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華一邊點了點頭,一邊打量了一眼幾日不見的東澤,只見他除了臉上的面色比較蒼白與走路的步伐有些虛浮外,並沒有什麼大礙,“準備一下,三日後啓程,返回魔宮。”
“是。”東澤頷首。
夭華接著看向一道走出來的容覲,“你呢?隨不隨本宮回去?你自己決定。”
“魔宮已都在宮主你的手中,我回不回去都已經無關緊要。再說,烏雲現在不可能回魔宮去,所以我想,我還是繼續留在外面比較好,一來親自爲宮主你追查烏雲的下落與捉拿烏雲,二來在宮主你需要的時候隨時聽候宮主你的差遣。”容覲沉默了下後,說出自己的決定,儘管這個決定可能會令夭華不高興。
“隨你。”是喜是怒,都沒有絲毫表現在臉上,夭華眼下既然當面說出了口說隨容覲自己,就絕不出爾反爾與強迫,轉而再對東澤吩咐道,“把卓池交給他。”
“這……”東澤臉上不由閃過一絲爲難,側頭看了一眼容覲後,再對著夭華回話,還以爲容覲都已經告訴夭華了,“回宮主,那夜在瀑布外面,不小心被容夫人給逃了。我們一直比較急於尋找和確定宮主你的安危,所以沒有派太多人去追,到現在還沒有將人抓回來,還請宮主恕罪。”
“都是羣沒有用的廢物,連個不會武功的女人都看不住。”那夜抓到卓池後沒有立即解決卓池,就是準備留給容覲親自處置的,可是現在卻被告知人早就已經跑了,夭華不惱怒纔怪。
“還請宮主恕罪。”東澤還是這句話。
夭華重新看向容覲。
容覲平靜無波地對上夭華的眼睛,“是我沒有提前稟告宮主。這件事,不怪任何人。至於她,今後怎麼處理就由我自己決定吧。”
夭華聞言,臉上的面色漸漸恢復如初,但卻不帶一絲感情,“本宮既然決定了將她交給你處置,就絕不會改變。從今日開始,本宮不會再插手這件事與她這個人。不過,本宮也是最後一次提醒你,別再讓本宮失望,永遠沒有下一次了。”話落,夭華一拂衣袖,頭也不回地走下大船。
東澤緊隨在夭華的旁邊,一起下去,始終爲夭華撐著傘。
容覲緩步跟隨在後面,拒絕了屬下匆忙送上來的傘,臉上看不出任何東西。
獨孤系與薛三走在容覲的後面,下了船後直接告辭離去。
夭華誰也沒有挽留,看著薛三離去的背影,小聲對東澤吩咐了一句,讓他派人暗中好好監視住薛三。
東澤之前從未見過薛三,此刻乃是第一次見,絲毫不知薛三的身份,也沒有多問,對夭華輕輕點了點頭,將手中的傘遞給容覲來撐後就馬上按夭華的吩咐去辦。
另一艘靠岸的船上,唐莫緩步走出來,旁邊自然也有撐傘的人,一襲白衣被風吹起。一眼看去,細雨朦朧中,美得簡直如同一幅山水墨畫,還是一幅讓人移不開眼的畫。已經下了船到達岸上的夭華不經意回頭,緩緩勾了勾脣。
唐莫對上夭華回過頭看來的目光,下船的速度不緩不急,形同雨中漫步。
夭華沒有多等,也沒準備等,很快先行離去,一邊離去一邊喚了個人近前,吩咐了幾句。
當唐莫從船上下來,終於在岸邊站定腳步的時候,只見夭華已經坐上馬車,並且馬車已經行駛起來,絕塵而去,剛纔被夭華叫到跟前的那人則快速朝他走過來,“唐大公子,宮主說了,晚上在林城最大的酒樓見。”
唐莫沒有說什麼,緩步走向等候自己的那輛馬車。
—
是夜,仍舊細雨紛飛。
林城最大的酒樓,在一個時辰前已被人完全包下。
在他處洗漱與休息了一番的夭華,坐馬車到來,下了車後直接上酒樓的二樓。
東澤與容覲一直隨行在側。就在來的半路上,派出去跟蹤薛三的人回來稟告,說人跟丟了,已經不知去向。
對於此,夭華沒有說什麼,也沒有什麼神色變化,只是讓人繼續追查下去。衆人有些把握不準夭華的喜怒。
唐莫姍姍來遲,下了馬車後,在酒樓門口等候已久的人帶領下進入酒樓中,對於酒樓四周暗藏的人及酒樓內外的殺機四伏故作不知。
被全部包下的酒樓內,明面上除掌櫃、店小二與幾名伺候的魔宮中人外,就再沒有其他人。
酒樓的二樓,最大的那間雅間中,火光明亮,氣氛安靜。
當房門推開,到來的唐莫一腳邁步走進去的時候,一絲濃郁醇香的酒氣立即撲面而來,只見一襲紅衣的夭華慵懶地側躺在雅間內的軟榻上,一隻手支著頭,一隻手手中端著琉璃盞,正品著酒,氣色與心情似乎都還不錯。
夭華不緊不慢地擡眸,朝進來的唐莫看過去,眉宇間依稀透著一股隱隱約約的懶散之色,“能讓本宮如此等的,也就只有唐大公子了。”
東澤與容覲在這時退出去,並帶上房門,將雅間留給夭華與唐莫。
唐莫淡笑,“能讓我親自前來赴約的,這世上也只有宮主你了。”
“如此說來,本宮還該感到榮幸了?那麼就請唐大公子別浪費時間了,現在就本宮與你單獨兩個人,說說吧,本宮身上的毒可有辦法解?或者唐大公子這次又準備開什麼樣的條件?”夭華也就不拐彎抹角,三天的時間內無論如何也必須解了身上的毒,從而恢復武功,然後三天後按計劃回魔宮去。
“一隻玉簫。”既然夭華如此直接,唐莫也就更直接,很乾脆地吐出四個字。
夭華反問,“什麼玉簫?”
“你知道的,何必多此一問。”唐莫不答,他不相信夭華會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她這是在故意跟他裝糊塗。
夭華沉默了一會兒,慢慢飲盡杯中的酒,而後重新對上唐莫的目光,笑得一臉無所謂,“就這麼簡單?可是本宮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玉簫如今早已經又回到烏雲的手中了。”
“不,它一直在你心中。”說著,唐莫頭也不回地對外喚了兩個字,“進來。”
音落,立即響起了一道敲門聲,緊接著一個人推門進來,手中端著一隻托盤,托盤上面正放著一隻白玉簫。
“大公子。”端著托盤進來的人先對唐莫行了行禮,然後將托盤放在桌面上,就快速躬身退出去,帶上房門,在此之前一直等在房門外面,是隨唐莫一起來的,只是沒有直接隨唐莫進入房間而已。
夭華看過去,托盤上面的白玉簫她再熟悉不過,不是明鬱的那隻還能是誰的。那日,她隨烏雲穿過迷失森林,那個冒充明鬱的人手中拿的就是這隻真玉簫。後來,她出迷失森林的時候,將它帶出去了,被唐莫救了的時候也一直帶在身邊,不過並沒有拿出來,還以爲唐莫根本不知道。
大婚那日,在小別院內,故意將烏雲引來,自己離開的時候,白玉簫也還帶在她身上。
直到後來,被卓池給出賣,落入烏雲的手中,這隻玉簫就又被烏雲給搜去了,之後她再沒有見到過,沒想到最後竟落入了唐莫之手,現在又回到了她面前。剛纔在唐莫剛吐出那四個字的時候,她心中就已經想到唐莫說的必然就是這根玉簫,原想裝糊塗,但沒有裝過去。
唐莫沒有再說話,等著夭華的決定。那日救了夭華,攔著夭華的腰身在烏雲的眼皮底下離開的時候,就感覺到夭華的衣袖中藏著一根玉簫,當時他就已經想到是明鬱的這根玉簫了,除此之外夭華不可能帶在身邊,只是沒有點破而已。後來,在竹屋內,竟讓他意外得到了這根玉簫,這也就是說在夭華落入烏雲手中之前,她都還一直將這根玉簫帶著,這算不算代表她時至今日還依然想著明鬱的鐵證?所以他仍舊始終難以走進她的心?如果是,他今日親自逼她毀了這根玉簫,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她自己重要,還是事到如今仍舊這根玉簫重要。如果她要恨,他也樂意接受,總好過她心裡依然沒有他的半點身影。
人都已經不再心裡了,何況這麼根玉簫。對夭華來說,帶著這根玉簫,不過是爲了日後救出明鬱後,還給明鬱而已。既然明鬱是被烏雲囚禁的,那當年就不是他自己離開的了,對明鬱也就不存在什麼怨恨。
眼下,唐莫竟然拿這個來跟她講條件。夭華腦海中不由閃過諸多有關這根玉簫和明鬱的畫面,但獨獨沒有不捨。
半響,夭華還是笑得一臉無所謂,“你確定?”
“對,很確定。”
“那好,就如了唐大公子的意。不過,若事後本宮拿不到解藥,唐大公子應該知道後果。”話落,夭華隨手將手中的酒杯扔了出去,然後從軟榻上下來,走近桌子,當著唐莫的面拿起桌面托盤上的玉簫,毫不猶豫地往地上一丟。
白玉簫很堅固,這二樓的地面又不同於一樓那麼結實,是木板所建,落地的玉簫並沒有斷,甚至是絲毫未損,只是發出了“噗通”一聲落地的聲音而已。
唐莫看在眼裡,臉上沒有任何變化,“看來,宮主還是不捨得……”話還未說完,只見夭華對著他一笑,手緩緩掀翻了旁邊的桌子,那桌子的邊緣在砸到地面的剎那間正對著落在地上的玉簫,一下子砸破了玉簫,令玉簫斷成了兩截。
唐莫未說完的話,頓時戛然而止,看向地面上被夭華親手斷毀的玉簫。
外面的人聽到這麼大的動靜,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尤其是東澤和容覲,首當其衝推門而入。
夭華臉上的笑有增無減,沒有看衝進來的東澤與容覲一眼,也沒有看東澤與容覲後面的那些人,“唐大公子,不知這樣你可滿意?”
“你現在可有恨我?”唐莫不答反問。
“只要唐大公子你信守交易,本宮有什麼好恨的。如若不然,本宮醜話已經說在前頭過了,本宮不想再說一遍。”對於被毀的玉簫,夭華沒有半分心疼不捨,甚至沒有低頭多看一眼。唐莫將夭華臉上的神色都看得清清楚楚,有生以來第一次做這樣的事,若是在以前,自己想都想不到。
東澤與容覲神色略險擔憂。
唐莫從衣袖中取出一隻白色的小瓷瓶,遞給夭華,“裡面便是你要的解藥。”
夭華接過來,打開聞了聞後,當即服下。
一炷香左右的時間後,夭華感覺到自己內力回來,就這麼站著暗暗試著運功調息了一下後,從唐莫身邊擦身而過,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空氣中留下一句不鹹不淡的話,“多謝唐大公子的解藥了,不過本宮想,日後應該不會再有合作的機會了。”她也就這次被烏雲這廝給算計了,從而中毒而已,斷然不會再有下次了,自然不會再有與唐莫合作的機會。
不過,這話聽在其他人耳內,全然變成了另一種意思。
出了酒樓,準備上馬車之際,容覲上前一步看向夭華,小聲詢問道:“宮主,是否下令動手?”
“不必,傳令下去,撤。”安排人在酒樓及酒樓四周埋伏,等著唐莫到來,只是爲了拿到解藥而已,因爲她對解藥勢在必得。如果唐莫怎麼也不肯給,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下她只能動手,當然這是下下之策。現在,解藥已經拿到,她身上的毒也都已經解了,雖然是用條件交換的,不過無所謂。
說完,夭華直接上了馬車。
容覲與東澤有些意外,她剛纔走出房間的時候,那話明明是動手的意思。不過夭華現在既然當面這麼說了,容覲也就不多說什麼,按照夭華的吩咐傳令下去,讓四周的人全都撤,一道離去。
下一刻,馬車絕塵而去,一如白天在岸邊的時候。
酒樓的雅間內,唐莫此刻已站在窗邊,正低頭看著下方,看著夭華上馬車與連夜離去。
一人在這時進入雅間內,對著唐莫的背影稟告道:“大公子,暗處的人都已經撤了。”
唐莫沒有回頭,“全都下去。”
“是。”進來稟告的人頷首,快速躬身退出去。
唐莫繼續看著馬車離去的方向,轉眼間的時間馬車已消失在夜幕下與街道的盡頭。她如今的心中,對明鬱究竟是何種感情?他突然有些弄不懂了。他剛纔也以爲她出去時說的那句話,是要動手殺他,可沒想到她卻下令撤,被毀的玉簫對她來說似乎真的不重要。都說女人的心思難猜,她的心思更是比任何女人都來得捉摸不透。
—
七日後,魔宮。
回來的夭華,從船艙內走出來,東澤隨行在側。
於承已經收到消息,早已經率領魔宮中人在岸邊等候,還有那些魔宮中的長老。
“宮主,你可算回來了。”一干長老中,其中幾人率先迎上前,激動欣喜不已。
夭華笑笑,“恐怕有些人並不希望本宮回來吧?”
“這……誰……誰不希望宮主回來,我定殺了他……”迎上前的幾人中,其中一人立馬一驚一乍似得動氣道。
夭華笑容不減地側頭看了一眼動氣的人,之後對迎上前來的於承道:“好好整理一下,最近魔宮都發生了什麼事,待會兒一件不少的好好稟告給本宮聽。”
於承點頭。
夭華接著道:“對了,本宮上次帶回來的那個小孩,現在怎麼樣?”
於承先是怔了怔,後很快明白過來夭華問的是她上次回來的時候帶回來的一直鎖在她寢宮外面空地上的那個孩子小巖,連忙回道:“他沒事,和宮主你當日離開魔宮時一樣。”
“很好。走,先回魔宮。”
“是。”
—
魔宮中,夭華當日被燒燬的寢宮還沒有重建好。一直被鎖在寢宮外面的空地上的小巖,還有年紀相仿的小丫頭許敏,在回來的夭華進入魔宮前一刻,正好逃了。
今日,夭華回來,魔宮大部分的人都去岸邊接了,對小巖許敏來說,自然是個大好機會,當然不能錯過。再說,一旦錯過了這個機會,就要馬上再對著回來的妖女了,這是兩個人都不想的,於是抓緊時間逃了。鎖在兩個人腳腕上面的鐵鏈,就算換成了最難開的鎖,但也難不倒許敏,許敏早已經打開過了,只是沒有機會逃走,只能又鎖回去等待時機。
進入魔宮正殿中,聽到丫鬟戰戰兢兢來報的夭華,聽完後不怒反笑。
衆人一時間有些大氣不敢喘一下。
在衆人小心微妙的神色下,夭華似笑非笑地下令,“搜,一定要將人搜出來。記住,本宮要活的。”
衆人聽夭華這麼說,反而鬆了口氣,立即將夭華的命令傳下去,到處搜查起來。
之後,夭華下第二道令,“馬上給本宮燒了祭司的住所。”
“是。”正所謂成王敗寇,如今烏雲已敗,還離開了魔宮,不知所蹤,剩下的又都已是夭華的人,衆人不敢違抗。
“好了,暫時就這麼多,全都退下吧,於承一人留下。”
“是。”衆人立即躬身退出大殿。
片刻後,諾大的正殿中便只剩下了夭華與於承兩個人。
夭華開始對於承詢問道:“除了那日收到本宮寫的勸你與東澤投靠烏雲的信函外,你留在魔宮這段期間,可有收到其他什麼?”當時那封信,乃是她落入烏雲手中後,被迫寫的,裡面暗藏了另一道真正的密令。後來,烏雲除了在她身上取血外,再沒有逼她寫過什麼,她當時一直懷疑烏雲後面的會用什麼辦法來奪回魔宮,很想知道烏雲的動作。
於承搖頭,“除了那日收到那份信外,再沒有其他,魔宮這段時間來可以說十分平靜。對了,在收到收到那份信函之前,唐門的人……”
“這件事本宮已經知道了,東澤已向本宮彙報。”就在她帶著烏雲離開魔宮不久,有一行人秘密潛入了魔宮,在魔宮中下毒,一方面想對付魔宮,一方面救出了還沒有死的被困的那些武林中人,欲借那些人之手與魔宮繼續廝殺,兩敗俱傷,好坐收漁翁之利,從而毀了整個魔宮。當然,最後並沒有成功,那一行潛入的人與那些武林中人幾乎落荒而逃般逃離了魔宮。而事後查出,那些潛入魔宮的人是唐門中人,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唐莫的人。當時她已經進入到迷失森林中,直到從莊內出來,再見到東澤,有機會聽東澤好好稟告的時候才知道。而當夜在酒樓雅間見唐莫的時候,她並沒有提這件事,心中多多少少能知道唐莫這麼做的目的,他以爲趁機毀了魔宮,她就要依靠他了嗎?簡直笑話!或許他對她確實是認真的,也爲此費盡心思,但可惜,他喜歡錯了人。
於承不再說話。
夭華起身往外走,有些沒想到烏雲在那段時間竟然沒有任何動作,那他可真是錯過機會了,以後也不會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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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夭華臨時住的寢宮中,燈火通明。
夭華沐浴過後,讓在寢宮中伺候的人都出去,沒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許來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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