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充作花廳的涼亭里,暑氣隨著深潭上的碧風吹進來,不經意間便帶來夏季的溫度。
花廳里坐著三個人,三個人圍著亭中圓桌,桌上擺著兩個水壺,一個裝茶,一個裝水,今年的新茶用來招待花滿樓和司空摘星,水則是葉孤城慣常喝的山泉水。兩只水壺的中間攤著一張紙,紙上用淡墨畫著一圈一圈的扭曲線條。
將這幅畫盯了老半天的司空摘星猛的仰起脖子,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兩只眼睛,雙足一撐跳上凳子,再輕輕一蹬后翻蹲在鮮紅扶欄上,道:“我看不明白,也懶得看了!你們說玉璧這個家伙怎么就喜歡不辭而別?這是怎么養成的毛病?現在連藍劍也跟著他瞎混!”
花滿樓靜靜坐著,他的眼睛自然看不見紙上的畫,但他還是將視線落在那張紙上,他淡淡地微笑著,仿佛能從司空摘星的抱怨中看到他氣急敗壞的模樣。他笑道:“玉璧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以前他要出游,總是會給我寄一封短箋,如果沒有留信息,要么是事情很急,就像之前他離開桃花堡下廣州那次,要么是沒有必要,就如九月十五那一次。更何況,他不是給我們留了一幅畫么?”
司空摘星撇嘴道:“鬼知道他這畫是什么意思?那一坨……難道是牛糞?我看還真有可能!他就是留這個東西來逗我們玩兒的!”
葉孤城冷聲道:“他不必如此。”
花滿樓也道:“這畫一定有什么寓意。”
司空摘星喝干半壺好茶,憤憤吐了兩口氣,道:“那你們說說,這個像牛糞一樣的東西是什么意思?”
花滿樓道:“不管是什么意思,我想這次他定然走得不太開心。否則也該寫上幾句,而不至于讓我們這么費力去猜測。”
“他干嘛不開心?”司空摘星跳下扶欄,又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皺眉道:“莫非他在埋怨我們沒有給他安排任務做?畢竟幽靈山莊這件事也是他牽頭要解決的。從頭到尾沒讓他耍耍威風,功勞全給陸小鳳占了,所以他不高興?”
花滿樓搖頭道:“玉璧不會在意這些個虛名。況且在人們心中,玉璧和葉城主都已不在人世,他們若出現,老刀把子一定會起疑。所以,玉璧和葉城主萬萬不能參與此事,直至塵埃落定,將真相公諸于眾。”
“也對,這個計劃是我們一起想的,他也沒有表示反對。”司空摘星撓撓頭,挫敗道:“那他在不高興個什么勁兒?這家伙怎么跟個女孩兒似的,心思這么難猜!還以畫代字,真是幼稚!”
葉孤城忽然將紙拿起,看了一會兒,道:“這個形狀有點眼熟。”
花滿樓側頭想了想,“一圈一圈連貫起來,確實挺像……”牛糞的。但是花滿樓突然想起一個東西,第一次聽玉璧描述,它似乎也是一圈一圈的。
“冰!”
“冰。”
花滿樓和葉孤城異口同聲地道。司空摘星見狀,簡直要一口茶水噴出來!
“冰?這玩意兒能是冰?”
花滿樓笑道:“它應該是冰做的,玉璧叫它甜冰。有一年江南下大雪,玉璧從樓上接了不少攢在碗里,摻進蜂糖,做成一圈一圈像……牛糞的樣子,嗯,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司空摘星驚訝地道:“這小子還挺會玩兒的。”心里卻想著,改明兒一定要試一試。“那這個冰代表了什么?他不會是想說他去了找冰去了吧。”
“現在這個季節,關外松花江上,仍是千里冰封。”花滿樓皺眉道。他顯然也想不通玉璧去那里做什么。但好在他們已知道他的下落,總比瞎操心的好。
司空摘星不解道:“他跑那么遠做什么?而且就算要去關外,為何不直接跟我們說清楚,偏要留下這么一張奇怪的畫叫我們猜這么久?”
“他大概不希望我們去追他吧。也許,他要做的事有一定的危險……”花滿樓道,可他們現在都忙得很,隨時待命去支援陸小鳳和葉孤鴻。只有葉孤城一個人比較自由。所以玉璧是不希望葉孤城去追他。有什么事情,還是有什么人,連葉孤城也無法幫忙解決呢?
葉孤城卻突然道:“我去找他。”
花滿樓張口欲言,但一想他二人如今的關系非同尋常,葉孤城也的確應該去追的。
葉孤城并未耽擱半刻,直接將城中事務交給田管家,徑自牽了匹汗血寶馬,收拾一個小包袱,千里追夫去了。
而此時被追的夫——玉璧大少爺,已和藍劍行至一道黝黑的巷口。這條巷子在白天看來也是黑漆漆的,好像只有這樣陰森漆黑的背景下,才能讓人清楚地看見墻上的白色燈籠,才能看見那燈籠下掛著的一只銀鉤。
玉璧跨在馬上,遠遠將那只銀光閃爍的鉤子看了一會兒,對藍劍道:“我們先去五福客棧稍做休整,待晚上再進去。”
藍劍點點頭,二人趕馬至五福客棧,要了兩間上房,吃了些小菜,將馬兒喂得飽飽的。這兩匹千里神駒從江南一路奔到北地,接下來還有更遙遠的路途等待它們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