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一下子遮住視線,玉璧抬袖擋住,只覺手腕一緊,卻是藍劍拉著他往后連翻起躍,退到煙霧之外。
再往下看去,土黃色煙霧竟已將整片空地籠罩,也不知歲寒三友還在不在里面。
突然,一道勁力破開煙霧,從中鉆出一人,迅速朝二人襲來。玉璧只來得及看清那人五指上三四寸長的墨綠色指甲,便被藍劍推開數步。
“小心!”玉璧不禁喊了聲,忽覺背后陰風陣陣,下意識往旁邊一閃,險險躲過一道劍氣。那劍氣猶如夏日雷暴中忽然劈下的閃電一般,迅速而激烈,帶著千鈞之力狠狠劈來,仿佛要將劈中的人燒焦一般。
枯竹的劍在他身前輕輕揮了一下,立刻就將霹靂劍光收了回去。他望著玉璧道:“需要小心的應該是你自己。”
玉璧站直身體,看著那柄劍,忽然道:“你用劍。”
枯竹愣了片刻,笑道:“不錯,我用劍。”
玉璧道:“我曾經見過一柄絕世寶劍。”
枯竹道:“那柄絕世寶劍如何?”
玉璧道:“頃刻間能將你的劍斬斷。”
枯竹陰森森地笑了,握著劍的手巋然不動,他道:“只可惜那柄劍并不在你的手里,所以,你還是需要小心。”他好整以暇地看著玉璧擺出迎敵姿勢,緩緩橫起長劍,仿佛要玉璧看清楚似的將劍招放的十分緩慢。但這種緩慢的劍招,還是讓玉璧躲得十分狼狽,沒一會兒,身上就多了幾道傷口。
那邊藍劍見狀,一劍橫過寒梅孤松二人,將他們逼退后,趁機躍至玉璧身前,替他擋下枯竹一劍,把玉璧牢牢護在身后。而歲寒三友已各踞一方,將他二人包圍。
玉璧捂著鮮血淋漓的肩膀,腦袋已開始發暈。他狠狠瞪著枯竹道:“沒想到歲寒三友竟也會使這種手段。”原來那陣黃色煙霧里摻雜了使人暈厥的毒藥!
玉璧看一眼藍劍,見他面色如常,卻知他定在強撐。現下情況,只有先突圍出去,找個地方調理內息,將毒素排出,才能再做打算。
玉璧正要將想法講給藍劍,卻聽他沉聲道:“他們已主動來尋。”
玉璧愣住。他們若不來找你,你便不得主動去尋……他們既已來尋,則必有生死之戰。
“你……”
藍劍忽然轉過頭看著玉璧,他的表情平靜而決然,卻又帶著一種高傲的自信,“我不會死。”
他的眼睛明亮清澈,沒有畏懼沒有猶疑,仿佛他說的話便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玉璧終是點頭,輕聲道:“我在這里看著。”然后收了全身戒備,站到一旁觀戰。
藍劍提劍而立,直身面對歲寒三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對于死人,自然是不需要露出什么表情的。他此時正如一柄冰冷無情的劍,整個人散發著一股蕭然劍氣,那劍氣竟猶如實質一般在他周身形成透明的氣流,激蕩著烏發翩然揚起。
歲寒三友互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久違的慎重。這個年輕人的劍,足以讓他們重視起來。
極突然地,藍劍動了。他身影一晃,就從原地消失,但他的劍氣還留在他剛才站立的地方。
歲寒三友突然互相交換了位置,在玉璧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們三人已順次移了一步,隨著他們再一次站定,各人肩膀上皆被劃出一道血痕。那傷口正好和玉璧肩膀上的傷在同一個位置。
他們沒有去管自己的傷勢,而是拿最為陰狠的眼神死死盯著包圍圈中央的位置,那里似乎還留著無形的劍氣,可卻空無一人。
寒梅目光忽閃,突然手中劍一斜,帶著他的人朝四方房子的房頂上掠去!孤松和枯竹立刻警醒,提著劍跟了上去。而他們的三柄劍刺中屋上人之時,那人已化作一道虛影,忽的又消失了蹤跡。
枯竹眼神驟縮,連忙后退,竄上屋后一棵高大槐樹,持劍揮出,猛的截下一道凜冽劍光!
而孤松此刻已躍下房頂,在門前橫劈出一道滌蕩劍氣,又截下一道如虹劍光!
緊接著是寒梅,他的劍勢如流星一般絢爛,幾招揮出,漫天銀光,靜如仲夏夜里流星雨一樣的氣勢恢宏。
歲寒三友配合默契,武力節節高升,而藍劍一人抵擋他們三柄劍,亦是游刃有余。
玉璧信心十足地看著這場戰局,又不免有些唏噓。不想藍劍勤奮練劍,如今竟已有此般功夫。玉璧贊賞的同時,也十分驕傲。他看到藍劍如今的成就,竟好像能揮出那般劍氣的人是自己一樣。
突然玉璧聽見一聲擊響,不知是誰的劍竟然斷了,四個人的戰局中劍光乍裂,頃刻間竟有刺破蒼穹之勢!那劍光之輝煌,已將夜空星辰全比了下去!
劍勢越來越快,身影閃爍已分不清敵我,玉璧忽覺心中一悸,身體便不自覺顫了一下。他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立刻被鋒利劍氣逼退回去。
“藍劍……”玉璧喃喃呼喚著,他只看出一道黑影在無數劍勢中疾速穿梭,卻看不出他是不是受了傷,是不是氣力不濟。他什么也看不到。
“藍劍……”玉璧又忍不住喚了聲,但他強迫自己壓抑著嗓音,千萬不敢打擾藍劍。
他突然想起了西門吹雪的劍道,又想起了藍劍的仇恨,那樣濃烈的仇恨是否已讓他心中有垢,心中有垢,還能否在這樣的劍陣下生存?
又是狠狠一顫,玉璧已似站不穩身體。他雙拳緊攥,目眥盡裂,死死盯著那道黑色身影,心中不住地在說:不能死,你不能死……不會死,你保證你不會死……
忽然間飛沙走石,暴風傾軋,戰局中突起一道璀璨銀光,將玉璧逼得睜不開眼,但他強迫自己去看那四人,卻發現寒梅似已倒在地上,枯竹劍斷,他的人也已仰躺在地吐著鮮血,而孤松——孤松的劍被藍劍格開,但他墨綠色的手指甲竟突然暴漲一寸,猛的朝藍劍心口剜去!
“退后——”玉璧爆喝一聲,猛的拔地而起,用盡全力朝孤松擊去!他趕得十分及時,藍劍也退的十分及時。
孤松被玉璧一掌劈歪,橫躺在地。
玉璧連忙扶住身形不穩的藍劍,急沖沖道:“你沒事吧?哪里受傷?嚴不嚴重?”
藍劍左手捂著胸口,搖了搖頭,并沒有說話。只聽“叮”的一聲,他長劍脫手,直直釘在了土地里。
玉璧視線下移,看見他捂著胸口的手掌指縫間竟不斷地溢著鮮血。“你……”玉璧猛吸一口氣,逼得自己冷靜,道:“輕輕將手拿開,我看看你的胸口。”
孰料藍劍竟恍若未聞,一雙眼茫然地看著玉璧。說是茫然,他卻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才看得清玉璧的臉。
“我……噗……”
“別說話!”玉璧忽然覺得自己扶不住藍劍,因為他突然間就變得很重很重。
“我很高興……”藍劍怔怔地看著玉璧,嘴角一咧便流出一灘血,“你曾說,我定能報仇。我真的做到了……”
“是,是,你做到了!”玉璧已模糊了雙眼,一只手扶著藍劍后背,一只手按在他手上,藍劍的血從他指縫中流到玉璧的手心上,黏黏的,熱熱的。
血很快就涼了。玉璧不知自己說了些什么,也不知藍劍說了什么,他唯一感覺到的只有心中悲痛。這種痛,既悲又恨,既怨又悔,一下子便將他渾身力氣抽走,使得他雙腿發軟,雙臂發麻,扶不住藍劍,雙雙跌倒在地。
玉璧終是哭了,淚水混合著血水,血水混合著雨水,在凄冷天地之間,如山洪爆發一樣涌了出來。
模糊視野里,玉璧看到自己面前突然出現一個白色的人,他愣然望著那人抽泣了好一會兒,終是艱難喚出:“葉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