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漆黑的人。
兩個渾身漆黑的黑衣人,隱在被夜色刷黑的屋頂上。
其中一個對另一個道:“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另一個回望他,沒有動。
“只要他們不來找你,你便不得主動去尋他們。”
“好。”
說罷,二人從屋頂上躍起,踏著屋旁粗壯的梧桐枝椏,往城外奔去。
他們奔著一條直線,停下來時,正好落在一個黑漆漆的房子外面。房子四四方方,屋頂不是尋常人家那般鋪著泥瓦,而是拿稻草土石混合而成的混合物鋪成一個平頂,使得那房子從遠處看就是一個巨大的方形石頭。
方形房子的四個角四個面,皆垂著黑幔,扎花也是黑色的。
兩條黑影從門縫里鉆進去,房子沒有窗戶,他們必須點火。也幸而沒有窗戶,所以他們在做什么都沒有人看得見。
火折子已亮起來,玉璧略掃一眼,就發現房子中央擺著的一具棺材。他走近去看,這一看便嚇了一跳。
棺材里鋪滿了墨綠色的菊花,在這血些堆堆疊疊的菊花中,露出一張慘白的臉。一雙眼睛白多黑少,眼珠子已完全凸出,嘴巴大張著,臉上是一種說不出的恐懼驚惶。
玉璧不認識這個人,但知道他就是玉天寶——西方魔教玉羅剎的兒子,實打實的未來魔教教主。
但是他卻死在了中原一個不起眼的小賭坊里,死的這般驚恐窩囊。
玉璧不禁好笑。如果玉天寶突然活過來,看見了玉璧這種笑,一定會再一次被氣死過去。而玉璧又突然不笑了,一張臉變得十分嚴肅。他伸出手,輕輕地將墨綠色菊花撥開,面無表情地看著一具白白胖胖的**尸體。
尸體很干凈,連心口的一點傷口都被清理的幾乎看不見。那是像針尖一般的傷口,玉璧知道,如果他當年用銀針甩進一個人的心臟,也會留下這樣的一個傷口。
除了這個傷口之外,整具尸體完美無缺。
是什么樣的人用這種極其干凈利落的方式殺人?又是什么樣的人要殺玉羅剎的兒子?他不怕西方魔教的報復嗎?還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目的呢?
問題太多,玉璧一時也想不出來。他見藍劍也盯著那個傷口看,忍不住問道:“你可聽說過江湖中誰用這樣的手法?”
藍劍抬眼看他:“你。”
玉璧搖頭,“以前我是可以。但現在,如果離他三丈之外,我就沒辦法讓整根銀針都進去。”
可藍劍道:“你現在的情況,你知我知,葉孤城知,還有花滿樓、陸小鳳、西門吹雪、司空摘星,除此之外,江湖上沒有人知道。”
玉璧皺眉,道:“的確。我用銀針傷人,江湖上人盡皆知。只要有人被銀針刺傷,基本上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好比當年繡花大盜的案子,就是這樣。如果這次不是兇手慣用這種手法殺人,那么我得好好考慮他是不是又要嫁禍于我了。”
藍劍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塊磁石,在尸體胸口放了一會兒,一根極細的銀針便被吸了出來,吊在磁石下方。
藍劍取過銀針一看,表情忽然變得怪異起來。他將銀針遞給玉璧,玉璧只看了一眼,就驚詫道:“怎么回事?我明明已將那七十二根銀針埋在屋子前第三棵桃花樹下,怎么會在這里?”
這便已經不是巧合了。
藍劍道:“栽贓嫁禍,是何目的?魔教會不會對你不利?”
玉璧冷笑一聲,伸手一拂,將墨綠色菊花又重新蓋在尸體身上。他道:“大明宮誰不知道我玉璧是真正的教主之子,就算懷疑我,也不敢對我怎樣。倒是那些兄弟姐妹們,不免要將此事在教主面前添油加醋一番。”
聞此言,藍劍皺眉看向玉璧,眼中滿是擔憂。
玉璧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道:“放心,他們還沒那個膽子跟我動真格。小老頭兒的腦袋送回去,誰再想害我,可得先掂量掂量自個兒。更何況不是還有你在么,我沒什么好怕的。”
藍劍定定看著玉璧,心中微動,終是無聲一嘆,熄了棺木上的燭火,跟著玉璧出去。
他們剛開出一條門縫,玉璧就頓住了,然后他竟一把將門推開,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門外的空地上站著三個人,三個奇怪的老人。
他們穿著墨綠繡花長袍,頭戴白玉黃金高冠,胸口的衣服上繡著的是一個人首蛇身、鳥爪蝠翼的怪獸。站在中央的老人陰森森地盯著玉璧的臉,咧著一張笑歪了的嘴巴,冷冷道:“九天十地,諸神諸魔,佛神欺我,地獄焚火……你若欺我,豈非也得嘗嘗地獄焚火的滋味兒?”
玉璧面對著他們,負手在后,從容不迫地道:“我欺的是方玉飛、方玉香和藍胡子三個人,管你屁事?”
老人眼神已冷,像盯獵物一般,直勾勾盯著玉璧道:“的確不管我事。但你打擾少主安眠,該當何罪?”
“你?你家少主?”玉璧眼里寒光一閃,顯出一種說不出的譏諷,他冷然道:“我看你人老了,也的確是活夠了。本座在大光明境圣池耍水的時候,你卻不知在哪個洞里喝尿!”
聽此言,三個老人一愣,互相一看,卻是將殺意漸漸隱藏起來,但那種陰森的目光仍舊沒有改變。
中間的老人突然道:“大明宮,玄衣老人,桃花島,玉璧,醫仙。原來玉公子并沒有死,那么陸小鳳進入幽靈山莊,定然是又被麻煩纏上了。由此可推斷,也許白云城主葉孤城,也沒有死。”
玉璧皺眉,卻沒有接話。
老人忽然笑了起來,他的笑聲雖然愉悅,但低低地仿佛從地獄鉆出來的厲鬼發笑一樣,“桃花島上共有三千七百八十二棵桃樹,每到初春,桃花從山谷開始開放,一直開到五月初,每一棵桃樹結出的桃子都很美味。不過我更喜歡靠近東邊海崖的那一片桃子,更合我的口味。”
玉璧瞇起眼,眼中已是憤怒殺意互相交疊,翻滾著將一雙眼睛襯得極其明亮。他雖知南海一直有魔教的探子監視他,卻想不到他們竟然是玉天寶這個廢物的人。
突然,左邊的老人說道:“天寶雖不是真的少主,但他此時仍舊頂著少主的頭銜。殺了他,無異于蔑視挑戰。如果教主知道此事,定然不會放過兇手,不管兇手是何等身份。”他在說話的時候,一直放在身側的雙手,輕輕背到了身后。
玉璧冷眼看他:“誰是兇手?”
右邊的老人道:“拿銀針刺殺他的人。”他也將手緩緩地背了過去。
玉璧道:“誰拿銀針?”
中間的老人便道:“江湖上誰人不知,醫仙玉璧,七十二針,出神入化。”這位老人卻是把手慢慢地攏在身前。
玉璧看見他們的動作,冷笑道:“不知道我應該是否認,還是承認,才能讓你們不把手中的兵器甩過來?”
那三人又互看一眼,臉上的褶子忽顫忽跳,看起來十分怪異。中間的老人說:“玉公子明察秋毫,想必剛才也已看清天寶致死的原因。我兄弟三人受教主之命前來保護天寶,他卻橫死中原,我三人失職之罪大矣,如果不抓到兇手,實在不好向較關注交代。還望玉公子贖罪。”話音剛落,他雙手一抖,竟從袖中甩出一顆硝磺煙霧彈,頓時炸開一團土黃色煙霧,將玉璧和藍劍包裹其中,叫他們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