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茫然,總是毫無頭緒,才能叫做茫然。而消解這種情緒的最好辦法就是發呆。
藍劍深諳其道,以至于他發起呆來,其持久堅毅,無人能敵。
更妙的是,他居然能在一瞬間迅速回神,腦袋清明,邏輯清晰,好似剛才并沒在發呆一樣。
玉璧收拾好藥粉,剛推開門的剎那,藍劍已從窗臺上跳下,提著劍跟在他身后下了樓。
他們走到大堂里的時候,西門吹雪正要出門,玉璧大跨兩步上前,追上西門吹雪,道:“你要出門,怎么不叫我一起?”
西門吹雪回望著他,淡淡道:“你不必跟來。”
玉璧皺眉,不悅道:“我為何不能跟?”
西門吹雪回轉了身子,面對玉璧,微微低下頭,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要去珠光寶氣閣。”
玉璧一挑眉便笑了:“我也要去珠光寶氣閣,我也不跟你一起,我自己去。”他朝后面招手,“藍劍,我們走。西門莊主,你自行去辦你的事情,不必在意我。”
西門吹雪慢慢走到玉璧身邊,和他一起往外走,淡淡的聲音里透著說不出的情緒,“我要去殺人。殺的人是閻鐵珊。”
“你要殺的人是嚴立本。”玉璧道,突然他側過頭望著西門吹雪,眼里的不悅早已不見,而是發著亮光,“你該不會是在擔心?”
西門吹雪還沒說什么,也沒表現出什么情緒,玉璧便揮了揮手,道:“放心吧,西門吹雪,你劍法天下無雙,那個什么閻鐵珊打不過你!”
西門吹雪一愣,隔了好半晌才說:“你的傷還未好。”
玉璧也是一愣,竟比西門吹雪發愣的時間更長,直到他覺得必須說點什么接下這句話才對。
“沒關系。有你在那兒,我都不用動一下。”
這話說罷,卻沒人再往下接。于是三個人一路沉默著來到珠光寶氣閣。有西門吹雪打頭陣,進門后暢通無阻,竟無人敢攔。
珠光寶氣閣的風景是出了名的漂亮,玉璧似做客一般左瞧右看,不知不覺走到水閣外,聽見閣內交談聲忽高忽低,卻突地一靜,緊接著響起一陣腳步聲,愈來愈響,眨眼間便到了他們面前。
來人瞧見閣外三人,身形猛的一頓,極怒的表情在看清西門吹雪時瞬間變得驚懼不已,可他的語氣卻那么嚴厲:“你是何人?”
西門吹雪還未開口,玉璧已輕笑起來,他的人也慢悠悠晃到了前面。
“大老板何必明知故問。你有問這句話的時間,不如想想該怎樣認罪。”
閻鐵珊冷笑道:“認罪?我又有什么罪好認?你又是何人?”
玉璧圍著閻鐵珊轉了一圈,邊走邊幽幽道:“大老板近來脊背發寒,雙腿冰涼,夜里睡眠極淺,常有噩夢纏身。大夫開了一方安神良藥,卻完全不起作用。”
閻鐵珊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抖動。“你……你如何看出來?”
玉璧笑答:“天底下難道還有我玉璧看不出來的病癥?”
閻鐵珊猛的瞪圓了眼,“玉璧!你是玄衣老人的關門弟子妙手回春醫仙玉璧!”言罷,他忽的大笑起來,一雙狠厲的眼睛將幾人一一看過,道:“花家七童、西門吹雪、醫仙玉璧——不愧是陸小鳳,請來的幫手一個比一個聲名顯赫。”
玉璧立刻道:“我可比不上西門莊主!”
陸小鳳坐在桌旁看著閻鐵珊道:“我請來這些朋友,無非是想留下大老板。”
閻鐵珊冷冷一笑,眼中狠厲更甚,“即便你請來這些朋友,我若想走,你也絕對留不下我!來人啊!”他話音未落,長袖猛地一揮,檐廊上邊翻下五條人影,將眾人團團圍住。
玉璧眼神一凜,對這些人厲聲道:“我勸你們珍惜自己的性命!”
那五人臉色鐵青,手中兵刃卻冷厲發寒,忽的一抖竟紛紛朝廊下三人攻去。
玉璧腳下輕輕一旋,已越過閻鐵珊,身體瞬間坐到了水閣里的桌子旁。
桌邊仍坐著五個人,陸小鳳、花滿樓、霍天青、蘇少卿和馬行空。他們從一開始就坐在明珠高懸的水閣里,一直到現在還坐在這里,一動不動。玉璧就坐到了蘇少卿和花滿樓之間。
他剛坐下,馬行空便諷刺道:“醫仙果真心懷慈悲。可你不知道他們早已將性命賣給別人,哪里還容得自己做主。”
玉璧道:“他們已將性命賣給別人,那么你呢?你的性命是不是還在你自己手上?”
馬行空愣住,一怔便是好半晌。
玉璧不理他,又對身旁的蘇少卿說:“你可聽說過西門吹雪?”
蘇少卿道:“當然聽說過。”
“那么你一定知道他的劍法天下無雙。”
蘇少卿滿臉嚴肅,點了點頭,玉璧立刻道:“那么你現在就走吧。”
蘇少卿猛的抬頭,眼神發直地瞪著玉璧,又聽他道:“你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蘇少卿露出個難看的笑容:“你認為我怕死?”
玉璧搖頭,淡淡道:“二十年后,我一定不管你。所以你趕快走吧。一個人明明可以有所成就,為什么非要被自己斷送。”
蘇少卿還想再說什么,玉璧已開口道:“蘇少英,你再不走我就親自動手殺你。”
蘇少卿正被玉璧喚出他的真名震住,這么一怔愣的瞬間就讓玉璧趁機在他脈門抵上了一根銀針。
銀針泛著冷光,玉璧眼里也泛著冷光。蘇少卿咬牙緩緩站起身,踏著僵硬的步子離開了水閣。
馬行空此時抬起頭來,看了看已被西門吹雪殺死、躺在冰冷地上再也動不了的五個人,又看了看一邊端坐的霍天青,也僵硬地站起身,顫巍巍地離開了水閣。
“哈哈哈……”閻鐵珊奇特的笑聲又響了起來,只是這一次他的笑聲里已全是殺意,“好!真好!陸小鳳,枉你滿懷俠義,如今卻要逼一個老人到如此地步!玉璧,你妄稱慈悲心腸,今日也叫我一個老人家眾叛親離!”
玉璧已皺起眉,道:“閻鐵珊,你莫非太不識時務。那偌大寶庫,又不能當飯吃,還給金鵬王又如何?你自己做的錯事,卻不敢承認,算什么江湖俊杰?”
閻鐵珊冷哼,聽見玉璧的話,竟如聽笑話一般,眼神充滿了輕蔑。“看來我果真老眼昏花,竟把一個天真的小孩子當做大人物!”
“你……”玉璧氣極,一口氣頓時憋在嗓子眼好不難受。誰料眼前一花,一陣珠光直撲他面門,玉璧反應過來,撐住桌子一蹬,旋身躲開銳風,卻扯動左胸傷口,一下子綻出鮮血染紅了雪白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