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國使臣已在花老大的安撫下離去,花家兄弟送花如令回房,下人們把關泰和烏大俠的尸體暫為收殮,眾豪杰便各自散去,西門吹雪也背著他那柄古樸的長劍無聲消失。
玉璧卻對藍劍道:“我頭疼,去吹吹風醒醒酒。”
藍劍看著他,伸手解下外衣替玉璧披上,低聲道:“不要著涼。”
“我穿了外衣。”玉璧扯扯系的亂七八糟的衣帶,但那的確是他的淺藍色湖繡窄袖錦袍的衣帶,表示他并沒有衣衫不整地出現在外人面前,沒有給師父丟臉。
藍劍微低著頭,平靜的眼神不似責備,卻比責備更令玉璧感到壓力。
“我猜我們上輩子一定是親兄弟。”玉璧道。
藍劍突然露出個微笑,極淺極淡,卻被偶然落在他臉上的月光照的十分清晰,玉璧不經意間看呆了。只聽得見藍劍輕輕的說話聲:“做兄弟不好嗎?”
這般迷惑人心的溫柔低語,卻叫玉璧一下子醒過神來。他在夜風中冷下表情,也垂下臉,看著藍劍勾銀線的鞋尖,沉聲道:“做我的兄弟,不好。”
這一陣風吹得極快,把玉璧低沉的話語迅速吹走,無法確定藍劍是否聽見了。他只是淡淡地道:“吹一會兒風,早些回去歇息罷。”
藍劍回去了,玉璧望著他消失的轉角,久久沉默。他很少在藍劍臉上看到笑容,剛才的那一抹微笑,卻似觸動了他心底一點模糊的記憶,抓不住,又忘不掉。
一陣夜風夾著濃郁的花香吹來,玉璧將衣襟拉攏些許,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月亮已掛到西天邊,淺淺的月光照在夜幕下的花朵上,直把花兒照的朦朦朧朧,如覆上輕紗的絕色美人,叫人看不真切,卻又忍不住凝目細看。
玉璧迷迷糊糊地走著,循著香氣走到一扇門前,聽見那扇門里似乎傳來陸小鳳的聲音。他把眼睛睜大一些,認出這并不是陸小鳳的房間,心中暗道奇怪。
忽然聽見那陸小鳳說:“姑娘似乎是中原人。”
那姑娘說:“你莫非以為我是一個西域人?這世上并不只有西域的美女會跳西域舞蹈。”她的聲音非常清脆,像春日山里的汩汩泉聲一般。
陸小鳳被反駁了卻似乎很開心,又道:“但是會跳西域舞蹈,又會武功,而且還這么閉月羞花的,恐怕只有姑娘你了。”
于是那姑娘笑的極為開心,笑聲里帶著小女兒般的羞澀。玉璧在心中暗暗唾棄陸小鳳,又忍不住想要偷聽下去。
陸小鳳道:“我實在很好奇,姑娘為何會和瀚海國的使臣在一起?”
那姑娘道:“我小時候生活在中原,后來和父親一道去了瀚海國做生意,父親生意敗落,我便入了瀚海王宮,成為一名舞姬。”
陸小鳳輕輕笑了兩聲。
姑娘道:“公子不相信?”
“我信,我當然信。只是覺得像姑娘這樣的美人,恐怕在瀚海國也找不到幾個才是。”
姑娘道:“公子深夜來訪,莫非只是為了夸贊我的美貌?”
陸小鳳道:“當然不是。剛才我在廊下見到這條手鏈,我想應該是姑娘的,便迫不及待想要來還給姑娘。”
姑娘嬌笑道:“一條手鏈而已,不是什么貴重物品。公子大可等到明日來歸還。”
陸小鳳開口說了句什么,玉璧沒有聽清楚,因為他突然感覺到有一個沉重的腳步聲正逼近這里,于是他撐住扶欄一個翻身落入院中,閃進另一邊的陰影里。
玉璧側身看見來人穿著一身西域服飾,半張臉被胡須覆蓋,卻是瀚海使臣埃米爾。他頓時幸災樂禍起來,想那陸小鳳此刻會不會有種被捉奸在床的感覺,哈哈哈……
玉璧心里已笑翻了天,轉身瞧見旁邊的房間房門半開,露出里面一張靠墻的幾案,案上擺著一株造型奇特的盆栽。月光透過窗戶灑在綠色的長葉上,竟凝出點點晶珠,好似初露,又似雪晶。玉璧走近了些,待將看清楚,頓時一呆。好嘛!這可不是江湖上人人懼怕的七葉斷腸草!
據說這七葉斷腸草現世,每落一片葉子,就會橫死一人,待七片葉子全部落光,則滅絕滿門,雞犬不留。
但是玉璧卻十分期待見到一株七葉斷腸草。只因醫書上記載,七葉斷腸草實為一種解毒良藥。到底能解什么毒,玉璧不知道,但若有七葉斷腸草給他試上一試,可不就能知道它的真正功用?
玉璧好似見到寶貝一樣,直撲上前,一把將七葉斷腸草抱在懷里,果斷開溜。
來時月光凄美,去時月如天仙,一路灑下仙氣裊繞,直叫玉璧樂不思蜀,把剛才還死過人的事情給忘得一干二凈。
對于一個嗜醫成癡的人來說,沒有什么比一株未知的解毒良藥更能吸引他的。更何況這人剛剛還喝了不少酒,就更不會記得現在還是半夜,連一根蠟燭都不會有人點燃的下半夜。
但是玉璧已經點亮了油燈,在燈下聚精會神地搗鼓著他的藥方。而那個被他抱回來的盆栽,現在只剩一盆泥土,被慘兮兮地遺棄在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