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身于霧中的人顯然沒想到玉璧會發現他的身份,震驚之下竟脫口道:“你——你竟真的知道!”他此話喊出,身體也跟著一抖,周身白霧散開,露出他與白雪遠山一般無二的白色長衣,只不過配著他那副驚訝的神色,足足減了許多風雅。
玉璧瞧著又忍不住笑了。他抬手抹去唇邊溢出的鮮血,慘然道:“你以為穿上白衣再弄出一團白霧,就能蒙蔽人眼?你渾身上下每一處都遠遠趕不上玉羅剎,憑你的斤兩,能震懾住誰?”玉璧諷刺地笑著,似要以這般咄咄逼人的姿態來轉移身體上的痛苦。
而玉天寶白凈光潔的臉上也被他的諷刺激出一派憤怒。
玉璧又加了把火,道:“憑你那腦子,頂多只想到取我性命,怎能想出這種周密詳實的法子。又憑你那鼠膽,怕得罪葉孤城,便把罪名都推到別人身上。不過那些倒是真話。我只奇怪,有哪個人想不開竟會投靠于你,替你籌謀劃策。”
玉天寶氣的憋紅了臉,一雙眼突出來,惡狠狠地將玉璧瞪著。但玉天寶這人有個最大的優點,那就是極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不聰明,比不上教中許多青年俊才擅長謀略,但卻十分能忍,所以此刻在硬生生壓下心頭怒火之后,很容易就發覺玉璧的目的:他要想知道那個幫他定計謀劃的人是誰。
若能叫他如愿,那便不是敵人了。玉天寶死死忍住破口大罵的欲望,在憋屈嫉恨的臉上擠出一絲自以為從容的笑意,道:“你有力氣諷刺我,還不如多留一口氣跟你的朋友說幾句遺言。”
這“遺言”二字一出,玉璧倒還沒什么,葉孤城卻是渾身一顫,伸手便欲拔劍,卻被玉璧又一次攔住。
玉璧感到按下的手掌微微顫抖,他自己心里又何嘗不在驚惶。但他仍堅定地望著葉孤城,搖了搖頭,示意此時讓他自己解決。
葉孤城垂下眸子,避開他的視線,手卻漸漸從劍柄上移開。
玉璧蒼白的臉上神情委頓,他低著頭,似是沒有多少力氣去看玉天寶。他道:“我不想和你廢話。” “正好,我也不想和你廢話。”
“那么我們不如學一學市井商賈,來個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玉璧道。
玉天寶瞇了瞇眼,道:“我猜猜,你想買我手中的解藥?”
“不錯。”
玉天寶卻道:“可我這解藥千金難買,就算你拿整個桃花島來換,也不一定買得起。”
玉璧也道:“我還舍不得拿那世外桃源一般的桃花島換這個解藥。”
“你還有別的東西?”
玉璧點點頭。“不是一樣東西,而是一個消息。”
“什么……”玉天寶半句話出口,又硬生生剎住,他眼珠子一轉,笑著道:“你們一向都將我當做傻子在耍,可惜笑到最后的卻是我這樣一個你們都瞧不起的傻子。你以為現在詭辯巧言,我會相信?”
玉天寶笑著搖了搖頭,背著手竟然轉身要走。他緩緩道:“你死了,我就是玉羅剎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縱然做個傀儡,也比像你一樣死在這冰天雪地要風光得多吧。”
聽聞此話,玉璧和葉孤城眼中都有些觸動,他們都以為玉天寶會順著他的話接下去,不知不覺中鉆進陷阱,但是沒料想玉天寶竟然不走尋常路,叫玉璧一時無法繼續。他握緊了葉孤城的手,已覺心底漸漸發涼。
真正的傻瓜到底是誰呢?
“你以為我死了,你就真能坐穩一個……傀儡的位子?”玉璧說的稍顯艱難,他實在無法想象一個人竟然甘愿做別人的傀儡,這是一種怎樣的滋味,他難以體會。他唇邊扯出一抹苦笑,直了直腰身,讓自己在冰寒侵骨的冰上坐的舒服一些。“玉羅剎是何等人物,他就相當于西方的帝王,他的兒子將來要繼承整個西方魔教。這樣的繼承人必須具備膽識、武功、智慧、韜略,你覺得他真的會放任他的繼承人像我這般不習武功、只專醫藥?”
玉天寶將這番話聽進去了,隨即思忖道:“身具膽識、武功、智慧、韜略,這樣的人在江湖上可不少。”
“而我恰恰知道。”
玉天寶眼中又突然閃出一陣精光,“是誰?”
玉璧笑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玉天寶瞪著那笑容,恨得直咬牙,看了眼葉孤城,道:“讓他退后。”
葉孤城手中猛地握緊,極是不愿。玉璧拍了拍他的手背,只低聲道:“沒事。我應付得來。”
葉孤城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將人扶起,提劍退到五步開外,但他的眼睛卻牢牢釘在玉璧身上,玉璧身體小小一晃蕩,他的眼神也跟著晃蕩。
玉天寶見葉孤城似乎并未在意自己,心中雖有疑慮,但也依言超玉璧走了過去。他走到玉璧近前,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道:“解藥在這里,那個人是誰?”
玉璧瞧著他,開口輕輕道:“是……”
“誰?”玉天寶擰眉,不自覺又上前一步,和玉璧挨得更近。
玉璧唇角勾起,上身前傾,正要說出一個人的名字,卻驀地抬起一掌狠狠拍向玉天寶胸口,夾在他指間的銀針也整根沒入他的心臟!
玉天寶猝不及防被他拍了個正著,吃痛之下猛退數步,卻發現一口血已不受控制地噴了出來。那口血濺在瑩白的冰面上,竟帶著暗色。
玉璧捂著抽疼的腹部,冷冷道:“你既選擇這個死法,我便成全你……”
不知玉天寶有沒有聽見玉璧的話,他已瞪圓著眼睛,向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玉璧一腳踩在他的胸口,面無表情地問道:“是誰給你出的計策,叫你殺我?”
玉天寶驀地突出兩顆眼珠子,嘴巴大張,卻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玉璧腳下用力,“是誰?”
玉天寶的一張臉已痛苦地扭曲起來,像是被揉皺的一塊抹布,他嘴里又涌出一灘血,嘴角微顫,道:“金……金……”話未完全,他腦袋一歪,已是死透了。
葉孤城一個箭步上前將玉璧搖晃的身體攬在懷中,從他手里搶過玉瓶就往玉璧嘴巴里喂。他絲毫不覺自己動作粗魯,但玉璧仍被嗆得直咳。
“我沒事……”
葉孤城一雙漆黑的眼瞳冷冷瞪著他。
玉璧摸摸鼻子,訕訕道:“我真沒事。”說罷他又揉了揉肚子,腹痛仍在,腦袋也還有些暈,但至少心里是踏實了。
玉璧低著頭,自未發現葉孤城冷硬的表情,等他終于發覺葉孤城一語不發時,葉孤城的吻已將他狠狠堵住。
熱烈而又深情,像一座火山爆發的滾燙溫度,叫人后怕又忍不住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