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君瑞怒火沖天,幾乎把永和宮所有的宮人全都罵了一遍,但這些又聾又啞的宮人即使罵他們也一點用都沒有,君瑞覺得自己簡直就快要氣炸了。
因為被夏離抓傷中毒,君瑞一動怒就覺得肺腑中氣血翻騰,傷口一陣一陣激痛,但是他根本顧不得這些,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當日把司徒碧接進宮,為的就是讓他和這些事情隔絕開,不讓他陷入這紛繁的局勢中,但是沒想到現在太后竟然這樣死在了他居住的永和宮里。而且照宮人描述,是太后收買了守門太監單獨進來的,所以說太后和司徒碧在殿內到底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完全沒有人知道,而太后到底是被誰殺的,也說不清楚。這一下子司徒碧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趕緊派人給我找!”君瑞吼了一句,底下跪著那些人連滾帶爬的站起來,在殿內到處搜尋。君瑞焦躁地來回踱步,嘴里自言自語道:“不會有事的,應該還在宮里……不可能走遠的……”
底下那些人從未看到過高高在上的皇帝露出這樣慌亂的表情,不免心驚膽戰,沒有人敢說話,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輕手輕腳地在殿內四下搜尋著,生怕弄出一點響動便被皇帝抓個正著,成為發泄怒氣的對象。
“啊……”有宮女叫了一聲,這一聲在靜悄悄的殿中顯得格外突兀。君瑞回過頭,看到那宮女正站在龍床旁邊,手哆哆嗦嗦地指著床和墻中間的小空間,那個地方原來放了一張桃木桌子,是用來放一些小物件的,如今那個小桌子已經倒了,露出織錦棉被的一角來,君瑞的心沒來由地抖了一下。
“快,來人,過去看看!”張庭海喊了一句,一旁愣住的侍衛連忙跑過去,手里已經抽出了武器,明晃晃的,讓君瑞覺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似的。他向前邁了一步,想跟上去看一眼,但是卻頓住了,他突然覺得害怕,若走過去,看到的是被挾持了的司徒碧怎么辦?看到的,是司徒碧冰冷的尸體怎么辦?又或者,是手持兇器躲在那里的司徒碧,那他又該怎么辦?
“司……司徒大人!”最前面的一個侍衛喊了一聲,君瑞的身子隨之一僵,看那侍衛把武器收入鞘中,快步跑了過去,然后又聽他喊道,“快,快叫太醫……”
君瑞愣住了,心撲通撲通的跳著,肩頭的傷也隨之跳疼著,腦子里也已經是一片空白,他已經顧不得想太多,快步走了過去,開口說話時,聲音已經無法避免地戰抖了起來:“怎么了!”
“陛下……”那侍衛回頭來看君瑞,臉上的表情滿是擔憂,君瑞深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把目光轉到了靠在侍衛肩上的司徒碧。只見他的頭耷拉著,像是昏過去了,君瑞連忙蹲下來看他,伸手晃了晃他,喚他的名字,但是司徒碧的頭依舊沒有抬起來。隨著君瑞的晃動,司徒碧的身子往外倒了下來,君瑞眼疾手快扶住他,手一攬,便把司徒碧抱在了懷中。
司徒碧身上冷得厲害,雖然裹著被子,但是仍舊不由自主地顫抖著。“阿碧?阿碧?”君瑞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司徒碧的眼睛半睜著,不過已經認不得人了,頭仰在君瑞的胳膊里,目光飄忽地看著頭頂的天花,對君瑞的呼喚沒什么反應。
“阿碧,你怎么了?”君瑞扯了袖子給他擦拭頭上不斷冒出的冷汗,看了看他被被子半裹住的身體,衣裳竟是全濕了。慢慢掀開被子,看到他胳膊和手上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
“怎么受傷了?”君瑞抬起他的手仔細看,不是刀劍所傷,全是齒印,大概是意識模糊時自己咬傷的。君瑞感到心腹之間那股血氣幾乎噴涌出來,頓了頓,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他的腿彎下,輕手輕腳地把他抱了起來。只是這么一個小小的動作,司徒碧卻緊閉了眼咬住自己的嘴唇抖了起來,君瑞呼出一口氣,慢慢把他放到了床上。
“呃……”司徒碧輕哼了一聲,然后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他的呼吸已經變得紊亂而急促,他蜷起身子背對著君瑞,抬手對著自己的胳膊又是一口,竟是用這樣的方法來抑制住無法忍住的j□j聲。
“不要咬傷自己?!本鹕焓诌^去拉開司徒碧的胳膊,這個動作讓他肩上的傷狠狠的痛了起來,但是他顧不得這些,一心只想著阻止司徒碧的自傷行為——他的胳膊已經被咬爛了,汩汩的鮮血冒出來,看起來實在是驚心動魄。
司徒碧僵著身子,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臉色都已經變青了,透出隱隱的死灰,眼里滿是血絲,眼淚停也停不住,和著汗水很快就在明黃的枕頭上留下了一大塊印子。但是從侍衛發現他,到現在,他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君瑞不斷問他到底是怎么了,但是他根本不肯開口說話,并且像是刻意要躲著他一樣,一直蜷成一團側躺在龍床的最里頭。
“太醫呢?”君瑞跪坐在龍床上,伸手拉著司徒碧的胳膊避免他自傷,回頭吼了起來,“怎么還不來!”
“陛下,已經在路上了,馬上就到……”張庭海弓著身子不敢抬頭,輕聲道,“陛下,保重龍體……您……”
“朕知道。”君瑞隨口說著,不再搭理張庭海,轉過頭專注地看著司徒碧,膝行到他身邊,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給司徒碧擦汗。
“阿碧,阿碧喝點水,來。出了這么多汗,可怎么受得了?”君瑞柔聲對司徒碧說著,慢慢抱住他的肩膀幫他翻了個身。司徒碧的身體已經放軟了下來,待給他翻過身,君瑞才發現,司徒碧的樣子看起來糟糕透了,已經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阿碧,你到底怎么了?快告訴我……”君瑞的心頭悶悶地痛著,但是卻只有眼睜睜看著司徒碧的情況越來越糟。他把司徒碧扶起來,讓他靠到自己胸前,一下一下地輕撫著他的心口幫他順氣,漸漸的,那艱澀的呼吸聲變的平穩了一些,司徒碧的目光中恢復了一絲清明,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君瑞綁到手腕上的那個墨玉瓶子。
君瑞看到司徒碧皺著眉閉上了眼睛,突然之間便有小小的抽泣聲傳來,司徒碧就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抬手抱住了君瑞的手,輕輕叫著君瑞的名字,一聲一聲的,反反復復的叫著,惴惴不安地看著他,甚至帶了幾分討好的意味在里頭。
“君瑞……君瑞……”司徒碧的聲音戰抖得不成樣子,君瑞忍住眼睛里的酸脹點點頭:“嗯?!?
“好疼啊……”
“嗯……”
“我不要再這樣了……”
“嗯……”
“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君瑞……”
司徒碧的手戰抖著,哆哆嗦嗦地說著,然后他的身子劇烈的抽搐了一陣,彎下腰蜷成了一團,拿手抱住了自己,聲音哽咽而悲痛。君瑞慢慢抱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背表示安慰。司徒碧大概是疼糊涂了,猛的抬手抓住了君瑞的手臂,伸手去扯手臂上綁著的那根紅繩子。君瑞皺眉,抬手解開了繩子遞給他,看到他用顫抖的手慢慢摳開瓶蓋,一仰頭便把瓶子里的藥倒進了嘴里。君瑞瞪著眼震驚地看著他,伸手想去搶那瓶子,但是司徒碧已經不太清醒了,抬手竟然要把那瓶子往自己嘴里塞,君瑞連忙拖住他的手把東西搶了過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陛下,仵作驗尸的結果是,太后是毒發身亡,司徒大人推她那一把并不致命。不過也并不能說一點關系也沒有,估計太后毒發之時,正好是她昏迷的時候,所以沒能服用解藥……”一旁的大理寺卿小心謹慎地說著,偷偷抬眼看了看坐在龍床邊的君瑞,又瞄了瞄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司徒碧。他看到一向冷淡而疏離的帝王正一下一下輕撫著司徒碧的頭。大理寺卿咽了咽口水,低下頭又是一番迅速的思忖,現在皇上一點都不掩飾對司徒碧的寵愛了,從前就有一點眉目,現在更是不加掩飾的專寵,這可就表明了即使司徒碧真的殺了太后,皇上也根本不會治他的重罪。所以大理寺卿又開口說:“但是陛下,司徒大人推的這一把,也算是為了自保。據當日的情況,太后大概是要把司徒大人置于死地,所以說若司徒大人不推那一把,恐怕今日……”
“太后要置他于死地,所以說,他做的,都是為了自保?”君瑞若有所思地重復這句話,慢慢抬頭,問大理寺卿:“對嗎?”
大理寺卿愣了愣,馬上就又反應過來了,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朗聲道:“陛下圣明!事情的真相就是陛下剛才所說的!”
“好。”君瑞點點頭,又揮了揮手,“你先退下。等司徒醒來,你把你的結論告訴他。切記。”
“是!陛下請放心!”大理寺卿答道,“陛下還有什么吩咐?”
“朕叫你搜查太后寢宮,有什么發現沒有?”君瑞問道。太后在永和宮對司徒碧所做的那種瘋狂舉動讓君瑞覺得蹊蹺,因為以太后隱忍的個性,絕對不會做出這樣鋌而走險的事情,所以即使她是主謀,也覺得不會暴露自己只為了殺掉司徒碧——她大可以買兇殺人。所以君瑞覺得,這件事情并沒有表面那么簡單。
“臣奉命暗地搜查了太后寢宮,發現了太后與雍王君泰之間的書信,不過從信中的內容來看,雍王對太后策反的事情并不十分知情,甚至多次修書過來勸解太后,所以應該說雍王與此事一點關系都沒有?!贝罄硭虑浞A告說,“然后臣又搜查了所有密室,并沒有發現任何太后與他人的書信或者其他的相關物品,不過,臣發現了這個?!?
“嗯?什么東西?”君瑞看著大理寺卿遞過來的用帕子包住的東西,看他慢慢掀開,露出里面一個小而精致的木匣。
“里面有兩粒藥丸,聞那味道,應該是十分稀有的藥材做成的,臣找太醫看過,還沒查出到底是做什么的,只說是極罕見的東西。說這兩粒藥丸所用的藥材,有好幾種連宮里都沒有?!贝罄硭虑湔f。
“快,給朕看看!”君瑞的心“咯噔”了一下。這番話所包含的信息,讓君瑞覺得有什么東西已經快要呼之欲出了。他拿過那木匣,快速地揭開蓋子,果然,里頭撲鼻而來的,是一股熟悉的異香。那種香味,他在司徒碧那里也聞到過。之前司徒碧病痛發作,痛到糊涂時吞下的藥丸,就是這個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小瑞已經快要發現醉生夢死的秘密了。之后阿碧就不必再受這個毒藥的折磨了……