼,是憂,這次當真是沒有一絲半點兒子的輕松,往日里窺破一點兒子事情人物,心里雖然有越陷越深的懼怕卻多的是竊喜,對,就是竊喜,好似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了似的。
可是這次,當那么多完全出乎自己預料的事情拼湊在一起構成一條因果鏈條,自己的身子卻是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先帝在世時候制造了攝魂書一案,滅了鄭氏滿門。鄭氏,鄭氏,哼哼,能讓先帝如此忌憚的鄭氏,除了寶島鄭氏還有誰?只是誰會想到寶島鄭氏居然會以平民之姿趕考入仕,又與當時風華輩出的秦宋兩人關系莫淺,以至于鄭氏與宋家同娶一家姐妹,又將自己的女兒嫁與秦家長子,只是誰想鄭氏女兒出嫁不足兩年,鄭氏便遭遇滅門之禍,想也知道那時候定是先帝發覺了鄭氏的真實身份。
接下來的事情不難推測,宋府的鄭夫人就是鄭氏的兒媳婦,當時身懷身孕,不知為何被現在的皇帝保了下來,不過卻在相爺夫人與太后的暗算下最終還是死了,但是她留下了血脈,這個血脈……秦藍死死地掐了自己的手心一把,尖厲的指甲刺破了手心,方才將秦藍痛醒。
此前秦藍還一直在旻鉉身份上打轉,現在想來是不會錯的,當今圣上之所以保下鄭夫人卻是因為她肚子里所懷的孩子是圣上的子嗣,也就是說旻鉉是皇上不不為人知的私生子。
沒錯,如果不曾親眼看到旻鉉出現在那墳包那里,或許秦藍對于旻鉉的身份猜測便只會停留在私生子上。但是現在她卻有個更大膽的猜測,那就是鄭夫人在遭遇滅門之仇的時候卻依舊能為圣上產子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很可能她腹中的孩子就是鄭氏遺脈,或許因為某種藥物或是某種原因這個孩子晚產了幾個月也許更久,孩子先天不足,相爺與圣上為他暗下大肆調養,才有了如今的旻鉉。
那么當今圣上就真的如此蠢笨替別人養兒子?哪怕鄭夫人的謀劃天衣無縫。
秦藍不知道為何打起了冷站,若是圣上明知旻鉉是鄭氏遺孤,卻依舊視其為子,不得不說當今圣上真是可怕至極,他在謀劃一個多大的陰謀,以至于旻鉉抱著與虎謀皮的心思心甘情愿地往里面跳?
秦藍甚至不敢想象這其中一環套一環的陰謀和設計會有多么的殘酷和狠厲,她只覺得自己是多么的無力和渺小,多么的脆弱和不堪,卻妄圖以弱小的翅膀搏擊長空為自己博得一絲自由的權利,這有可能么?
秦藍跌坐在了圓凳上,身子一陣的發虛發軟,由內而外的發寒發冷,冷得心頭發顫發抖,腦子里更是一片混亂和不堪。
砰砰砰……門被突然敲響。
秦藍身子隨之一抖,喉嚨噎了下,“什么事兒?”
“小姐,時候不早了,奴婢準備好洗浴水,給您先洗洗去去晦氣。這就抬進來?”卻是陶歡的聲音。
秦藍應了聲兒,“進來吧。”
陶歡這才推門進了來,指揮著兩個隨身婆子將浴桶搬了進來,放在小隔間內,在松下暖帳,一桶桶熱水被倒進了浴桶,頓時熱氣縈繞隔間卻被暖帳子封住出不來,內里更是添了一個火盆子保持溫度,陶歡瓢著冷水兌水溫。</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