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改農(nóng)場的院子很大,有樹有水有菜園,簡直是許多年後城裡人嚮往的田園生活,但四周高高的院牆和鐵絲網(wǎng)還是讓我有種被困在籠子裡的滋味。
所以,走出農(nóng)場的大門,看著外面的田野,心中立即一陣舒暢,對著藍天白雲(yún)張開雙臂,深深呼吸一下,覺得全身每個毛孔都舒爽。就連天空那個刺眼的太陽也變得溫和了一些。
“看你開心的樣,以後我得經(jīng)常帶你出來轉(zhuǎn)轉(zhuǎn)。”
石悠然見我開心,在一旁輕聲笑起來,笑得也很好聽,讓我想起書上的話,如銀鈴般,真正的銀鈴聲沒聽過,風鈴卻是知道的,和那個差不多吧,很清脆悅耳,聽起來心中就像夏天小河中清澈的水,一片清涼。
“我先謝謝你。”
石悠然的話讓我更加開心,心情激盪之下,伸手一把抱住她的腰,石悠然的身體很輕,我毫不費力地就把她抱起來,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石悠然大聲叫著,伸手不斷捶著我的肩膀,聲音帶著惶急不安。
我又抱著她轉(zhuǎn)了一圈,才把她放下來,石悠然俏臉緋紅,眼睛快速掃視一下四周,然後有點羞惱地瞪了我一眼。
我立即明白怎麼回事,一個小姑娘被男人抱著,自然是不好意思。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纔是有點得意忘形了。”
我急忙道歉,有點尷尬地搓了搓手。
“沒什麼。”石悠然輕輕擺了一下手:“看在你開心的份上,下不爲例。”
田野很寬廣,一眼看過去,碧綠一片,夏天裡的萬物充滿生機。
沿著田間的小道走了幾分鐘,遠遠看到喬小卉指揮著犯人在幹活,我和石悠然立即轉(zhuǎn)了個彎,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剛剛從裡面跑出來。我自然不會再讓喬小卉抓回去。
越過兩節(jié)田地,來到上次和石悠然出來的地方,跨過那條不寬的小溝,就是一片佈滿雜樹很荒的一塊地。
已經(jīng)離開勞改農(nóng)場的範圍,向雜樹林中深入一點,我立即拿出彈弓,把玻璃球放進彈弓包,眼睛瞄著樹上,尋找目標。
上次沒有順手的子彈,這次有了玻璃球,我充滿信心,要在石悠然面前好好顯擺一下。
可惜,我找了好一會,也沒有幾隻好樣的鳥,偶爾看到的只是幾隻小畫眉,那玩意看起來很看,吃,沒有肉。
“劉小溪,那邊有隻大的。”石悠然緊跟在我身邊,悄聲說著,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棵樹。
“在哪?”
我微微興奮,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旋即搖了搖頭,那是一隻喜鵲,肉不好吃,還有怪味道。
聽到我的解釋,石悠然很泄氣地搖了搖頭:“小鳥沒肉,大鳥不好吃,究竟要打什麼鳥。”
“我們再向前一點。”
既然來了,就不能空手而歸,我指了指前方,雜樹更多,樹下長滿荒草,有一些寬大的樹梢蓬開,大太陽下面都顯得有點陰森。
“再向前聽說就是墳地,我看還是回去吧。”
石悠然有點害怕,伸手抓住我的胳膊,臉頰上露出一絲緊張。
“別怕,有我呢。”我伸手拍了拍石悠然的手臂,笑著安慰:“我在家的時候,晚上爲了好吃的,還和夏二愣在墳地掏過鳥窩。”
“真的假的?”石悠然瞪大眼睛,目光很清澈。
“當然是真的。”
我立即拍了拍胸口,表現(xiàn)出男子漢的氣概。
其實,面對墳地,我也會害怕膽怯,但是,有個姑娘在身邊,心裡面下意識變得強壯起來,好像膽子忽然變得空前的大。
在女人面前,男人天生就有一種承擔風雨的保護慾望。
石悠然似乎對我充滿信心,臉上害怕的神色減輕了很多,跟著我繼續(xù)向前走。
荒草中沒有路,我們兩深一腳淺一腳走著,還好,走了一會,我用彈弓打下來一隻鳥,個頭挺大,摸起來很有肉。
石悠然手提著鳥,臉上的疲倦一掃而空,變得興奮起來。
“沒騙你吧,我的技術(shù)絕對是一流。”
四周過分靜寂,我忍不住低聲和石悠然聊著,緩解心情。
“再打一隻,估計就夠我們兩吃一頓。”
石悠然對於我的技術(shù)顯然不關心,關心的是美餐一頓,這讓我心裡多少有點失望,只好把目光轉(zhuǎn)向別的地方。
目光掃視著,樹上沒發(fā)現(xiàn)什麼,倒是在地面的草叢中發(fā)現(xiàn)一隻野兔。
可能是這附近荒涼,很少有人,野兔見到我們竟然沒有跑,似乎也感到意外。
好機會,我立即迅速拉開彈弓,橡皮筋拉到極致,瞄準野兔。
野兔似乎也感覺到不妙,轉(zhuǎn)身就跑。
兔子的目標比鳥大得多,我稍微瞄了一下,立即鬆手,啪一聲,打在兔子的身上,兔子被打得倒在地面。
彈弓對於野兔的殺傷力畢竟不大,野兔滾了一下,旋即站起來向前跑,但是,腿好像受了傷,跑得一瘸一拐。
“追。”
我隨口叫著,撒腿向野兔追過去,石悠然也跟著奔跑。
野兔在亂草中拼命奔跑,我們兩緊緊追趕,一口氣跑出去很遠,石悠然體力畢竟很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大聲叫著:“小溪哥,不追啦,再跑兔子沒追上,我就得累死。”
我停下腳步,一邊擦著額頭的汗水,一邊回身看著石悠然。
石悠然的臉上也是汗水直流,手扶著一棵樹,正彎著腰,大口喘著氣。
“休息一下,喝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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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過去,從她隨身掛著的書包裡拿出一瓶水,打開,遞到她手裡。
看她很累的樣子,我心中有點歉意,一時想著追野兔,忘記了她身體比較弱,還是個小姑娘。
我竟然把她當著身強體壯的夏二愣看待了。
一路奔跑,不知道跑了多遠,四周的樹好像越來越多,還有許多垂柳,遮著太陽,顯得更加陰沉沉的,悶熱的天氣裡竟然充滿涼意。
我爬上一棵樹,站得高點,四處觀看。
一眼望過去,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土包,胡亂散佈著,在那些土包之間,有一些明顯是踩踏出來的小道,彎彎曲曲。
低窪的地方,還有積水,水中有水草和去年的枯葉,顯得很凌亂。
有幾隻烏鴉在遠處飛起,發(fā)出難聽的叫聲,讓我吃了一驚,猛然明白過來,那些土包是墳。
在沒有公墓統(tǒng)一管理的時代,農(nóng)村人去世之後,會在田地裡找個地方埋葬,久而久之,就會在一定地段,形成一大塊墳地。
眼前的墳地很大,一樣望過去很遠還是看不到盡頭。
顯然,附近很多村的墳都集中在這裡。
看著那些墳,還有雜亂生長的那些樹,大白天的中午我都感覺有點寒意。
“小溪哥,這裡很多麻雀。”
石悠然沒看到一大片墳,可能沒有我感覺的那樣後背發(fā)涼,興奮地指著不遠處,那邊樹上,確實有很多麻雀在跳上跳下。
“前面是一大片墳地,我們回去吧。”
我從樹上下來,輕聲提醒石悠然,心裡總覺得有點不踏實,似乎會遇到點什麼怪事似的。
“你不是說不怕嗎。”
石悠然似乎玩得興奮,忽閃著明亮眼睛看著我,充滿信任。
“好,我們再向前一點。”
我只好點頭,我倒是沒有騙石悠然,在老家的時候,確實和夏二愣不止一次在晚上進入墳地。
關鍵是,我老家的那片墳地很小,幾分鐘就能穿過。
當然,石悠然對我信任,我不能退,要在她面前勇敢點。
向前又走了一會,我又打了兩隻麻雀,讓石悠然提在手裡,繞過兩座墳,有一個小土堆,土堆上有一棵大柳樹,枝繁葉茂。
爬上小土堆,我打算把打到的鳥處理一下,找一些枯枝烤著吃。
剛剛在大柳樹下站立,目光掃視,立即震了一下,在不遠處的幾座墳中間一小塊空地上,站著兩個人,在他們旁邊生著一堆火,火上似乎在烤著什麼。
那兩人打扮有點怪,一位西裝革履,帶著金絲眼鏡,顯得很斯文,另一位穿著長袍大褂,對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
但我的注意力不是在兩個人差異很大的打扮上,而是那個戴著金絲眼鏡個子還算壯實的傢伙我認識。
魯大海!喬小卉的男人,在農(nóng)場拿我當傻子,被我騙進池塘,被洗澡的女犯人痛打一頓的傢伙。
當然,認識歸認識,絕對不能碰面。
我急忙把石悠然推到大樹後面,我自己也向後縮,打算躲起來。
但是,還是晚了一點,魯大海已經(jīng)轉(zhuǎn)臉看向這邊,驚訝地皺著眉頭,大聲說道:“傻子,你怎麼在這?”
你纔是傻子,你全家是傻子。
我身體僵硬地站立著,心中把魯大海的祖宗八代都罵了一遍。
“過來,”
我心中正罵著,魯大海擡手向我招了招,大聲命令。
我第一反應是逃跑,但石悠然跟著,假如對方真的追,也逃不了。
在這荒涼的墳地裡,這兩個人有點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幹什麼。
同時,我的心中也充滿好奇。
不過,只要我不引起他們的警惕,總不會對一個傻子殺人滅口吧。
思索了一下,我決定繼續(xù)裝傻充愣,把手中的彈弓扔給身後的石悠然,低聲吩咐她躲著別出來,自己則是向著魯大海傻笑幾聲,大步走過去。
這一步跨出,我卻不知道,無意中改變了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