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其熟悉的一幕。十天前,也是這樣一個富貴高傲的年輕人,同樣在方玉香手中輸掉了借來的五十萬兩,也一樣押下了一塊一模一樣的玉牌。
這個人是誰?為什么會有這塊玉牌?他是否已經知道上一塊玉牌的下落,所以才來這里?
這是從陰影之中走出的人心里所想。而方玉飛和方玉香在怔愣一瞬過后,紛紛起身,恭敬地將走出來的人迎到了座位上。
方玉飛立刻從桌子底下抽出一張絨錦綢布,將賭桌鋪好,方玉香則飛快轉身,不知從哪里端來上好的茶葉和糕點。做完這一切之后,方玉飛和方玉香才輕輕坐到了一旁。
玉璧看著坐在兩兄妹中間的人,那是個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中年人。中年人也在看著玉璧,但他無法從一張漂亮的人皮面具上看出玉璧的身份。漂亮又特別的人總會在江湖上有些名氣風聲,但他完全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玉璧。
玉璧此時當然不叫玉璧,但當中年人問他:“敢問閣下名諱?”玉璧也沒有答。他只是望著中年人笑了笑,道:“你是藍胡子。”
藍胡子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道:“看來閣下是特地來找我的。只是花了五十萬兩,不知值不值得。”
玉璧道:“五十萬兩而已,你的人我見到了,銀子自然也是歸你。”
藍胡子笑了兩聲,那兩聲卻不怎么愉快。他視線從玉璧手中的玉牌上掃過,道:“閣下既已見到我,打算做些什么?”
玉璧道:“想問你幾個問題。”
“你問,我就一定要答么?”
玉璧低低笑了起來,手指間翻玩著玉牌。玉牌上的瑩瑩光澤在燭火下忽閃忽滅,在座的三個人都知道那塊牌子代表著什么,但他們絕對想不到這塊牌子會在一個人手中被當做玩物一般把玩。恐怕就是那牌子的主人對待它也要小心翼翼。而玉璧竟將牌子拋了拋,接在手里。他笑聲愉悅,眼神卻是陰冷的。
“你若不答,我便砍你一根手指。你們有三十根手指,三十根腳趾,我很有耐心,我會一根根的砍,直到我得到答案為止。”
方玉飛和方玉香微微睜大了眼,他們顯然沒想到,肯花五十萬兩銀子來見藍胡子的人,居然會以這種方式逼迫他。
而藍胡子已黑了一張臉。他發現玉璧和他自己一樣了解他。藍胡子這個人喜歡錢,用錢可以買他的很多東西,讓他做很多事,但他更喜歡自己的性命,用性命來威脅他,可比用錢賄賂要有用得多。
先用錢,再用命,玉璧這一招做的十分到位。如果他一開始就拿性命威脅藍胡子,那么藍胡子壓根就不會出現,而會跑的遠遠的,叫他根本找不到。但這個時候,玉璧笑了,陰冷又愉悅的笑容貼在人皮面具上,看起來令人膽寒。
玉璧瞥了眼藍劍,藍劍手中劍光一閃,方玉飛的右手小指便齊根斷掉。方玉飛呆了一瞬,才發覺手上的疼痛鉆入心里!但他根本不敢叫,只瞠目按住傷口,動也不得動。
方玉香卻驚叫道:“你為何動手?”
玉璧直直盯著藍胡子,道:“慢了。”
“你……”方玉香還想斥責,卻忽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藍胡子道:“你想問什么?”
玉璧也不拖沓,舉起手中玉牌直接問道:“你可認得這塊牌子?”
藍胡子從進來就不由自主地去看那塊牌子,此時卻猶豫片刻,道:“這塊牌子乃千年古玉雕成,上面的圖案十分奇特,倒在中原沒有見過。”
玉璧又看了眼藍劍,劍光一閃,卻是將方玉香左手的小指給砍了下來。
芊蔥手指上還戴著一只水晶戒指,就那么混著血跡滾到了地上。而方玉香的手還捂在臉上,斷截處的鮮血順著她的嘴角流了下來。方玉香美目圓睜,痛苦地拿右手捂住左手,又憤恨又哀戚地將玉璧望著。
玉璧卻連個眼神也不施舍給她,只看著藍胡子道:“下一個我看不必砍手指了,直接砍下這位美人的耳朵,你覺得如何?”
藍胡子雙拳緊握,眼袋砰砰直跳,額上冷汗已擠出兩滴,明晃晃地頂在他腦門上。他討好地笑了兩下,道:“閣下息怒。這塊牌子我的確見過。十天前從關外來了個年輕人,出手闊綽卻賭運不佳,一下子輸光了。我見他第一次來中原,便好心借了他五十萬兩銀子,他拿來抵押的東西,正是這塊玉牌。千年古玉,七十二天魔,三十六地煞,正是西方魔教教主信物,羅剎牌。”
玉璧冷哼一聲,“這樣的東西你也敢要。”
藍胡子道:“那位年輕人說過回去拿了錢就來將牌子贖回去。我是做生意的,講的是做生意的規矩。”
“但是他并沒有回來。”
“聽說他死了。”
“怎么死的?”
“不知道。”
“你不知道?”
藍胡子道:“我真的不知道!千真萬確!那位年輕人能拿著羅剎牌,能想到他的身份只有一個,而能殺他的人定然也不是普通人!”
“不要跟我說廢話。”玉璧冷著臉,道:“他的尸體在哪里?”
藍胡子道:“歲寒三友已將他收殮。”
玉璧不屑道:“歲寒三友已是老糊涂蟲。連少主都保護不了,也不必留下三條老命。”
他這番話,顯然已將身份擺出,三人對視一眼,皆暗道已惹上了魔教,此時必不得善了。方玉香眼已含淚,責備地看著藍胡子。而藍胡子滿臉懊惱,連連嘆氣。
藍胡子一抬頭,就看見伸到自己跟前的手掌。他不明所以,玉璧道:“羅剎牌。”
藍胡子看向玉璧插在腰帶里的牌子。
玉璧道:“這是假的。做這塊牌子同樣花了我五十萬兩。”
藍胡子眼神微動,苦笑道:“我本將羅剎牌藏在我床底下的鐵盒子里。但現在它恐怕已經去了松花江上。”
“為何?”
藍胡子道:“我的夫人,李霞,將它偷走了。而她的老家就在松花江上的拉哈蘇。我原本打算親自去追,東西都收拾好了,準備明天出發。但現在看來,我也不必自作多情了。”
玉璧不說話,鷹一般的眼睛冷冷盯著藍胡子,仿佛在確認他有沒有說謊。
此刻,藍胡子額上的汗珠已干了不少,臉上散發著一種自信驕傲的光芒,大義凜然地看著玉璧。
玉璧點點頭,道:“我如何找到你那個夫人?”
藍胡子拿出一幅畫,展示給玉璧看:“這上面的四個女人,坐在床上的是李霞,另外三個是她的丫鬟。”
玉璧將畫交給藍劍收好,看了三人一眼,轉身大步走出去。他出門的時候,忽然高聲唱道:“九天十地,諸神諸魔,佛神欺我,地獄焚火……”
方玉飛和方玉香互看一眼,都看到對方臉上恐懼已極的表情,而藍胡子坐在那里,渾身僵硬,眼中卻閃著熠熠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