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陌斜眼瞅展紅菱,眼中掩飾不住地鄙夷:“別以為會下棋就了不起了,你也還是不干凈的女人!”
“你……”展紅菱火氣更重,想了又想還是壓下,畢竟展陌還小,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自己為他費這等苦心,相信他長大之后會知道的。
就這樣姐弟兩個一個門左一個門右地等著,看起像老死不相往來的仇家。
門神一樣的姐弟倆引起街坊的好奇,探頭探腦地從自家門口向這邊看著。
展紅菱不在意別人怎么看,只管在那里守著,免得一個不留神被展陌跑掉。
過了很久薛先生的轎子才出現在路上,轎子兩旁還跟著他的仆人和翠蘿、栓子。
展紅菱看到連忙過去拉起展陌,等著迎接薛先生。
可是轎子剛在府門前落下,藤氏卻憑空冒出來一樣從府里迎出來,站到展紅菱和展陌前面,親自為薛先生掀開轎簾,十分客氣地說道:“先生辛苦了,妾身藤氏替家夫前來迎接先生,家夫公務繁忙未能親自等候深感歉意,望先生不要見怪。”
昨天薛先生還在懷疑著為什么為展陌請老師的只是他的姐姐而不是家中長輩,以為這姐弟倆幕已經獨立門戶,可是此時又見藤氏殷勤接待,他不禁也有些糊涂,邁步從轎中下來向展紅菱看去。
展紅菱連忙拉著展陌過來,說道:“先生來了……展陌,快給先生問好。”
展陌哪里肯聽她的擺布,若不是掙不過展紅菱,連迎接都不會來的,又怎么會向先生問好,聽到姐姐的各方面后反倒把小脖子一梗,直接朝薛先生翻了個白眼。
展紅菱還沒有說話,守在薛先生身邊的藤氏卻立刻張嘴訓斥道:“陌兒,怎么對先生呢!先生來前嬸嬸是怎么教你的,怎么一會工夫全忘了!”
展陌當然也不買她的賬,仍舊沒有說話,可是藤氏的態度已經做到那兒了,看見的人都以為藤氏真的很用心的教過展陌,孩子會這樣是他自己太不爭氣了。
展紅菱在心中暗恨,這女人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本事當真是無人能比,戲作出來比真的還像真的,看表面誰都以為她是個好人。
對于展陌的態度薛先生并沒有計較,似乎這種情景已經司空見慣了,只當沒看到一樣當先向展府內行去。
進到里面,藤氏已經讓人在東院的書房中準備好拜儀式應用物品,像親娘一樣忙前忙后張羅著讓展陌拜師。
可是展陌的抵觸情緒極強,站得木樁子一樣,說什么也不肯跪下磕頭。好在薛先生大度,擺擺手讓儀式作罷,這才免了僵持在那兒。
儀式沒成,薛先生照樣神態自若地把書本筆墨擺好,戒尺放在手邊,然后朝屋內眾人打量了一圈。
藤氏在側邊擺了把椅子,坐在那里陪著,四個丫環站在薛先生身后,有捧手巾板、執扇子的、有端茶杯的、還有捧痰盂的,再加上展紅菱主仆,這一大屋子人,簡直跟侍候皇上似的。
薛先生輕咳了一聲,捧痰盂的立刻湊上來。
薛先生連忙擺手示意不用,然后朝藤氏和展紅菱說道:“我是來教課的,不是到你們家來擺譜的,不用擺這么大的陣仗,我的規矩只有一條,就是我怎么教他,你們不得插手就行,如果這條做不到,你們怎么伺候我,這孩子我都不會教。”
藤氏獻了半天殷勤卻沒落下好,坐在那里頗有些下不來臺。
展紅菱連忙答道:“先生放心,既然請您來了,展陌就是您的學生,無論是打是罵都由您,我們肯定不會說半個不字。”
“那好,讓閑雜人等都退下吧,我要開始講課了。”
展紅菱轉眼向藤氏看去,藤氏站起身來,尷尬地向薛先生打了個招呼,然后帶著她的人出去了。
展紅菱回頭把翠蘿和栓子也打發出去,然后朝薛先生說道:“先生,我留下來可以嗎?不是不放心先生講課,實在是弟弟太頑劣了,擔心照顧不到他傷到您。”
薛先生點頭:“嗯,留下吧。”
說完翻著手下的幾本書問展陌:“從前都學過什么?”
展陌被生拉著這么久不能出去玩,早就一肚子氣,坐在桌子后面氣鼓鼓道:“什么也沒學過,來的先生都被我打走了!”
薛先生不在意他的挑釁,慢悠悠說道:“好吧,那就從頭開始。”
說著拿起一本千字文打開攥在手里,道:“跟著我讀……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他念完之后展陌非但沒有跟著讀,反而歪身到旁邊的博古架上把藤氏昨晚送過來的漁翁垂釣擺件拿過來,拿起毛筆醮了墨,笑嘻嘻地把漁翁的臉一通抹,然后又在漁線的前面畫了一個小王八。
薛先生走過來,沒有立刻阻止,而是站在那里看,直到展陌把那個小王八畫完,他才說道:“握筆姿勢端正、筆力控制得當,你應該會寫字才對,為什么對我說你什么也沒學過。”
展陌沒聽見一樣,仍舊在那里畫。
薛先生抬手把筆從他手中抽出回筆架。“不準玩,課后再玩,現在跟我讀書……”
可是他剛說完,展陌已經抄起那個黃玉擺件向薛先生胸口砸來。
旁邊的展紅菱嚇了一跳,沒想到弟弟這么沒輕重,那擺件雖然不大,卻是硬得很,真砸在老先生胸口豈不要出事!
一時間她嚇得心頭狂跳,正要過去阻攔,可是薛老先生已經反應奇怪地把展陌的手腕抓住,另一只手把擺件從他手里拿出放回博古架,然后松手讓展陌坐回坐位,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不溫不火地說道:“坐下,讀書。”
說完一邊往自己的桌子走一邊又念起來。
已經站起身來的展紅菱這才坐回去,心想這老先生還真有兩下子,沒準真能把展陌這小皮猴子收拾住。
可是她剛高興了一小下,卻見展陌已經從坐位里鉆出,撒腿向門口就跑。
她坐得離門口近,連忙起身拉住,叫道:“你干什么去,回來聽課!”
展陌預感從這以后怕是要逃不掉讀書的命運撒起潑來,拼命在掙扎著想要出去,見展紅菱不松手,他又揮著小拳頭狂捶展紅菱。
展紅菱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叫道:“你給我老實一點!小孩子怎么可以不讀書,不讀書將來能有什么作為……”
“要你管,你自己管不好自己,憑什么來管我!”
“展陌,你究竟能不能懂點事,我是你親姐,你為什么相信別人卻不相信我……啊!”
展紅菱的話還沒說話,展陌已經狠狠一口咬在她手腕上,咬得展紅菱痛叫,可是卻拉著展陌的手還是死死地抓著沒有松開。
此時薛先生已經過來,見展陌對展紅菱無禮也生了怒氣,抓著展陌的衣服把他拉過去,叫道:“站好!”
展陌還想逃,卻被他再次拉回,展陌被他威嚴的氣勢鎮住,站在他面前不動。
“不只頂撞長姐、還開口咬人,不知長幼、不知尊卑,如此沒有禮數著實該打!福全,拿戒尺來!”
他那個名叫福全的仆人連忙把戒尺送了過來。
薛先生接在手中朝展陌叫道:“把手伸出來!”
展陌才不會那么傻,自己伸手來挨打,轉身又想逃跑,可是小手卻已經被薛先生抓到,硬是掰開來露出小手掌,戒尺一下一下打來,一點情面也不留。
邊打還邊道:“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隋,你父不在,你長姐替父親請人來教你,她的責任已經盡到,你不知感恩,還傷她罵她,我若不好好教你,豈不是我的過失……”
他打得很重,展陌吃痛哇哇哭起來。
他正打著,偏偏展志承回來,過到東院來看他,見他正在打展陌連忙上前阻攔:“哎呀不可、不可呀!侄兒還小,受不得這個啊!”
展紅菱捏著手腕,在旁邊又急又氣,這夫妻兩個都這樣,做著壞事裝著好人,這種時候他跑出來“心疼”展陌,展陌肯定把他當好人,自己和薛先生卻成了十足的大惡人!
他攔著的時候,薛先生已經打足十下停了手,展陌撲過抱著展志承的腿痛哭:“叔叔,我姐欺負我、先生也打我,我不要在這兒,我要回西院去,嗚嗚嗚嗚……”
展志承輕輕拍著展陌的后背連道:“陌兒不哭、陌兒不哭……”
說著轉頭朝薛先生說道:“薛先生,您看這……”
“不知教化、不知倫理綱常,不打不行!”
“可是陌兒還小,若是打壞了可怎生是好?”
薛先生的臉拉得更長,道:“我剛才已經與尊夫人說過了,我教導學生你們不要插手,如果你們覺得我過于嚴厲我可以不教,但是只要我在,對他的教導必須由我說了算!”
展志承聽得直嘬牙花子,若是別的先生,他肯定會大加指責,縱容展陌繼續惹禍,可是薛先生威望太高,又與展三公熟悉,他根本不可能去置疑。
想了想沒辦法只好點頭道:“是,先生說得是,那個……我看先生已經管教完了,現在已經是中午了,不如到我那邊去就餐吧,我陪先生小酌兩杯。”
薛先生把臉一板,道:“不,沒完,我打他只是對他試圖逃課的懲戒,他頂撞姐姐,目無尊長,今日中午罰跪,不準吃午飯……”
說完問明展紅菱父母生前居住的房屋,讓展陌面朝房門跪著思過,交待福全道:“你代我看著他,若敢亂動或者再逃,就給我狠狠的打!”
福全接過戒尺點頭應“是”。
薛先生這才轉身問陪在旁邊的展志承:“在哪里用午餐?老夫簡單吃點即可,小酌就免了。”
展志承連忙帶他去了西院,任憑展陌在身后哭叫也沒回頭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