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秋容笑著道:“阿姐的及笄禮,我便是贊者亦是樂師,請借我一把琴吧。”
楊毓微微點頭,祺硯轉身吩咐人去取琴。
不大一會,白鳶將一把七弦琴取來。
桓秋容笑著接過,放在膝頭道:“琴音不美,阿姐莫要取笑。”
:“不取笑。”
悅耳的琴聲響起,孔夫人緩緩的梳理著她柔亮的秀發,這根簪子的意義,是告訴女子,自今日起,你已經長大了,可以嫁人了,用女人的柔美,去撐起男人的后背。
她在追求平等,追求尊重的過程中,有多少次已經忘記了她身為女子的柔弱?
孔夫人一邊束發一邊徐徐的用平穩和藹的語氣道:“為婦人,要遵循三從四德。所謂四德,第一便是“品德”,能正身為本,然后是“言”,要有修養,言辭恰當,再次是“容”,要出入端莊,穩重持禮,最后是“工”,即持家之道,治家之道。”
:“這些話都是講給外人聽的,我自心中認為,四德是極其重要的,然而三從,卻是不必遵循的。”
楊毓和正奏琴的桓秋容皆是一笑,楊毓抿著小嘴,低低的應道:“是。”
孔夫人接著道:“女人啊,不但要服從,也要有自己的規矩,在不觸犯你的規矩時,容他一容無傷大雅,一旦觸犯了,便是要大膽的講出來,夫妻常常交心,才能長久。”
楊毓心中已經潮濕了,這是從前朝太傅的正妻口中講出來的話。是對她的真心告誡。
笄、簪、鳳冠分別一層層的戴在了頭上。
孔夫人轉到正面,滿意的點頭:“恩,毓兒很美。好孩子,你可以安心嫁人了。”
:“謝長者厚愛。”她以頭觸地,表示自己的感謝。
五月中,姚萇竊來的前秦帝國轟然倒塌,淝水一帶也終于徹底平息了戰火,隨著謝度大軍回返金陵,楊秀和裴良也回到金陵述職。
楊秀回到金陵這日,楊毓早早就在城門口迎接,前來迎接大軍返回的阿,除了世家還有數不盡的庶民。
在華蓋寶車和不息的人流中,這頂不起眼的青帷帳小車,淹沒了。
來之前,楊毓便能想象到今日的盛況,卻依然執拗的想來看看,看看她的阿弟如何豐神不凡,迷倒全金陵的小姑子的。
謝度策馬行在最前頭,瘦弱的身軀隨著這兩年的歷練變得更加精壯結實,臉上隱隱有了成年男人的剛毅果決,眸光堅定的看著前方,唇角帶著淡然的笑容。
緊隨其側的是謝琰,一身公服,滿心喜悅都在臉上,禮貌的不時朝著眾人頷首行禮。
大軍緩緩的進城,大晉的旗幟在半空中飄蕩著,軍隊行走之間鐵甲脆響,庶民們不需兵士維持秩序,不約而同的退后觀瞧著。
裴良和黎仲生的高大,原本這樣的容貌是不受晉人追捧的粗莽,今日卻有數名小姑子圍上前去。
一個小姑子笑著將手中的果子拋給裴良,裴良敏銳,反手一接,臉頰頓時紅了。
楊毓在馬車中暗自笑了笑,木訥又純情的裴大將軍,也該成婚了。
小姑子嬌聲一笑道:“將軍神武,請食了我親手采摘的果子吧。”
一旁的庶民連勝叫好,裴良微微蹙眉的瞬間,咬上了通紅的果子。
小姑子面色羞紅著,退到一邊去。
行軍還在繼續,祺硯有些急了,一邊在馬車下張望著,一邊念叨著:“怎么還不見郎君?”她挑開簾幕一角問道:“亭主,小郎君來的信,是今日進城嗎?”
楊毓撇撇嘴,笑著道:“祺硯是急著看阿秀回城,還是急著見重逢?”
女孩子嘛,大抵都是如此的,習慣性的口是心非,習慣性的不肯承認。
她微微紅著臉,倚靠在車轅邊上,道:“女郎又笑話奴,奴自然是急著郎君回來與女郎團聚。”
:“重逢!”楊毓驚喜的指著前方,臉上的表情一揚起來,整個人增添許多明艷。
祺硯剛要轉頭,臉色徒然通紅,一雙小手緊緊攥著衣襟,又不自覺的撫著鬢發:“女,女郎,奴,奴這身衣裳,是否和發飾不配?”
楊毓歪歪頭,笑著道:“這身煙粉色對領襦裙花色淡雅大方,款式又是時興的雜裾裙,很是明艷動人。”她伸手將祺硯發端,嵌著數顆小拇指甲大小明珠的珠花撫了撫,道:“配上這東珠發簪,更添嬌美。”
祺硯欣喜的點點頭,她這身衣服,就是站在世家貴女面前,也是不寒酸的。
她轉眸看向路中,卻是綿延數里遠的兵士。
:“重逢,他已經走過去了么?”
楊毓低低的笑了笑道:“還未到呢。”
:“女郎!”祺硯嬌嗔一聲。
楊毓容色凝滯,目光含著一絲欣喜:“阿,秀。”
:“女郎又在誆騙奴。”祺硯口中這樣說,卻下意識的轉頭看去。
楊秀一身白甲,身后披著猩紅的斗篷,雙手攥著韁繩,神情意氣風發。他的膚色不是時下追捧的玉白,反而像是十月的麥田一般,散發著健康的光澤。他的眉不遠不近,雙眸如同星辰,蘊藏著一絲少年獨有的驕矜,鼻尖秀挺,雙唇化起令人舒心的弧度。
:“小郎君真是長大了。”祺硯不自覺有些看呆了。
楊毓笑道:“我楊家的兒郎,都應如阿秀一般。”
:“是,是。”祺硯發乎真心的笑著。
重逢側目看見祺硯正笑著看著楊秀,有些不太高興,龐大的身子撇向一邊。
楊秀順著重逢的目光看去,正瞧見楊毓笑著招手。
楊秀口型:阿姐,回家等我。
楊毓微微點頭:好。
猛然間,楊毓如同被雷震了一般,當一些話不能傳達的時候。
等我。
她想起王靖之死前對她做的口型,轉而,她微微晃晃頭,他的尸身就在郊外。她不想看見那座墳,所以固執的不去看他,可如今當這一切成疑時,她又怕了。
她不敢給自己希望了,這種失去所有希望,全然毀滅的感覺,她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祺硯冷哼一聲道:“女郎,我不嫁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