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降,銀鉤賭坊內(nèi)華彩凄迷,而比賭桌上的珠寶金石更加耀眼的是坐在最大賭盤上首的一主一仆兩個人。
他們的衣衫是用最好的天蠶絲織成,上面的暗繡出自神針山莊的手藝,圍脖上的絨毛更是難得一見的火狐紅毛,光是那兩件衣裳就已值不少價格。
這叫偷偷打量他們的人想到:就算這兩個人最后輸光了銀子,只要把那身衣裳扒下來,也能換不少賭資。而銀鉤賭坊的管事看到他們,卻想到了幾日前同樣這般富貴張揚的一個年輕人,他趕緊命手下將這兩個人的情況報給了老板。
這兩個人正是玉璧和藍劍。
此時玉璧雙手握拳,緊張地盯著荷官手里已搖成虛影的骰盅,眼睛眨也不眨。他額頭上的冷汗在骰盅扣下的一瞬間突然滾落,才使他眨了下眼睫。但也因此叫他愈發(fā)緊張。
這一桌玩的是賭大小,最簡單的玩法,輸贏全靠運氣。然而玉璧今晚似乎走了霉運,剛開始贏了兩把大的,后來就一直在輸。他不信邪地頻頻投注,已將身上銀兩全部輸光,這一把押上的是他最后的資本了。
荷官一雙陰冷的眼睛將在座賭客一一看過,他的視線停留在玉璧身上的時間從來不比別人多一點。在他眼里,玉璧這位貴客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區(qū)別,都是一堆一堆的金銀而已。
骰盅揭開,周圍一片歡呼!唯有玉璧瞪著眼死死盯著骰盅里的三顆骰子,每一顆都將鮮紅的一點亮在上面。玉璧瞪得雙目赤紅,緊握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牙板已咬得咯咯作響,若他還有當年的功力在,此刻這張鐵力木做的桌子恐怕已經(jīng)碎成了渣渣。
但這張桌子還完整無缺地呆在他掌下,而有此功力的藍劍伸出手卻是在阻止玉璧的失控。他皺眉對玉璧道:“我們該回去了。”
玉璧不耐地將他揮開,惡狠狠道:“回哪兒去?不把輸?shù)舻内A回來,我哪兒也不去!”
“你已沒有錢了,我也沒有。就算你想繼續(xù)玩,老板也不會讓你繼續(xù)玩下去。”
玉璧目眥盡裂,雙眼發(fā)紅地瞪著藍劍道:“你身上的玉佩?寶珠?翡翠?”
藍劍無奈搖頭,指了指堆在桌子最遠角落的那堆閃閃發(fā)光的東西,最上面竟是一顆拇指大小的夜明珠。“已經(jīng)全部拿出來,一點不剩了。”
忽然有人在人群中喊道:“小哥兒,你要是脫下那身貴重的衣服,還能押一盤兒!”那帶著邪笑的聲音滑膩膩的,聽起來叫人十分不舒服。
玉璧轉過頭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似把那人的模樣死死記在心里。他側臉又看了看輸?shù)舻膶氊悅儯鋈徽酒鹕恚种敢还矗忾_寶翠腰帶,竟一下子將外衣扯下,扔向渾身陰冷的荷官,惡聲惡氣道:“這衣裳值多少錢?”
荷官將蓋了滿臉的衣裳揭下,放下鼻子下面嗅了嗅,抬眼道:“三千兩。”此時,他終于把視線長久的放在玉璧身上,那眼神猶如在陰溝里游走的老鼠一般,黏滑骯臟。
玉璧倒希望他如之前一般,看也不多看自己一眼,可既已做到現(xiàn)下這一步,亦是騎虎難下。
“換!”
三千兩現(xiàn)銀被端上來,玉璧大聲道:“押大!”
周圍賭客一陣哄鬧,跟看笑話一般看著玉璧,然后紛紛將賭資押了小。
荷官陰冷一笑,抓起骰盅又一次搖了起來。
還不信邪了誒!玉璧一腳榻上凳子,卷起袖子拿平生最兇狠的眼神瞪著又變成虛影的骰盅。
荷官雙臂輕輕放下,一雙黏膩的眼睛始終看著只穿雪白中衣的玉璧,仿佛能看到他的皮肉上去。
“三、五、二。”
得此結果,藍劍豁然起身,一把拉住玉璧就往外走,而玉璧猶自癡癡呆呆地瞪著那三顆明晃晃的骰子。直到快接近門口,被門外灌進的冷風一吹,玉璧猛然驚醒,大喊一聲奮力甩開藍劍的鉗制,三兩步?jīng)_到賭桌前,指著荷官的鼻子罵道:“你出老千!你耍詐!”
荷官不怒不惱,仍自陰陰冷冷地看著玉璧。
賭坊里因玉璧這一聲唾罵變得死寂,賭客們都躲在一旁看笑話,因為上一個質疑銀鉤賭坊的客人現(xiàn)在還在床上躺著,缺胳膊斷腿兒的。
然而一聲爽朗大笑傳來,一個面如冠玉的男子輕輕撥開人群,朝玉璧走來。他笑道:“小兄弟何必動怒,來這個地方無非就是玩?zhèn)€樂趣,何必較真呢。”
玉璧冷笑道:“可我輸?shù)媚敲磻K,一點樂趣也沒有感受到。”
方玉飛笑道:“不如這樣吧,在下看小兄弟也非尋常人物,想邀請小兄弟內(nèi)室一聚,玩兒些別的花樣,權當在下陪小兄弟將樂子找回來,不知小兄弟肯否賞臉?”
“我可沒有錢輸給你。”
“我可以先借給你,待小兄弟日后有了余錢,再回來還我便是。”
玉璧皺著眉想了一會兒,點頭道:“好。”
方玉飛笑了笑,領著玉璧和藍劍進了內(nèi)室。這內(nèi)室大有乾坤,從外面看只是一道褐布簾子,進去卻是一條長長的通道,兩邊的墻壁上點著少許燭火,使得通道里十分模糊昏暗。方玉飛的腳步很輕,藍劍的腳步更輕。通道也不是筆直的,而是拐了好幾個彎,其中還有岔口,好似迷宮。
方玉飛在一扇門前面停下,回身看了玉璧一眼,然后才推開門。門里搭著一張賭桌,桌邊坐著一個艷如桃李的絕色麗人。
玉璧瞧了她一眼,坐到桌邊,似對這么美麗的女人也不感興趣,他的眼里已全是賭博。他道:“玩什么?”
那冰山似的美女吃驚地瞧了玉璧一眼,對他道:“你有多少錢?”
玉璧不答,只是直勾勾地看著方玉飛。
方玉飛微微一笑,道:“五十萬兩。”
五十萬兩,剛好是玉璧今晚輸?shù)舻娜考耶敗S耔悼聪驅γ娴呐耍阎婪接耧w只出銀子,這個女人才是跟他賭錢的人。
方玉香已冷了表情,這種借錢來賭的人她見得比銀子還多。于是道:“一局定勝負?”
玉璧道:“隨你。”
方玉香道:“那好。我們玩兒雙陸。”說罷,便從桌角堆砌的工具里拿出一個棋盤和四顆骰子。
待棋盤布好,骰子驗好,賭局便在五十萬兩銀子送上來的時候,開始了。
雙陸不僅是賭運氣,也考策略,玉璧此時已被一晚上的霉運沖的頭昏腦脹,根本管不了什么策略,匆匆?guī)装堰^后,就又將五十兩銀子輸了個精光。
但這一次,他沒有怒罵,而是垂下腦袋,整個人顯得十分頹廢。或許他在答應方玉飛借銀子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了輸錢的覺悟。然而他只頹廢了片刻,在方玉飛還沒有出言安慰的時候,就直起身子,對他道:“這五十萬兩我一定會還給你的。我拿一樣東西押在你這里,待我回去拿了銀子就立刻回來贖它。”
說罷,他從貼身的衣兜里拿出一個玉牌。
看見這塊玉牌的瞬間,方玉飛和方玉香紛紛瞪大了眼,震驚得連身子都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